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賢妃

韓默景第二日罕見的睡到了卯時三刻(現代8點),一夜無夢實在是難得好覺。崔嬤嬤早早等在門外聽見屋內動靜進去內室侍候韓默景和常樂公主起身洗漱。

“娘子,剛剛內務司副司正過來問您何時可讓那些宮婢侍人過來供您挑選。”崔嬤嬤請示道。

“哦?這宮人輪到咱們自己挑選了嗎?我怎的不知宮規何時加上了這條規矩。”

崔嬤嬤撇了下嘴說道:“娘子還不知道那起子人,不過是以前踩您的厲害,現在見您和公主有了出頭之日了怕您怪罪,上趕着討好罷了。”

“他們如何我是不管不過侍人女婢之流,只是宮中這幾年是何人管事?但見咱們在楊柳閣時那般的捧高踩低,雖是背後肯定有人指使,但這治宮之人未免也太沒有手段。”

“現下這掌管公務的是賢妃娘娘、邢妃並孟昭媛。”

“賢妃?”其餘兩人韓默景都熟悉,是她還是太子妃時東宮的一個良娣一個孺人,只是這賢妃,難道是她想的那人,“賢妃可是韓默萱?”

崔嬤嬤見韓默景已經猜到,也就把自己打聽知道的消息說了出了,“自從娘子出事以後,陛下就把掌宮的大權交予三位娘娘,三人已賢妃娘娘爲首,遇到大事三位娘娘商議出結果後再去棲鳳宮去中宮金印。”

“怎麼?我妹妹拿了掌宮之權可陛下確不交予她金印,看來陛下始終不信我韓家。”韓默景自嘲的說道。

崔嬤嬤確實不太認同道:“奴婢倒不那麼看,您想,陛下只讓三位娘娘掌宮卻不給中宮金印這種實權,說不得陛下心裡還是想着娘子想讓您重掌中宮。”

“哈!”韓默景冷嘲一聲,“嬤嬤快別說那樣的笑話,若真如嬤嬤所言,這幾年他就不該這麼對我。我看他不過是想找人爲他勞心勞力掌管後宮又不用交付實權,既省心又安全。你看,他一下讓三人共同掌宮不過是分散權柄罷了。”

崔嬤嬤還要再說些什麼,這時高行進來躬身道:“啓稟娘子,內務司副司正領着宮人來請娘子挑選,”

韓默景勾脣一笑,“還真是着急,走,咱們去看看!”

內務司副司正汪江恭敬的侍立院中,他身後站着兩排宮人,宮婢在前內侍在後一共三十人。汪江見韓默景出來忙躬身上前請安:“請娘子安(註釋1),內務司汪江攜宮人三十請娘子挑選。”

韓默景慢慢踱步過去,見那兩排宮人俱都眉眼端正恭謹垂目。按着現在她的品秩需貼身宮婢兩人粗使四人內侍四人,而安樂則是貼身四人粗使四人內侍四人。不過韓默景並不打算一下子挑選這麼多人 ,一則安樂還小又和自己住用不了那麼許多人 ,二來這許多年她習慣了親力親爲也不慣人近身侍候,這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現在算是重回各宮視線,不定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話抓她的錯處讓她這個廢后永不得翻身,更嚴重的是那個害她一朝被廢的人她還不知道是誰!挑選宮人這明晃晃的安插眼線的機會估計是個人都不會放過。

“汪少監請起,勞煩你跑一趟。嬤嬤給汪大人包個紅封,這一趟也辛苦他了。”

汪江接過崔嬤嬤的紅封臉上越發笑得諂媚:“娘子您客氣了,這是奴婢分內之事,不敢當娘子一句辛勞。”

韓默景沒在接話只是對崔嬤嬤道:“嬤嬤,以後咱門這碧坡苑您就是掌宮,您看着挑選吧,貼身侍候的一共四人足以,粗使挑六人內侍六人。我乏了先去歇會兒。”

汪江見韓默景不準備補足人數,開口說道:“請娘子留步,恕奴婢直言,按照宮規,您這宮裡的宮人數得補全了纔好。”實在不是他非要駁了這前皇后的面子,只是這挑選人數不足他怕上面人怪罪,安插眼線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韓默景頓住腳步轉身說道:“汪大人和我談宮規?我怎麼記得五年前陛下初登基就頒下一道御召,言明各宮厲行節儉。我這補齊人數是宮規,可我這不補齊是遵守禦召。”說完不等汪江再說其他轉身進了內室。

韓默景這一小歇足睡了一個多時辰,日頭已是有些偏西了。小孩子的覺總是比大人多些,韓默景見安樂還在睡着怕她晚上睡不着就把她叫醒。崔嬤嬤這時走進屋來說道:“娘子行了,奴婢已經挑好人選,只是見娘子睡着不敢打擾,娘子是否現在宣他們進來瞧瞧?”

