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落幕與開端

楚昭的動作很快,第二日一早韓默景和安樂剛用過早膳,就見周正領着兩隊人浩浩蕩蕩的朝她這碧波苑走來。周正兩手捧着聖旨身後的宮人則是或擡漆匣或捧托盤恭謹的低着頭。

周正進了正屋未語先笑,拱手行了禮,“恭喜韓姬娘子,終於沉冤得雪,公主得以正名又被敕封,想來娘子再登高位指日可待啊。”

韓默景雖不愛應付未央宮的宮人,但周正做人一向有分寸,又沒在她們落難時落井下石,是以韓默景對周正印象不錯,此刻聽得他真心恭喜也就笑道:“我經過這許多事,再也不想旁的有的沒的,只盼我們母女平安喜樂就足以。此次能重獲清白真是上天庇佑。”

周正笑着又恭賀了兩句,他見韓默景適才話語裡只是提到安樂公主並未有仁武帝隻字片語,作爲忠僕少不得要提自己主子美言一二。

“瞧您說的,您啊這就是個小坎兒,現在順順利利的過了,說不得以後潑天富貴重回您手。這許多年陛下過得也苦。不求您立時諒解於陛下,可臣說句不中聽的,這人啊就怕易地而處,將心比心若您是陛下,在當時幾乎可以說是人證物證俱在的條件下,勉力壓住怒火,該殺的殺該堵嘴的堵嘴,就爲了救您和公主。當時換了是您也不能做得更好了吧。”

韓默景見周正偏幫着楚昭說話,心裡有些不悅,若是自己來斷當年那樁公案自是不會不聽自己所愛之人分辨就一味相信自己所見之事,殊不知這所見不一定爲真麼,“周大人,這話我是不敢苟同的,不說如果是我會怎麼做,關鍵在於我們相知十載卻抵不過一場設計陷害。”

“您這話就左了,您知道是陷害,可陛下當時不知道,您想想,當時情景是如何的逼真,不光陛下,大家都信了,所以纔有陛下爲了保全您怒殺百人!”周正仍是陪着小心的給自家陛下辯解。當年那件事裡,不論是陛下還是娘娘都是受害者,娘娘揪住這事不放何時二人才能真正的重歸於好啊。

韓默景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就轉開了話頭,“大人可是還宣旨的,請儘快吧,免得誤了大人覆命。”

周正不敢再多說什麼怕適得其反,就把手中的聖旨恭恭敬敬的捧給韓默景,說道:“陛下口諭,您自己看一下這聖旨就好,不必跪接了。陛下還撥給您四個繡娘,單獨給您和公主製衣。陛下說,現下年關將至,恐怕針黹局忙亂,誤了您和公主的新衣冬衫。您有何需求就盡派她們去辦,針黹局無不第一時間照辦。”

韓默景無可無不可的點頭,她於這所謂的恩寵上向來不甚在意,以前她和楚昭舉案齊眉蜜裡調油時是無所謂這些,因爲那時她覺得二人傾心相交,他是她的昭哥,她是他的景娘。而現在她是不屑於這些,她已對他全然失望。

周正見韓默景面色仍舊平淡如水,少不得又賠笑開口給自家主子在韓姬面前加重一二砝碼。

“臣這裡有一個好消息保準您聽了歡喜。”

韓默景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周正接着說道:“陛下下旨宣韓大人和小韓將軍回京都述職,不日娘子就可與家人團聚了。”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韓默景終於喜笑盈腮:“此話可是當真?!”

“瞧您說的,臣膽子再大也不敢誆騙您這等大事啊。這件事陛下想親自給您個驚喜不讓旁人透露,若將來陛下要罰臣少不得要您幫着描補一二。”

韓默景真是開心的時候自然欣然應下,“那我的祖父可回京?”

“這臣就不得而知了,如若老相國身體硬朗想必是一同回京的,陛下還有許多事情要倚重老太傅老相國。正好公主殿下可以見見母族的長輩,想必對公主多有俾益.”

