目非雙眼幾乎都要充血,只是雙眼看一看自己這邊的人,他卻只能咬牙的站立起來,一道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器,向着司胤射去。
慢慢的,他眼中的所有都化作了一抹頹然,看一眼沙圖於那不甘心瞪着的雙眼,他朝着司胤緩緩跪了下去,“目非……領冥月降,只求殿下仁德,能放過冥月士兵的性命……”
司胤在城樓上,身體站的筆直,脣卻勾起個暖暖的弧度,他緩緩伸手伸向後面,青珞微微一怔,看着那隻伸到自己面前的人,那個人用後背對着她,那雙手卻還是以那麼溫柔的角度朝她張開了一個世界。
一個只要她將手放進去,便是幸福的世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蒼白的臉色在搖曳的火把下,有些不甚分明的不真實感,脣上也是淡淡的笑着,她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司胤猛然捏住了那隻手,十指相扣,手上使勁,就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微微一個旋身就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不顧所有人的眼光,在大庭廣衆之下,緊緊的吻住了她,“站在我身邊的人,只能是你,這個天下,沒有你,我會孤單。”
“這次回九闕,你不再爲母我不是子,你只是秦青珞,而我,也只是你的男人。”
臉上的羞紅幾乎要從脖子下蔓延開去,將全身都染遍,青珞遲疑了一下,卻在片刻之後,摒棄了那羞恥,摒棄那心中的複雜,手指死死抓進他的背上,激烈的迴應着。
心中卻拼命的嘶喊着,只有這麼一次,只放縱這麼一次,只自私這麼一次。
全部的人幾乎都是當場震住,目非還拄着劍跪在地上,幾乎同被這一幕震撼的其他人一樣,微張着嘴愣愣的看着這兩個旁若無人擁吻的人。
難不成晟天的人,感情都是這麼豐富這麼激烈這麼熾熱?
西蒙國主難得的從車攆中探出個腦袋來,只是他運氣太好,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這個。
忍不住吃驚的張大了嘴,然後一絲羨慕慢慢的從眼角盛了起來。“好浪漫啊……”
舒夜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城下是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城上是這麼多身體僵硬的晟天士兵,底下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衆目睽睽之下,不顧臉面的事也只有顧司胤能做的出來,只是青珞怎麼也能跟他這麼胡鬧。
他向着城上看去,卻模糊的見着秦痕和容岑的臉色不是很好。
“師父啊,怪不得你這樣出色的人會跟着顧司胤了,原來他這麼強悍這麼懂得浪漫啊。”西蒙國主一臉瞭然的看着,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突然間看向舒夜,他有些皺起了眉,“只是爲什麼,我突然間感覺他們吻的好哀傷,師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舒夜在剎那間沉默下來,慢慢的走下了車攆,朝着那大開的城門走去,“不是吻的很哀傷,只是因爲這個世上有太多的無奈,誰都不能預見,所以國主,凡事都該好好想清楚……”
西蒙國主怔怔的看着他,慢慢皺起了眉。
目非還保持着那個動作跪在原地,很多冥月士兵也跟着跪了下來。怕的發抖。
錢義手一揮,他身後的士兵沉靜的走過去,將那些人押了起來。
“晟天……晟天……殿下……殿下……喔噢哦……”