韓默景給安樂穿上外裳又喂她喝了一盞溫水,說道:“宣進來吧,嬤嬤再讓高行去膳房拿幾樣點心,安樂年幼容易餓。以前咱們沒辦法只能餓着,現在不一樣了。”

崔嬤嬤應諾退出去,不一會兒就有一串兒人跟在她後面進來,俱都跪下行了禮垂目低頭很是規矩的樣子。崔嬤嬤又一一說了他們的姓名原來再何處當差,最後韓默景定了四個從尚儀局新□□出的四個宮婢貼身侍候,名爲天青、碧水、朝露、晚霞。韓默景留朝露貼身伺候,剩餘三人以天青爲首都劃給安樂。其他人都是粗使沒有傳喚不得進來屋內。

不多時高行取了點心進來,韓默景喂安樂吃了兩塊兒又餵了盞溫水方纔罷了。韓默景正要領着安樂去前頭的太液池消消食,就見高行進來稟報說賢妃娘娘駕到。

韓默景擡頭就見一被宮婢簇擁的美貌麗人進的屋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賢妃韓默萱。

“拜見賢妃,賢妃娘娘長樂未央。”韓默景蹲伏叩拜,韓默萱快步走了過來把她扶起,說道:“姐姐這是寒摻我呢,自家姐妹也需如此。”

“不過是宮規使然,若是總論親緣那還不亂套啊。”韓默景順勢起身說道。

“姐姐我說不過你,姐姐快坐吧,咱們這許多年未見我很想你。”韓默萱一見自家親姐頓時眼眶發紅,聲音有些哽咽。

“多謝娘娘。”韓默景拉過安樂說道,“安樂,快來拜見賢妃娘娘。”韓默萱沒讓安樂行禮,她一把拉過安樂說:“姐姐如此和我見外,是怪我這幾年沒去看你麼?實在是陛下禁着姐姐等閒人不讓探望。姐姐真的不用這樣見外,從宮裡論,我是安樂的賢母妃,從咱們府論,我是安樂姨母,姐姐何必非要如此外道戳我的心。”韓默萱說着便落下淚來。

“小萱,你你不必如此,我不再如此便是了,這許多年你還是如此愛哭,都是掌宮的娘娘了也不怕底下人笑話。”

“怕的什麼。我衝自己姐姐哭呢,誰敢說嘴。”韓默萱見她不在與自己生分破涕爲笑道,“姐姐,隔了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見安樂,也不好空手,我命制珍司打磨了一塊兒上好的暖玉,正適合咱們安樂這個時節佩戴。”

韓默景從她手裡接過鏤雕的盒子打開一看,暖玉琢磨成祥雲蝙蝠的式樣正是適合小孩子的,樣子簡單小巧,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韓默景心裡一暖,她這個妹妹啊還是如此溫婉賢淑。

“安樂,快過來謝謝你賢母妃。”

安樂一副身甜甜的道了謝,韓默萱把安樂摟在懷裡又是一陣稀罕。

韓默景命人換了新茶,讓崔嬤嬤帶安樂去消食散步,姐妹兩這才安坐着敘舊。韓默萱拉着韓默景的手說道:“姐姐這些年受苦了,這幾年我掌着宮無時無刻不盼姐姐出來,我哪是當家的料呢,還是姐姐能母儀天下。”

“小萱慎言,傳到陛下耳裡還不糟了。陛下讓你掌宮不就說明你有這個能力,不要妄自菲薄。”

“姐姐說的是,我這口無遮攔的毛病怎麼也改不了。姐姐,這幾年我一有機會就向陛下求情放了姐姐,可每每提起陛下都龍顏大怒,我怕適得其反後面就再不敢說了,姐姐不會怪我吧?”

