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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書房。
鋪着金色錦布的長桌上,檀香嫋嫋的上升着白色的淡煙,香氣宜人,楚炎端坐於上,專注的看着奏摺,目不斜視。
而下面站着楚逸凡,靜靜的似等待着什麼,只是時間過去了半個時辰,楚炎依舊沒擡頭看他。
終究,他沉吟了一下,開了口,“父皇……”
“老七,看看這份奏摺。”楚炎淡淡截斷。
楚逸凡含笑點頭,上前拿過,掃了一眼,上面是公孫權參蕭玄的奏本,這樣的事已經不乏數數。
公孫權,三朝元老,楚朝左丞相,兼三朝皇帝太傅,固執古板,做事一板一眼,張口國,閉口規,事事先皇。
蕭玄,楚朝右丞相,驚才絕豔,謀略過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治國良才,與逸王有得一比。
他們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者,但總是不和,極度的不和。
朝廷現今便出現了三股勢力,一股是老一輩臣子,大多站在公孫權一方,一股是年輕一輩臣子,分屬蕭玄一方,最後一股中立,兩不相幫。
“父皇,兒臣覺得理應證據落實才行,蕭玄畢竟是我國棟樑,也爲我朝建立過不小的功勳,更是一個奇人,但公孫太傅說得也並非無道理,有些也得斟酌斟酌。”楚逸凡笑道,但這句光面話,卻另有深意,便是折中處理。
實際上,皇帝在位,只要有腦子的誰不是如此,畢竟若是一朝臣子全都和氣,大家抱成一團,那是該叫人憂心。
尤其有一個功高蓋主的三朝元老在位。
這時,鬥,更是必要,那叫平衡劑。
但在一人功高蓋主,又忠心可鑑日月的情況下,作爲皇帝就更得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還得面上作全,更得把持得住全臣,這纔是王道。
“父皇……”
“說說具體的。”楚炎淡道,卻分明明知故問,典型不讓楚逸凡說完。
楚逸凡搖頭失笑,眸光卻變得多了一絲堅定,他拱手輕道:“父皇,這些事您早已心裡有數,兒臣再說也只是廢言,而今日兒臣是向請求父皇一件事,希望父皇能仁慈,寬恕雪海過錯。”
“讓你說,是廢言,幫一個宮女求情倒成了重事了?還雪海,喊得可真親熱,別告訴朕你不知曉宮規。”楚炎說得很輕,眸中卻迸出了陰沉,一股銳利的威壓直迫楚逸凡。
而若是穢亂宮廷,是死罪。
楚逸凡不爲所動,沉道:“不瞞父皇,兒臣與雪海一見如舊,她可算是才女之輩,兒臣心生憐惜,那是惜才。”
“且,兒臣記得父皇說過有紅顏知己是一段美事,難道到兒臣便成了污穢之事不成。”驟然擡頭,楚逸凡溫潤的臉糅合進冷冽,一字一句的質問,每每都落在了楚炎心底深處,使得楚炎臉色唰的黑了一圈。
“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楚炎怒氣橫生,拍案而起,一雙墨眸戾氣濃重。
這些話也的的確確是楚炎所說,那是一時感嘆,一時興起,但幾乎無人知曉,那也是他的痛。
“楚逸凡,別以爲朕寵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楚炎沉說,喚了他名字,明顯也真動怒了。
楚逸凡抿脣,眉宇淡靜,視若無睹,“父皇息怒,兒臣只是有感而發。”
楚炎脣角一扯,男子臉色無絲毫變化,波瀾不驚,溫潤墨眸依舊直視着皇帝,淡淡開口道:“兒臣從不知父皇的紅顏是誰,但兒臣深深的記得,父皇那懷念的眼神,那樣的滿足,父皇說過……”
“住口。”楚逸凡還未說完,楚炎終是大怒,豁然上前,一劑耳光,毫不留情,狠狠的扇在了男子的臉上。
他胸口起伏,臉已有了扭曲之色,似乎被觸及到什麼。
“朕告訴你,你越是這樣,朕就越不會讓麗妃放人,朕當時就覺得奇了,你這般幫她到底爲什麼,不過也這沒什麼,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見她出事就這麼急迫,這讓朕……”很不放心,極不放心。
楚炎冷看他,厲道:“朕不允許,不允許,聽到沒有。”
“父皇,您不是專制的人。”楚逸凡凝眸沉說,男子的右臉通紅了一大半,一個清晰的五指掌印十分猙獰的落在他如*膚上,極爲破壞美感,但並影響他的堅決。
“專制?”楚炎冷笑,眸中多了一份失望,“老七啊老七,朕一直以爲你最象朕,可你,這次,真讓朕失望,失望透頂了。”
皇家無情道,曾幾何時他已說過,情可留,不可陷,即便陷,亦得把自己拉出來。
他原以爲,他最象他,溫潤的,股子裡卻能當冷冽便冷冽起來。
可現在……
失望,失望極了。
楚炎氣息翻滾,一指向他,眸光陰沉,“從今往後,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景陽宮,否則朕便把你打入天牢,出去。”
“父皇……”楚逸凡眉頭微擰。
“滾。”一字爆喝,一道勁氣,已從楚炎揮袖中,打在了楚逸凡身上,生生把他逼退了出去。
狠狠退了數步,楚逸凡體內氣血翻涌,喉間一甜,一口鮮血溢出了嘴角,遙目望去,楚炎已離開書房。
男子垂眸,淡淡勾脣,伸手輕抹嘴角,觸手一片嫣紅,如他常見的顏色,那是血的顏色。
轉身間,男子眸底卻莫名的閃過了一抹迷茫,還有一絲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