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鳳印

沐青邪死後,拜玉教對慕容淵的敵對情緒到達鳳凰。慕容炎趁機派甘孝儒前往姑射山進行安撫,然而拜玉教對慕容氏的信任已經降至谷底。阿緋雖然勉強答應留在姑射山,對王朝的態度卻十分消極。

慕容炎也不在意,一面撥了兵士對姑射山的拜玉教進行保護,一面暗中指示楊漣亭收容傷兵。楊漣亭在姑射山下設了一個收容營,收容所有因戰傷失去戰鬥能力、卻又無家可歸的兵士。

一些百姓也紛紛送去衣物、糧食等,山下的收容營很快就收容了近千人。這千餘人,對楊漣亭自然是感恩戴德,而朝廷一時之間沒有其他任用,他們當然就等於留在姑射山。

時間久了,慢慢地融入拜玉教教衆之中。

因着拜玉教的叛離,慕容淵的形勢急轉直下,斗然陷入尷尬之地。

溫砌心急如焚,但是西靖戰事一戰數月,他根本無法抽身。隨着西靖援軍源源不斷地到來,他的壓力越來越大。左蒼狼從漁陽趕回晉陽,已經是十月底。她行至晉陽城外,看見古拙厚重的城頭站着一個人。

儘管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那是今生今世她唯一不會錯認的人,哪怕在千軍萬馬之中,萬箭齊發、水淹火攻,如畫江山不及他一個回眸。

她在城門下馬,疾步上了城頭:“主上?你怎麼會在這裡?”

慕容炎背東而立,說:“過來,陪我走走。”

左蒼狼緩緩走近他,戰後的古牆被煙薰火燎,隨處可見血與火留下的殘痕。日近黃昏,天光漸暗,巍巍古牆如同一副古舊卻渾厚的畫卷。他站在古牆之上,面朝萬里河裡,衣袂翻卷、髮絲飛揚,如同錦詩兩行。

“今日朝上,薜成景一黨同意我暫代燕王位,行天子事。”他緩緩說。左蒼狼跪倒在地:“恭喜主上……不,恭喜陛下!”

慕容炎淡笑一聲,說:“起來吧。”頓了一頓,他問:“這次,你在漁陽,可有見到她?”

左蒼狼微怔,驀然想起這個“她”是指誰,說:“主上恕罪,我們出兵倉促,燕王和太子在我們進城之後就出逃,屬下雖然一路追擊,卻並未見到姜姑娘。”

慕容炎靜默地望着長空,但見漫天落霞:“不怪你。但今日經過彰文殿,想起一些舊事。阿左,我突然有點想她。”

左蒼狼沒有說話,她知道慕容炎並不需要什麼回答。他說他有點想她,但能宣之於口的思念,又怎麼會只是有點呢?她俯瞰城外,只見山脈延綿、滿地秋花。

心上人在身邊,身邊人在天涯。思念是不可告人的虛妄,風聲不可達。

十一月初六,正是難得一遇的黃道吉日。

慕容炎在晉陽登基,號代王,稱代父攝政。薜成景與甘孝儒站在他身後,陪他同祭天地。左蒼狼站在朝臣中間,看他玄衣纁裳、冕冠垂旒,白羅大帶、黃蔽膝,十二紋章襯出一個天下無雙。

慕容炎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封甘孝儒爲右丞相,並下詔廢黜太子,廢除李氏後位,貶二人爲庶民。同時再度嚮慕容淵修書,稱其只要他誅殺妖后,廢除太子,自己願隨時還政於他。

慕容淵氣得當場撕毀書信,將桌上硯臺摔得四分五裂,濺了身邊諸人一身朱墨。

當天夜裡,慕容炎正式從潛翼君府遷居燕王宮。新王登基,大赦天下,並且減租免稅,一時之間,晉陽以西至小薊城,居然也沾了幾分喜氣。

宮宴之後,左蒼狼跟許琅一起準備離開。王允昭特地來尋她,說:“少君,陛下有令,讓您暫時住在南清宮,等忙完之後,再另賜府邸。”