“怎會,我還不知你爲我好,一切都過去了,你看我這不解了禁安樂也冊了,說實在的我現下也別無所求。小萱,我被廢時很怕連累你,現在看你位居賢妃很是替你高興。”

“姐姐被廢時我不過位在昭容,姐姐被廢時陛下也冷落了我許久,不過後來三年前的大選前陛下升了我爲賢妃讓我主持,陛下後來來我宮裡也多了。我覺得是陛下想姐姐,我與姐姐五分相像廖解陛下相思罷了。”

“快別胡說,陛下去你宮裡自然是看你,與我有什麼相干。”韓默景嘆了口氣,看着小萱如玉的面龐道,“說起來是姐姐和祖父對不起你,你就比我小兩歲也是相府尊貴的嫡次女,本來可以嫁得一良人做那當家主母,可你卻偏作爲隨駕妾媵(註釋2)與我一起來了這深宮。”每每想起此韓默景都覺得對不起小妹。

“姐姐,咱們快別說這陳年舊賬了,咱們得朝前看。今天我來就是看看姐姐可有什麼缺的,我看姐姐禁宮四年衣飾粗就,我回去就命針黹局和制珍司給姐姐和安樂制新的。”

韓默景剛要說話就聽得門外一個聲音說道,“賢妃,咱們可想到一塊兒去了。”正是仁武帝楚昭。

“陛下聖安,願陛下長樂未央。”韓氏姐妹起身參拜。

“快起來吧,朕一來你們姐妹可別拘束了。”仁武帝脣角帶笑,“朕比賢妃早了一步,明兒個初五是宮妃請安的日子,朕命人制了你和安樂的釵裙首飾,看看可和你意?”

韓默景看了一眼,俱是品秩之內的珍品,“多謝陛下聖恩。”

仁武帝扶起韓默景,說道:“難得你們姐妹都在,朕看也快用晚膳了,不如朕再次和你們一道用膳,朕也想見安樂了。”

韓默萱笑道:“那妾就在這兒蹭姐姐一頓飯了,可惜安陽公主在鸞鳴殿,要不然可得讓她見見安樂這個姐姐。”

安陽公主品秩一品,食邑五千戶。韓默景說道:“安陽公主?”

“是妹妹的女兒,比姐姐的安樂小一歲。”韓默景聽着心裡突然有些悲哀,安樂明明應該是尊貴的中宮公主,可現在……這又怨得了誰,韓默景突然無比痛恨那個陷害她的人也無比痛恨眼前的仁武帝。

四人用完晚膳,仁武帝端着茶盞對韓默景說道:“韓氏,朕看夜色也深了,今晚歇在你處可好?”

韓默景本就心下怨恨並未用多少膳食,用膳間都在照顧安樂,現下聽見仁武帝要在碧波苑就寢,心裡更是煩膩,時別四載難道一朝解禁他就想着讓自己侍寢了?!

“回稟陛下,因着剛剛遷宮,安樂年幼妾晚上是和安樂睡在一處的,陛下在此安寢恐有不便。”韓默景垂眸不去看他語氣平靜,“再者賢妃娘娘在此,娘娘爲宮中操勞日久又如此記掛妾身,妾怎能讓娘娘獨自回宮,陛下何不去陪娘娘?”韓默景這話說出口就覺得逾矩了,可她心下就是不甘,她們母女受了四年苦受了四年冤,可這苦沒處說冤沒處訴,給她傷害的人放她們出來她還要感恩戴德!真是夠了!

果然,仁武帝聽見這話立時怒了,“韓氏!你放肆!朕去哪裡容得你妄言!你還以爲你是中宮皇后想讓朕雨露均沾麼!”

韓默景並不辯解,確實是她大意了逾矩了,有什麼好講,只跪下請罪聽憑發落罷了。

韓默萱見勢不對,勸道:“陛下恕罪,想來剛剛是姐姐無心之言,姐姐被禁日久一時得見天顏難免激動失了方寸,又或者姐姐當主母日久一時慣性使然也是有的。”

仁武帝盯着韓默景的頭頂,見她只是沉默的跪着心下的火更大,“慣性使然?!當家主母?!她也配!我看他是腦袋被關糊塗了,朕就不該放她出來!”仁武帝說完見韓默景幾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心裡又有些後悔,他何必說這麼重呢,就像賢妃說的她不過是主母當慣了一時失言罷了。仁武帝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韓氏,你跪安吧,今日朕就不追究你失言之罪,明日別誤了晨昏定省。”

“賢妃,朕今日宿在你宮裡,朕也許久沒見安陽了,擺駕吧。”

賢妃聽後應了諾,輕聲說道:“陛下能去,安陽必然高興。”說完歉然的看着韓默景用口型說了句“抱歉”。

韓默景俯下身恭送聖駕,眼眶有些酸澀嗓子裡堵着石頭似的哽得生疼,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這樣冷心冷性的人了嗎,爲何還是有一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