韓默景對於周正那句倚重祖父並未放在心裡,若真是倚重當年就不會讓祖父輕易告老還鄉了,不過她現在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只有些興奮的說道:“這是自然,想必安樂也是十分開心。”

蘭林殿

穆婕妤這幾日很是有些愁雲慘淡,自那日宣室殿內被懷疑與滴血驗親有礙,陛下就在沒踏進這蘭林殿一步。雖說出穿用度一絲不差每日都有常用的那個林太醫來請脈,但穆婕妤就是能從往來的宮人眼中看出一絲幸災樂禍與擔憂。

穆婕妤心裡恨透了大小韓氏和那個背後陷害她的毒婦,可是她又莫可奈何,她肚子裡的皇子礙着太多人的道兒。穆婕妤心裡發狠,她們越是與自己爲難自己就越要爭氣給那起子小人看!待到一朝生下皇兒再慢慢清算!

楚昭在宣室殿罕見的有些發愣,楚曦就坐在他的下手邊看着他的皇兄,他有些納罕,重陽祭祖過後皇兄恨不得把他早早打發到北疆來個眼不見爲淨,如何現在又召自己進宮了。

“朕已經知道了。”楚昭沉默半響終於開口。

楚曦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愣了,頓了一頓才接話道:“什麼?皇兄知道什麼了?”

“知道安樂是朕的親兒,知道你和你皇嫂沒什麼。”楚昭語氣篤定,雙眸深沉。

“皇兄如何這般肯定了,當初皇兄懷疑臣弟和阿嫂不也是信誓旦旦麼。”

“朕,滴血驗親了。”語調裡難掩小小的驕傲。

一句話堵住了楚曦,他好像被這句話打蒙了,愣了半晌,“就算安樂是皇兄親生,那皇兄又怎麼能夠肯定我與皇嫂之間確實清白如水?皇嫂......”的身子如此銷(小螃蟹)魂。楚曦頓住,不知爲何,他再也說不出這樣放(小螃蟹2.0)浪的話語,一想到那天在曉楓苑門前那明烈如朝陽的女子,這樣的話他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朕就是信她。”楚昭並未像以前一樣被輕易的激怒,只是語帶警告的說道,“朕不管你爲何如此污衊你皇嫂,若是再有下次,朕就不會再姑息於你。”

“皇兄既然如此自欺欺人,臣弟也不在多言討嫌。皇兄今日就是要告知臣弟這件事麼?”

“祭祖也過了,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眼看就要到年終歲尾,此時讓你回北疆想必母后也會怨朕,等過了上元節再回去吧。”

楚曦有些驚異於楚昭平和的態度,笑着應了是,起身告辭。

楚昭看着楚曦挺直的脊背補了一句:“離你阿嫂遠些。”

楚曦腳下一頓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輕笑一聲算作回答。

周正見鎮北王出去,這才躬身稟報道:“陛下,那脆桃熬不住刑已經招了。”

“何人?”

“是江美人。脆桃說,江美人不忿娘娘得寵於陛下,有記恨因着娘娘才被打入冷宮,所以拼着性命買通了她,這樣既可陷害娘娘又能報復當日穆婕妤的見死不救。”

“你信麼?”楚昭冷笑,“真當朕是傻子呢,一個打入冷宮的庶人也有這樣通天的本事?!”

“那可要再讓典刑司......”

“不必了,他們也審不出什麼的,這幕後之人心機深沉不會輕易漏出行藏。讓典刑司結案吧,脆桃和那個小黃門杖斃,江氏賜白綾。給御林軍都尉王琰下旨,讓他派得力的人暗中保護碧波苑。”

滴血驗親這件事的後續在小範圍知情人中落了幕,穆婕妤雖也覺得江美人是個替死鬼,但總算她的嫌疑勉強洗清了,現下她最重要的是要生個健康的皇子,到時再讓那些牛鬼蛇神知道她的厲害。

碧波苑

“江美人這件事你怎麼看?”孟嘉言擡起頭問。

“不過替罪羊罷了,”韓墨景鎖好最後一針,從繡棚中擡眼,“這害我的人心思縝密不會輕易露餡。”

“那就這樣算了?”