左蒼狼眉頭微皺,說:“如今我畢竟是外臣,留宿宮中也多有不便……”她就是不喜歡宮中這繁文縟節。

王允昭說:“少君,君令不可違啊。何況南清宮本就是外臣留宿之所,以前溫帥在的時候,也是經常宿於宮中的,不打緊。”

左蒼狼這才道:“微臣領旨。”

王允昭派了內侍帶她前往南清宮,他如今任中常侍,宮中人手不足,幾乎一應事務都由他調配,倒成了大忙人。

左蒼狼跟着小黃門前往南清宮,問:“宮中爲何如此冷清?”

小黃門挑着燈籠走在前面,倒是非常恭敬:“回大人話,宮中舊人都被清退,如今全是剛剛入宮的新人。小的也是堪堪入宮沒幾天。”

左蒼狼點點頭,畢竟慕容淵在位二十幾年,宮中受他恩惠者想必不在少數。慕容炎當然不會信任這批人。

一路行至南清宮,但見錦幔紗緯、樓閣錯落。一應器具皆換是她在慕容炎府上喜好的風格。左蒼狼倒是領了這份情,對小黃門說:“轉告王總管,他費心了。”

正說着話,慕容炎從外面進來,說:“看來,這裡的佈置還算是合你心意。”

左蒼狼趕緊下跪行禮,慕容炎將她扶起來,小黃門頭也沒敢擡,默默退下。

慕容炎攜她在案几邊坐下,說:“今日諸事繁多,倒是沒顧得上你。”

左蒼狼說:“屬下又不是小孩,主上顧我作甚。”她一改不過口,沒法將他當作燕王。

慕容炎當然不會在意,說:“我倒是有意在朝裡給你尋個位置,但是你畢竟年紀輕,又是女兒身,權位太高不能服衆。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左蒼狼給他倒了茶,說:“官階高低,屬下並不在乎。”

慕容炎說:“我知道,但是品級太低,會讓你處處受制於人,反而不利。”左蒼狼不說話了,慕容炎略略沉吟,說:“我打算給你一個四品校尉之職,以後慢慢升遷吧。”

左蒼狼問:“封平是什麼職務?反正我見他不跪啊。”少女嬌憨一時展露無疑,慕容炎失笑,說:“好好好,明天把一個東西借給你玩,讓你暫時見了誰都不跪。”

許是話語之間隱隱露了幾分寵溺,兩個人視線交錯,俱都有一瞬靜默。目光一觸即分,氣氛突然有些尷尬。左蒼狼說:“時候不早,主上……陛下今日甚是辛苦,不如早些回宮歇息吧。”

慕容炎應了一聲:“記得明日早朝。”說完,復又笑,“這朝中需要孤親自提醒早朝的,也沒誰了。”

左蒼狼將他送出南清宮,那夜月光雪白,王允昭上前爲他披上黑色繡金的披風。他走出幾步,復又回頭,笑道:“回去啊,你在風口上發什麼呆?”

左蒼狼這才起身,看他漸行漸遠,頎長身姿沒入扶疏花木之中。再回神,視線成空。

第二天一早,左蒼狼剛剛起牀,已有宮女進來服侍。她不習慣別人伺候,自己整飭衣飾。待上了朝,諸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是慕容炎的心腹,朝中誰都知道。

可是畢竟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哪怕是略有戰功,如果連她也要身居高位,那可真是雞犬升天了。

薜成景一黨的目光幾乎粘在了她身上。

倒是甘孝儒笑着上前,跟她打招呼:“左參軍,你的位置在這邊。”他老成,知道左蒼狼對朝中禮儀不熟,細節方面均指點照顧。畢竟是慕容炎的心腹,慕容炎對她的倚重,他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個女孩不管將來身居何職,都不可輕視。