西蒙國主正式宣佈撤兵回國,並表示要與晟天世代交好,加密往來。
目非雖是奉了冥月國主的密令而來,但他投降並不代表冥月也降,冥月國主收到黔北的戰報,氣的摔了東西,只是冥月的兵力大部分都在黔北,他此刻,就算有心要再派兵也敵不過百官輪番勸諫。
他本想要利用這場戰事奪得黔北再靠裡的城鎮,也是想讓顧宸西登上那個位置,這樣,不僅對顧宸西還是對冥月,都是有利而無害,只是他卻沒料到沙圖於會在陣前被射殺,目非臨陣投降。而西蒙國主竟然親自跑到黔北去,在陣前大說什麼要罷戰和晟天結誼的
話。
冥月國主就算不甘心,但如今看來,也只有接受投降罷戰這一條路。
冥月的丞相即日抵達黔北,司胤帶着舒夜及李和幾人在黔北以東的汾椋接受了冥月送上的降書,向晟天俯首稱臣,承諾今後和平相處,絕不會再做出滋擾邊境的事。
收了降書,在汾椋停了數日,司胤便揮手將冥月丞相他們趕了回去。
目非帶着冥月的士兵跟着丞相離去,臉上毫無表情,縱然知道回國都後他會接受怎樣的懲罰,但他的背一直挺的筆直。
李和不由感嘆,“想不到冥月也有這樣的硬氣男兒。”
舒夜笑着擡眉,“晟天其實更多。”
李和忙躬身笑道,“舒夜公子果然不愧是舒夜公子,竟然能說動西蒙國主撤兵罷戰,還能讓他親自趕來。”
頗有些頭疼的悶哼一聲,舒夜瞪向那一個正在汾椋這邊滿片的梅樹下徘徊的人,沒好氣的冷笑,“我再怎麼厲害,也是被人算計在內的。”
李和看看司胤,旋即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司胤一手攀上了一株開的正豔的梅花,手指略略一勾,就將那株梅花折了下來。
他笑着轉過頭來,墨色的錦袍,其上金線纏繞,織出一朵朵引頸相繞的鳶尾圖案,眼下的那滴淚痣隨着眼中的笑紋慢慢舒展開來,竟讓人有種花開灼灼,卻美人勾魂的感覺。
舒夜尷尬的咳嗽,別開了頭,“沒,沒說什麼……”
李和亦是跟着笑,“殿下,是不是該啓程歸朝了?”他呼着熱氣,搓着手,“離過年還有大半個月,現在趕回去,將士們可還能趕上守歲呢。”
手指輕輕搭搭手上的梅花枝,將那上面的水珠點落下去,司胤笑着偏過頭來,“爲什麼不回去呢?”還有好多事好多人,在等着他。而那個人,他這次要正大光明的帶回去,讓萬衆的人看到與他並肩而立的那個她。
只是當司胤回到黔北軍營的時候,正遇上了還沒走的西蒙國主和木狼他們。
西蒙國主一見着舒夜,便扯着他的袖子要他跟着一起回去,舒夜卻怎麼說也不肯。
“你可答應過我的?”西蒙國主臉色有些不大對頭,一張臉上,隱約藏着些惱恨和委屈,“我……”
木狼跟在一邊,臉就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看到一旁的司胤就跟看到個救星,直接就奔了上來,“司胤殿下,您給勸勸……”
司胤卻只是笑着舉舉手中的梅花,彎脣笑的勾人,“不好意思,我家娘子等着我的花呢。”他說着,就要偏身走過去,卻被一隻手就那麼的給抓住了。
舒夜笑的意味深長,“別急着去找青珞,先看看這軍營裡還有誰吧。”
他話音才起,那邊西蒙國主也有些沉默下來,連木狼也只是動了動嘴,不敢說什麼了。
鄭將軍滿頭大汗的找了進來,看到司胤,泛白的臉上猛地劃過一道亮色,急忙哭喪着臉跑過來,“殿下您可回來了。”
司胤還沒有說話呢,他就嘰裡呱啦的將什麼都給講了。
卻是晟天士兵在搜查的時候,搜到了裝死的清馨郡主,只是若是普通人倒還罷了,偏偏這個女人就是靖王最爲寵愛的獨生女兒,而好死不活的,這個女人是被司胤丟到敵營裡去的,若是她鬧騰出什麼來,與司胤,並沒有任何好處。
司胤皺着眉聽了半響,冷不防低低笑了出來,一雙能勾魂的眼卻時不時朝木狼掃去。
木狼嚇的‘哧溜’一聲,腦袋就往舒夜身後縮去,儘量的屏氣凝神,好讓自己被這個人完全忽視,怎奈他躲的再隱蔽,司胤也不打算放過他。“木狼啊,看來咱這親戚,還是得做下去啊!”