“怎會?我是不信她一輩子不會露馬腳,到時我一定讓她付出低價。”韓默景算是看明白了,一味的求和忍讓只會讓更多跳樑小醜騎到自己頭上,爲母則強,她若再像以前一樣抱着感化寬容的態度只會讓她們母女無路可走。

“你能這樣想就好,真怕你還和以前一樣一位退讓端着賢良淑德的款兒。”孟嘉言鬆了口氣,接着又說了一句,“韓將軍要回來了是麼?”

孟嘉言的話題轉換太快,韓默景一時怔住了,“你怎的知道了?你不會.......”

“你想什麼呢,”孟嘉言低下頭看着眼前繡的並蒂蓮花,“我不過進院子時憑白聽見安樂說什麼舅舅要回了,才問一下你罷了。我能有什麼想法,我現在是天子妾,我若再如同豆蔻少女那般愛幻想豈不是害人害己!”

“你明白就好,我真怕你和那些話本里的小姐似的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你是擔心你哥哥吧?怕他被我連累?”

“你個小沒良心的!”韓默景嗔道,“咱倆情同姐妹,我擔心他個糙漢子幹什麼!不過是怕你想不開誤入歧途罷了。”

“不說這些糟心的事了,”孟嘉言長吐了一口氣笑道,“我又想吃你做的膳食了,不若你做道菊花餅安慰奴家一下。”

韓默景見她笑了也不再糾纏這些煩心事,瞥了她一眼說道:“哪裡來的小饞貓,快快打出去!”

玉妍宮

“可有信兒了?”邢妃盯着診脈的太醫,眼裡熱切的渴望好似火一樣要噴出來。

這太醫是邢妃母族送進宮的,於女科兒科頗有建樹,“回娘娘,現下不過月餘,臣才疏學淺,這脈似滑非滑,恐怕還要半月才能確切診出。”

邢妃聽他這麼說一陣氣悶,不過也並未苛責什麼,她母族是杏林世家她於這醫道上也頗有心得,現下這月份確實是淺了些。

“胡太醫,依你之見穆婕妤那肚子裡的可是男胎?”邢妃轉頭問了當下六宮都盯着的一個問題。

“穆婕妤肚子尖尖,娘娘又有彤史可查,這按照古法推算八成是個皇子。”胡太醫回答的很是謹慎,不論各宮娘娘處在何種高位,這子嗣永遠是逆鱗。

“那可有方法除掉!”邢妃聲音壓得很低,可這話裡的意思就像是一柄劍刺進胡太醫心裡。

“娘娘是想.......”胡太醫後背出了一層冷汗,“這皇嗣大事娘娘不要輕易沾染啊,況且穆婕妤不到一月就要臨盆,若此時下手恐怕母子都難保啊。”

“本宮就是要她母子難保!”

“娘娘三思啊,此事事關重大,若不幸查到您的頭上,到時候您的父族母族都要受牽連啊。”

“所以本宮才問你有何萬全之策!”穆婕妤這肚子裡的要是平安生下,到時自己的皇兒不就憑白矮人一頭只能做個二皇子了,這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很是不利啊,立嗣素來是無嫡立長,無長立賢。

“臣思慮一二,三日後給娘娘答覆。”

鳴鸞殿

韓默萱一襲廣袖深衣烏髮披散,對着身邊的掌宮說道:“木香,你說陛下是不是有了姐姐就忘了我了?自那日驗親後陛下整日駕臨碧波苑,我這鳴鸞殿早就被他拋到腦後了。”

“娘娘您寬心,陛下不過是圖新鮮罷了,您這幾年爲陛下操心後宮陛下定是記得的,這幾年陪在陛下身邊的是您啊。”木香彎着腰道。

“是麼?”

“自然,您快別傷心了,咱們太太快回來了,到時候讓太太爲您排解一二。”

“是啊,母親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