左蒼狼對他道了聲謝,到武官之列自己的位置站好。慕容炎臨朝,那王位真是離得太遠,即使是擡起頭,也只能看見君王模糊的容顏。何況在朝中,仰面視君也是一項大罪。

左蒼狼低着頭沒有亂看,慕容炎對朝中文武均有封賞,特別重用了許琅和攣鞮雕陶凮皋,封平領了禁軍統領一職,周信也開始展露頭角。臨到左蒼狼的時候,慕容炎果然封了她一個四品校尉。

薜成景一黨仍然有異議,畢竟女子爲武官,在各朝各代也是鳳毛麟角之事,何況她這樣的年紀。但是畢竟她在灰葉原一役中,當居首功,若當真只是封個校尉,在動不動就是一品大員的朝中也是人微言輕,並不過分。

是以薜成景一黨雖然不滿,卻並未到激憤之地。再加上甘孝儒一黨的極力支持,這事終於也算是塵埃落定。然而隨即,慕容炎卻做了一件更讓人意外的事,他說:“如今孤初登王位,後宮無主,也暫無遴選妃嬪之意。孤意,暫時將鳳印交由左校尉,由她協助王允昭,打理宮闈瑣事。”

此言一出,羣臣都炸了鍋。薜成景先說:“陛下!王后印綬何等尊貴,豈能不清不白地賜予一個外臣掌管?此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御史大夫樑成思也道:“陛下,薜丞相此言有理。左校尉乃四品武官,掌王后印綬,簡直就是荒唐至極,請陛下收回成命!”

慕容炎看了一眼甘孝儒,甘孝儒也正在震驚之中。但是一見慕容炎的眼神,他趕緊出列道:“諸位大人言過了吧,陛下不過是覺得左校尉心思機敏、處事周到,讓她暫時協助打理一下後宮而已。難道宮中無王后,宮女就不用管理了?公主嫁娶之事就暫緩到陛下冊後之後再議嗎?”

薜成景怒道:“自古以來,禮法有度!哪朝哪代,鳳印可以交由外臣武官掌管?”

甘孝儒一黨立刻舉出商朝婦好、齊國鍾離無鹽、遼國蕭綽等等予以反駁,朝堂之上頓時吵成一團。左蒼狼一直沒有說話,昨夜慕容炎跟她說借她一個東西玩玩,竟然是指王后的印綬。

雖然看似荒唐,卻也是高明之處。他在朝中,能說得上話的只有甘孝儒一黨。軍權方面,他沒有可以與溫砌比肩的武將。一旦溫砌緩過來,帶兵攻城,一個元帥帶領的大軍,和一個校尉率領的軍隊,誰氣勢更盛?

而且薜成景一黨根基深厚,如果不另想辦法,單以官職論,左蒼狼只能處處受其擠壓,毫無話語權。他在軍中等於無人。但是如果賜予王后印綬,那就不一樣了。

朝中除了他,誰的官職能勝過王后?一旦爭執,不必說話,薜成景一黨就會落入下風。

一場爭執下來,當然甘孝儒一黨佔據上風。慕容炎賜王后印綬給左蒼狼,令她掌後宮事。說掌後宮事,其實後宮的事全是王允昭在處理。左蒼狼本就是武人出身,她管不了這些細微繁雜的事務。

但是有了這個印綬在身,所有人對她的地位都必須重新估量。她在朝中,變成了一個地位模糊的人。身居四品,權勢滔天。

晚上,左蒼狼正準備吃晚飯,慕容炎從外邊進來。想來王允昭事忙,封平跟在他身邊。宮女們驚慌失措,準備另行準備御膳,他卻只是命人添了兩副碗筷,示意封平也坐下來。

三人落座,左蒼狼說:“陛下賜屬下鳳印,是否……”她頓了一頓,還是問:“是否有意向宿鄴施壓了?”

