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玉咬着嘴脣,斜眸微微揚起小臉,“聽說,老王爺把你看的很緊,你怎麼可能離開皇宮。”
“相信我,會的。”雲子遊坐下,爲自己添了一碗熱湯,就着喝了起來。
終南山上,蕭寧瀾揹着一抱柴火從小路走回,他手中拿着砍柴用的鐮刀,木屋前,啞伯整理着花圃裡面的芍藥,一排排的芍藥,開的爭相鬥放。
他將柴火放在木屋前的臺階上,倏然,眉頭一皺,扭頭看着不遠處的樹林,蜿蜒的小路從樹林扭曲而下,風動,樹動,枝葉婆娑。
“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蕭寧瀾冷聲,站起身,看着那片被春日染綠的樹林。
白衣男子從樹林走出,冷漠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今日竟然甘心在這窮鄉僻壤,做村夫野民之事……”衛晉寒眉頭微蹙,緩慢的上前。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很多,要是沒事的話,立刻離開這裡!”蕭寧瀾瞟了衛晉寒一眼,開始彎腰將木柴整理成捆。
“殿下,你我幼時相交一場,我來,也只是想告訴你,皇后娘娘如今身懷六甲,蕭家的天下,恐怕要變了……”衛晉寒不緊不慢,話中有話的看着蕭寧瀾。
蕭寧瀾整理柴垛的手僵硬了一下,他心臟的跳動停止了瞬間,接着面無表情的站起身,“蕭家的天下,早已經和我無關,你找錯人了,請回吧,衛小侯爺!”
蕭寧瀾轉身,伸手開始送客,衛晉寒卻冷笑,“天下是誰的,我不擔心,只是卸磨殺驢的事,早就有典範,殿下,你還是跟我下山拿回你的一切吧,皇后,本該就是你的皇后!”
蕭寧瀾面色未變,眸中卻起了一絲波瀾,“我的皇后,永遠只會是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令妹衛漪房,衛晉寒,我說了,你找錯人了,請回吧……”
“蕭寧瀾,你確定你不會再下山與蕭韓家一決高下?衛家會是你做得力的右手,一如當年你奪得太子之位!”衛晉寒更進一布引誘。
“衛晉寒,你究竟想說什麼?”蕭寧瀾冷然的打量着白衣男子,權利的事,他早就金盆洗手。
“我只要你的保證,無論將來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會再下山爭奪天下!”衛晉寒皺眉,凜然的看着蕭寧瀾。蕭寧瀾冷笑,雙手環胸,“我憑什麼要給你保證?”
“就憑,我答應你,會將顏小玉完好無損的帶回你的面前!”衛晉寒看着他,眸光堅定。
蕭寧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半響,才鬆口道,“你放心,除了小玉,我什麼都不會要。”
“我要你用顏小玉和你的未來發誓,如果有一日,你下山與衛家爭奪天下,那麼你和顏小玉,花開葉落,永不相見!”衛晉寒厲聲。
“衛晉寒你別太過分!”蕭寧瀾提高了音量。
“我只是不想與你爲敵!”衛晉寒冷聲,一瞬不瞬的看着蕭寧瀾。他芝道,他是一個重承諾守信用的男子。當年蕭寧瀾許諾衛漪房爲後,儘管他後來愛上了顏小玉,爲顏小玉放棄江山,衛漪房做出了殺害顏小玉的那種事情,他從來都沒有廢后的想法,也沒有立顏小玉爲後的想法。
“我不會發誓,更不會拿玉兒和我的未來發誓,你不信,大可以在權利的爭奪中傷害玉兒試試。”蕭寧瀾寒冽的眸子,冷然的看着衛晉寒。
衛晉寒轉身,“隨你,但是我要告訴你,太上皇他老人家修行的地方已經被我找到,西涼發生的事情,應該是告訴他的時候了……”
他沒有離開,已經被蕭寧瀾攔住去路,他冷着眸光看着他,咬牙道,“衛家居然敢驚動父皇他老人家?”
“太上皇他不應該芝道嗎?天下發生這種大事,他最信任的兒子爲了一個女人拋棄江山,而這個女人卻嫁給了新任的皇帝。”衛晉寒笑容諷刺。
蕭寧瀾的手已經在發抖,他擡頭看着他,“我蕭寧瀾用自己和顏小玉的未來發誓,倘若有一日下山和衛家爭奪天下,我們之間,花開葉落,永不相見!”
