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施針

他向前幾步,走近月淺寧。藏青色的官袍下,隱約可以看到那枯瘦身體的輪廓。他開口,嘆道,“雜家受這病叨擾已經有數年了,病情反覆,請了無數大夫,都無從下手。”

“雕蟲小技而已。”月淺寧看着他,說道,“你的病,我有辦法醫治。”

況世良大喜,走近月淺寧,“如此,便多謝月姑娘了。”

他頓了頓,思襯道,“如若姑娘真能爲雜家醫治此病,雜家願意給姑娘提供一個消息。”

月淺寧看着況世良,嘴角微勾,一個笑容在她嘴邊綻開,只聽她的聲音冷冽而沙啞,“如此,甚好。”

況世良按照月淺寧的要求,準備好了全套的銀針,相對應的一些草藥。屏退一衆僕從之後,略顯簡陋的掃雪閣內,只剩下了況世良和月淺寧二人。

“公公。”月淺寧側身,攤開銀針,將它們一個一個放在燭火上烤,消毒乾淨,“公公請把上衣脫下來。”

況世良看着眼前的月淺寧。和他曾經認識的那個蠢笨的醜人不同,眼前的月淺寧,一舉一動之間,自帶着一種優雅氣度。睿智,內斂,高傲,自帶着一份屬於她本身的美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況世良一挑眉,順從地按照月淺寧的話,將上衣一件件脫下,放在一旁的木椅上。

他身材幹瘦,像骷髏一般,給人一種枯敗之感。皮膚細嫩,卻是如臉部一般的死白色,白得微微泛着青光。

“請躺下。”月淺寧隨手一指身側的牀榻,她手上捻着一根銀針,銀針上沾了藥草,尖端泛着青色。

況世良聞言躺下,背朝上。

月淺寧伸手,指腹自他的脊樑骨而下,一一摸過他背部的穴位。按準了,另一隻手便隨機紮下針,不多時刻,整套的銀針便扎滿了況世良背後的各處穴位。

況世良皺緊眉頭,全程一聲不出。

九九寒骨症是古代的叫法,在現代這種疾病早已泯滅,只存在在醫學書籍之中。然而,儘管如此,月淺寧還是很清楚,這種病症,尤其是對像況世良這種長年患病的人,施針之後會有多疼。

就像渾身上下有螞蟻在吞噬着自己的骨頭一般。

如此劇痛,他依然能夠保持鎮靜,一聲不發。

看着況世良,月淺寧的眼瞳中泛出一絲欣賞。

“公公膽識過人,我算是見識了。”

“月姑娘嚴重了。”況世良忍着劇痛,咬牙道。

“只是,”月淺寧話音一轉,手上抓過一把早早放在身側準備好了的紅色藥粉,五指張開,藥粉均勻地灑在了況世良扎滿了銀針的背上,“那只是個開始。”

燒灼之痛,被螞蟻啃食之痛,遍佈了況世良整個背部。

這一會,他顯然無法再保持先前的鎮定。整張臉在劇痛之下漲得通紅,瞪大了眼睛,緊咬牙關。

“公公還請忍住。”月淺寧冷冷道,伸出左手用力按住況世良掙扎着的身子,將他按定在牀榻上。空出的右手極其迅速地抓過身旁放好的麻繩,麻利的將況世良的四肢一個接一個綁定在牀榻的四角,打了死結固定住。

“啊!”

疼痛越發劇烈,一直強忍着的況世良再也忍耐不住,低吼出生。

今夜註定漫長。

第二天,清晨。

自昏迷過去的況世良身上取下最後一支銀針,月淺寧將銀針收入原本裝它的那個絲綢袋子裡,趁沒人注意,將整幅銀針藏入衣袖中。

剩餘的草藥還有很多,眼看身旁的況世良還處於昏迷狀態,月淺寧取出其中的一部分,研磨調配好,分裝成一個又一個藥包,也盡數貼身保存好。

所有這一切做好之後,況世良終於睜開了眼睛。

和前一日不同,此時的他,臉上不再泛着死人一般的青色,而是稍顯紅潤,十指指尖的青色也早已褪去,恢復了正常。

況世良躺在牀榻上,掙扎着坐起身,眼神有些疑惑。他昨晚是痛暈過去的,對之後的治療並沒有留下太多記憶。

“雜家……昨夜失態了。”像是回想起昨日的低吼和掙扎,況世良低着頭整理着有些散亂的頭髮,沉聲說道。

“公公膽識過人,淺寧佩服。”月淺寧坐在一旁,悠然地泡着茶,道。

況世良站起身,細細地打量自己的身體。從他的表情和動作看來,一舉一動,與前一日已大不相同。那病,看來是大好了。

他走到牀榻邊的木椅旁,將自己脫下的上衣一件件重新穿好,再次梳理了一邊自己的鬢髮,這才移步走到月淺寧面前,躬身道,“月姑娘的醫術過人,雜家謝過月姑娘了。”

“公公說什麼,我不明白。”月淺寧沒有看他,俯首抿了口茶,茶香清甜,甚合她的心意。

“淺寧並不會什麼醫術。昨日公公來得晚了,又受了些風寒,便在這兒歇過一晚,今日起來,便已然大好了。”她說道,放下茶杯,望着眼前的況世良,眉毛一挑,“除了這些,還發生過什麼嗎?”

她的醫術是她的武器,不到關鍵時刻,她並不想讓自己會醫術這件事情暴露出去。

“姑娘所言極是,是雜家睡糊塗了。”況世良聞言,答道。兩個人都是聰明人,這些事情點到爲止,彼此內心都明白着。

“月姑娘,按照約定,這是雜家答應給您的一個消息。”提筆,況世良在宣紙下寫下幾個字,遞給月淺寧。

月淺寧伸手接過,掃過那宣紙上的那幾個字,嘴角一勾,一個笑容在她臉邊綻開。

“淺寧謝過公公。”她說道,捻着宣紙的那隻手順手將宣紙拿至一旁蠟燭的殘火上,火舌很快染上那張宣紙,不多時刻,那張紙便被燒得只剩點點黑色灰燼散在空氣中。

“娘娘是個聰明人。這次幫了雜家,下次若有需要,雜家可以幫的,必不推脫。”況世良說道,這一次,他喚她爲“娘娘”,這其中的意義,二人心領神會。

月淺寧挑挑眉,並不開口。

“如此,雜家就此告辭。”時間已經不早了,眼看着皇上上朝的時間就要到了,況世良戴好官帽,向月淺寧請辭。

“公公好走,不送。”月淺寧坐在木椅上,手中捧着茶杯,悠然道。

看月淺寧如此,況世良心中的欣賞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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