慕容炎說:“溫砌的事,早晚要解決。”

左蒼狼擱下筷子,說:“可是陛下,溫帥如今正在同西靖浴血奮戰,我們絕不能背後下手。否則不僅令大燕百姓齒寒,更會被西靖趁虛而入。何況溫帥對大燕居功甚偉,如果沒有他,西靖的鐵蹄早已踏破晉陽城。我們……”

慕容炎不待她再說下去,淡淡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溫砌極擅守成,西靖久攻無果,也一定會撤兵。一旦西靖撤退,溫砌必然反攻我們。他對父王的忠誠,不是你我可以撼動的。”

左蒼狼還沒說話,旁邊封平突然說:“據微臣所知,溫砌的妻兒父母俱在老家滑臺,如果挾他們在手,溫砌必會有所顧忌。不如……”

他話沒說話,左蒼狼抓起茶壺猛然砸過來。封平猝不及防,伸手一擋,熱茶潑了一身。他也是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左蒼狼怒視他:“溫帥抗擊西靖、十年戍邊,你在晉陽城安享太平!如今他在死守燕土,這種厚顏無恥的話,你倒是說得出口!”

封平被一個女人這樣怒斥,怒不可遏,頓時拔劍在手。慕容炎說:“看來這頓飯你倆是吃不下去了。”

兩個人這才反應過來,俱都跪下謝罪,慕容炎也不讓他二人起身,自己慢慢吃飯。足有盞茶功夫,他擱下筷子。有宮女送水上來,供他淨面洗手,他擦乾手,才說:“溫砌那邊,你先想辦法。他畢竟是大燕功臣,孤也不想爲難他,做出什麼親痛仇快之事。但是如今情勢,你當有數。他若固執,流的始終也是燕人的血。”

左蒼狼低聲說:“是。”

慕容炎這纔對封平說:“在孤面前拔劍,你是要幹什麼?”

封平以頭觸地:“微臣罪該萬死!”

慕容炎說:“罰俸三個月,這兩日不必進宮,自己在府中好好反省。”

封平又磕了個頭:“微臣遵旨。”

出了南清宮,封平仍然跟在慕容炎身後,想了想,說:“陛下,其實微臣方纔所言,並非妄言。如今軍中,無論許琅還是他的副將都是溫砌舊部。他們對溫砌其實一向忠心。如果一旦我們與溫砌交戰,難保手下沒有降兵細作!而且他手下的軍隊,帶了十年。西靖重兵來攻,尚且奈何他不得。如果真正對上,我們難有勝算。”

慕容炎說:“孤知道。”

封平急道:“可是陛下……”

慕容炎制止他,說:“下下之策,自然要留到無可奈何時再用。孤罰你俸祿,並非你這幾句話。而是因爲,你說出這番話的用意。”封平呆住,慕容炎緩緩說:“你無非是想讓孤明白,阿左也是溫砌舊部。她對溫砌也仍有敬重之意。封平,你跟我十幾年了吧?”

“十……十七年了。”封平臉色漸漸發白,慢慢跪在地上。

慕容炎的手慢慢落在他的頸項,那種微涼的溫度讓他發抖。慕容炎緩緩說:“試圖擺佈、操縱自己主上的下屬,需要有足夠的智慧。我很少給這種人機會,這次,就爲了這十七年吧。”

話落,他轉身離開。封平擡手,摸到自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南清宮,左蒼狼坐在書案前,其實封平說的話有一些確實正確。至少許琅手下的精銳本來就是溫砌舊部。他們攻打慕容淵,是因爲慕容淵無道昏庸,攻打灰葉原,是因爲西靖欺壓大燕由來已久。

可是攻打溫砌是爲什麼呢?