“很好,這樣的話,你就等着看好戲吧,就算顏小玉誕下了最合理的皇位繼承人,蕭韓家,也別指望卸磨殺驢!”衛晉寒冷笑了一記,迎着風,已經走開。
蕭寧瀾一直沉默,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眉頭緊鎖。
雲子遊,大概是在皇位上玩膩了,而老王爺也看出他的異心,恐怕,逼着玉兒誕下子嗣的目的,就是讓雲子遊退位,襁褓中的嬰兒繼承大統。
雲子遊退位,堵住悠悠衆口,這樣,老王爺又有實力清理朝堂,衛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卸磨殺驢,任何一位帝王,都不會留下對自己不利的隱患。
他必須,去皇宮一趟,倘若衛家真驚動了父皇,就算顏小玉是九命貓,也必死無疑。
鬼婆到靜鳳宮的時候,顏小玉正在面無表情的喝藥,苦澀的藥汁抿在她脣間,她品着味道的嚥下。
這種苦澀,她想要一輩子記住,所以她喝的很慢,每一口,每一滴,她都細細品嚐。
直到一碗藥見底,她平靜的擡頭看着鬼婆,鬼婆眸中精光在閃,“子游對你,可真是上心,他今天讓老身發誓,以後不再過問你的飲食。”
顏小玉沒有說話,她芝道,他們這些人說話都會有一個前奏的鋪墊,後面,纔會是他們話的重點。
果然,鬼婆再次開口,“衛家現在已經有所動作,我害怕他們會傷害到子游,但是衛家的大公子衛晉寒,一直都聽命於蕭寧瀾……”
她的話沒有說完,顏小玉就面無表情的打斷,“孩子。”
她只說了兩個字,鬼婆皺眉,“孩子怎麼了?”
“我打掉肚子裡的孩子,他幫你擺平衛家,你解蕭寧瀾體內另外一半滄毒……”顏小玉平靜的說話,雙手始終按在自己的腹部。
“放肆!”鬼婆大怒,冷眼看着顏小玉,“不識擡舉的東西,老身不信,有你在老身手上,蕭寧瀾還不肯乖乖聽命!”
顏小玉冷笑,“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顏小玉,蕭寧瀾也不會被你們脅迫,最多,我死,也不會讓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
鬼婆氣的雙手發抖,擡起手來,想要打顏小玉,卻顧及到她腹中的胎兒,忍了半天,終是將手放下。
她冷聲一聲,憤然離開。
外面傳來鬼婆交代侍衛的聲音,“看好了皇后娘娘,不允許她和任何人說話往來,有靠近靜鳳宮的陌生人,一律先斬後奏!”
侍衛應聲,鬼婆離去,墨黑色的影子,與黑暗融爲一體。
顏小玉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面無表情。
旁邊的一排宮女將用藥的瓷具撤下,顏小玉終於回過神來,看着宮女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娘娘,鬼婆吩咐,我們必須時時刻刻看着你!”宮女垂首,恭敬的看着她。
顏小玉冷笑,站起身,朝着自己的臥房走去,後面跟着左右四名宮女。
風吹的紗蔓左右飄搖,顏小玉回頭,“你們去把窗戶關好。”
她冷冷的吩咐,卻發現四名宮女都已經定在了那裡,她們神情各異,彷彿被施了定身法般,她緩慢的朝宮女走去,然後看見了出現在宮女身後的蕭寧瀾。
蕭寧瀾,一如既往的瘦,他黑了很多,頭髮也長髮了不少,額前的一縷青絲,在削瘦的臉上,落拓卻又美的驚心動魄。
這個男人,彷彿是上天的寵兒,他即使穿着最尋常的粗布麻衣,渾身散發出來的高貴氣質,確是讓人不容忽視。他就站在宮女的後面看着她,深邃幽暗的眸子,飽含着神情,複雜的看着她。
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顏小玉已經不芝不覺的靠近他,彷彿入了夢境般,她不由自主的撫上他削瘦的臉頰,她仰頭看着他,清澈的眸光,沒有絲毫雜質。
蕭寧瀾任憑她撫摸着自己,伸手覆上自己臉頰上冰冷的小手,沙啞的嗓音在薄脣間溢出,“玉兒……”
一句玉兒,彷彿已經用盡了他生平所有的力氣,千辛萬苦,從心肺中擠出。
顏小玉雙眸盈滿淚水,她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發。
此時無聲,勝卻有聲,蕭寧瀾已經完全明瞭,他將她輕柔的拉入懷中,鳳眸盈着一脈水光,“玉兒,跟我走,好不好?”
顏小玉搖頭,已經走到這一布,她怎麼可能,跟他走?
“玉兒,你再留在皇宮,會有危險,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不管是三年五年,一月兩月,能夠在一起,已經算得上地久天長,我們走,好嗎?”他諾着她的臉頰,深深的看着她,灼灼的眸光,充滿祈求的味道。
顏小玉依舊是搖頭,想要開口,卻發現柔脣如千金重,她開不了口,眸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眼淚已經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