木狼一張臉都拉成了苦瓜,“殿下你就放過我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那女人乾乾淨淨的時候我就瞧不上眼,被沙圖於糟蹋了,我就更不會要
了,就算她是晟天的郡主又怎麼樣,我犯不着跟自己過不去不是?不過,若是換個人,她就是再不成我也會好好的跟個珍寶似的護着……”他說着不懷好意的看一眼司胤,卻在見到他微微眯起的雙眼時,冷汗一個勁的冒出來,“開玩笑,開玩笑的……”
司胤就那麼的持着那株梅花,悄悄遮去了嘴角那半分冷笑,狹長的眸子只飄忽的在木狼身上一掃,又慢慢移了開去,“這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木狼噎了一下,舒夜在旁邊似笑非笑的冷哼,“這不自己找抽呢。”
西蒙國主的一張臉皺成了個團,期期艾艾的叫一聲舒夜,舒夜理也不理他,轉身便走。
那邊國主不甘心的跟過去,一口一個師傅的叫的歡,最後舒夜實在被纏的沒法,只好點頭,說好等他跟司胤回了九闕,辦好了他的事再去西蒙王宮小住,西蒙國主這才戀戀不捨的跟着木狼回去。
司胤卻急着找青珞,誰料腳步才一動,就被鄭將軍苦着臉攔了住,“殿下,那清馨郡主可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司胤有些不耐煩,不知怎麼的,感覺心口悶悶的,心中跳動的節奏快了起來,快要跳亂了開來,猛然間心口急劇的一攪,手捏着那梅花枝,都隱約有種想將那花捏碎的衝動。
秦痕的身影似乎在不遠處一晃而過,雙足在地上一點,“秦痕……”他空着的手探了過去,一手按在他肩上,眉眼彎細的,脣上不由自主的帶笑,“青珞呢?”
秦痕皺着眉看他一眼,眼中似乎有憤恨和憐憫一閃而過,快的讓人察覺不到。卻還是被司胤看在眼裡,心,猛地一沉。
動了動嘴皮子,秦痕本不想說,卻還是開了口,“她在城樓那裡。”
被按着肩頭的力道猛地一鬆,秦痕看着飛掠而去的那人的背影,微微搖起了頭。
城樓那裡,還殘留着些許鮮血和被火燒過的痕跡。
青珞身上裹着舒夜送的那件外袍,站在城樓沿上,風吹的不是很急,但司胤走上城樓時,心裡卻慌亂的不行,一隻手緊張的捏緊了手中的梅花枝,很怕她就那麼一不小心,墜下了城樓。
“青珞……”他喃喃的喚道,看到青珞的身子一動,慌忙大叫一聲,“你不要動。”
身子微微一震,青珞挑眉看過來,一張灩麗的臉上,並無表情的看過來,只是慢慢的,她便笑了起來,一手隨意的攏了攏被風吹亂了的發,那顧盼神飛的眼神中,有一種撩人的媚。
“顧司胤……”她微側了身,一字一句笑着開口,“你來了。”平淡的語氣,臉上也是平淡的掛着一抹疏離。
捏着花枝的手按的越加的緊了,怎麼會……
他纔出去了一趟汾椋,才離開了幾天而已,爲什麼回來後,青珞對他的態度會改變這麼多?難道是顧清馨那女人又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還是,出了什麼事?
想到了什麼,他眉下意識的一皺,然而看過去的眼中,還是那濃的似能掐出水的似水柔情和寵溺,“怎麼了?”他笑着靠近一步,朝着她緩緩伸出手去,“我回來了青珞,我們明天就能啓程回九闕了,你不高興嗎?以後,誰也不能再礙着我們了。”
青珞靜靜的看着,慢慢的勾脣笑了起來,嘴角挑開的一個弧度,卻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誚,“然後呢?”
“顧司胤,然後你打算怎麼安置我?”青珞別開了臉,看着城樓底下那一層還未乾透的紅色,低低一笑,“是讓我隱姓埋名改頭換臉,還是你以權勢堵住天下的悠悠衆口?讓天下百姓罵你昏庸?”
“這些都不是問題,交給我,你說過要信我的。”
“可那也只是想而已。”青珞的雙眼始終不再看向他,“你有沒有想過,最關鍵的是什麼?”
手一時緊了緊,司胤猛然張大了眼,手中的骨節,白的森然,“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