這一戰再如何的智計都沒有用,不用交戰已是氣短。可是如果溫砌還手握重兵,慕容淵一黨一旦與他匯合,就會變得十分棘手。大燕不能長期分裂,否則必會被西靖各個擊破。

如果要避免交戰,還有一個簡單的辦法——刺殺慕容淵和慕容若。溫砌只是效忠慕容淵,只要他死了,溫砌或許會掛印遁世。如果得以攜家眷遠離權力烽煙,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但是要殺慕容淵談何容易?暗殺這種事,也是下下策,但是還是得詢問一下冷非顏。可是如果冷非顏知道此事,以她的性子,又不知生出什麼事來。

這時候,冷非顏在湖心,畫舫隨水搖晃。她站在船頭,一身羽白紗裙,腰間繫玉,活脫脫一個小家碧玉。藏歌在釣魚,時不時說:“小心掉下去!”

冷非顏跑到他身邊坐下,將頭靠在他肩上:“不要釣魚了,好無聊!”

藏歌聲音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遷就:“可是不釣魚我們中午不知道吃什麼。”

冷非顏捏捏他的手臂,說:“我覺得這塊肉就挺好的,比魚肉鮮。”

藏歌將她拉過來,說:“吃了它我就沒有手給你釣魚了!”

冷非顏嘻笑着倒在他膝上,髮釵脫落,長髮如珠般滾散,天青水藍,伊人無雙。藏歌喉頭有些幹,良久放開她,說:“別搗亂。”

他最近大多數時候呆在藏劍山莊,但一則慕容淵出了事,藏天齊外出。二則藏鋒失蹤,他是再不復以往清閒。以前沒事他就會來冷非顏的小苑坐坐。開始只是看她過得好不好,後來慢慢地,只覺得人可心。

趁着藏天齊外出,他索性把冷非顏接到了藏劍山莊。他至今沒有妻室,雖然冷非顏無親無故,但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如今兩個人朝夕相處的時間日漸增多,但他還算守禮,只想等着藏天齊回到山莊,得他點頭,兩個人正式拜堂成親。

冷非顏是沒料到他會認真到這種程度,但是藏劍山莊她還是願意住上一陣的。畢竟裡面的武學藏書,整個江湖中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比擬。

平時她看看書,藏歌也不會攔着她。

今日藏歌難得有閒暇,天氣又好,便帶她到遊湖。藏劍山莊的人都知道冷非顏是將來的少夫人,她說不讓人跟來,自然就沒人跟來了。

藏歌釣了幾尾魚,剖開洗淨,在小爐上烤上。不多一會兒,香氣四溢。他倒上一點鹽,將烤着穌脆的魚遞給冷非顏,還不忘吹吹。冷非顏接過來,掰了最脆的一塊喂到他嘴裡。

藏歌張開嘴,不期然含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雖然沒有富家千金那種細滑,卻修長漂亮。藏歌微怔,那指尖與脣的觸感,足以讓任何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心裡泛起波瀾。

他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冷非顏沒有拒絕,她跪伏下來,膝行兩步到他面前,四目相對,世界無聲,青山爲屏,綠樹爲障。藏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光潔如瓷的肌膚上,隱隱可見細微的絨毛。

冷非顏緩緩靠近他,他的瞳孔中,清澈地映照着這滿目滴翠的湖與山。少年初動情,那種溫柔與清澈是鵝毛不浮的河流。失足於此間的人,只能滅頂沉淪,管不了人間春秋。

她的紅脣慢慢靠近,藏歌微微前傾,脣齒相接,他的理智潰不成軍。

“顏妍,等父親一回來,我就找人向你提親。”他聲音嘶啞地說,那一刻,冷非顏真的溺斃在這一刻的溫存裡。眼中光影皆虛幻,只有他真實無比。他身上淺淡的薰香,他雙脣間炙熱的溫度,他眼中失控的狂亂,讓她真正地交出所有。

她素手描繪着他英挺的眉峰,只可惜沒有相遇於那年我流落的街頭,只能纏綿於這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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