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二章

不知道董醫生是不是真的很怕被舒遠打, 他再沒來找過舒遠。

真聽話,舒遠想,說不來招惹就不來招惹?!

留宿醫院的最後一夜, 舒遠沒睡好。

沒睡好的原因, 是下雨了。

豪雨伴着雷鳴電閃, 轟隆隆讓人心驚膽戰。

聽着一枕涼雨, 舒遠想起自己白天跟董醫生任性的時候, 清楚明白的說出過喜歡他,很後知後覺的尷尬和心跳。當心頭的委屈怒火在暗夜裡慢慢的消散,同時, 另有一種酸楚瀰漫上來。沒天理啊,生平第一次向喜歡的男生示愛, 竟然是帶有恐嚇性質的。舒遠無限唏噓, 她的人生, 果然被她的粗暴生生毀掉,不靠譜~~

次日舒遠出院。外公大早來接, 幫忙拎行李,舒媽媽扶着女兒。

走過醫附院忙碌卻整潔明亮的大廳時,舒遠心頭不由自主的,升出無數傷感。

是不是就這樣錯過了?是不是就這樣離開了?再也不會再見了嗎?

通往二樓專科門診的電動扶梯上,不知是哪個不開眼的人一直叫, “19牀?等一下, 19牀••••••”

舒遠尋着聲音來處看, 電梯上向這邊揚着脖子喊, 身材挺拔秀場的大個子醫生, 可不正是董立彬?他手裡拿了本書對舒遠招手微笑,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哦, 你動作好快,”董醫生對舒遠說,“忙着交班,所以現在纔過來。”

舒遠實在不知該怎麼迴應這廝。

跟他客套吧,好像有違自己恐嚇他的初衷;

跟他冷個臉裝不熟吧,好像又狠不下那個心;

只得支支吾吾的隨便嗯一聲。

好在舒媽媽一點都不想董醫生爲難,很客氣,“你忙你的吧,不用跑來送。”還跟老父介紹董立彬,“爸,我跟你提過的,這個就是小董了。”

董醫生半鞠躬,掛張鐵溫良恭順的笑臉,“外公。”

咦~~給三分顏色就開染缸?舒遠不順,“叫誰外公啊,跟你沒那麼熟吧?”舒媽媽的手利落拍去女兒腦後,根本不管舒遠是不是剛開完刀,斥她,“沒規矩。”

吼~~舒遠翻眼睛。她手術完元氣大傷後小臉蠟黃,這會兒氣哼哼,看上去一點都不漂亮,可憐兮兮的。

舒遠的外公,老頭眼一掃,打量打量董醫生,笑笑,跟舒媽媽說,“幫我拎這個包,住幾天院跟出國旅遊似的,這麼多東西。讓遠遠慢慢走,我們先叫車,這地方偏,不好叫車。”

這裡會偏?不好叫車?不是吧?舒遠驚的差點閃自己舌頭。然後,就看到媽媽真跟外公撇下自己去大廳外面了。人老精哦,舒遠長見識,做人要不要這麼靈啊?

“呃~~書,”董立彬跟住舒遠,遞書給她,“還給你,謝謝,很好看。嗯,你應該再看一遍。”

舒遠拿回自己那本《當世界年紀還小的時候》,瞠目結舌,“我沒借給你過吧?”

“哦,是你手術那天晚上,我陪你媽媽聊了一會兒,她借給我的。”董立彬笑,看起來還蠻詐的樣子。

舒遠無話可說,啊,她那善良的老媽,盡做“拖後腿”的事兒。

因爲怕傷到剛拆線的刀口,舒遠走不快,董立彬也就跟着她慢慢走,卻又不聊什麼。

醫生不說話,病人舒遠也不知道該說啥,一路沉默到醫院外面。

剛下過一場雨,空氣雖有稍嫌悶氣,但不會太熱。路邊綠化帶栽種的梧桐樹蔭如蓋,舒媽媽和外公站在樹下,她們還沒攔到的士???

舒遠跟着站到樹底下,逃避性跟董立彬說:“不用送了,你回去忙吧,不是要巡診了嗎?”

董立彬很理所當然的,“沒關係,我請了一個小時假。”

舒遠卻覺匪夷所思,此君到底是爲啥啊?他該不是還想在自己身上找誰的存在感吧?欠揍,又欠揍了,忍不住瞪董立彬。

董立彬清澈無雜質的眼迎向舒遠,並無退縮之意,清楚吐出兩個字,“不是。”

“那是什麼?”舒遠不放鬆,“不要做沒理由的事情,不然我還是要打你的。”

“又恐嚇?”董立彬聲音輕輕的笑說,象是怕打擾到舒媽媽,“我是想謝謝你。”

舒遠不明所以,“謝我?什麼意思?我好像沒爲你做過什麼吧?”

“有的,你當然有做過,給我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你還記得你說的那個奇人一號嗎?就是我們德高望重,不說話只打手勢的老主任。還有奇人二號,我們護士站很會打針的護士。”

“嗯,是啊,我說過,又怎麼了。”舒遠還是不懂,卻有點期待,難道他是發現那個時候的自己就喜歡他嗎?

“呃~~還有你說的,醫院裡那些不會用胃管和微波爐的病人,你讓我重新看待我生活的這個環境,和我身邊的這些同事和病人,覺得,其實這一切都挺可愛的。以前,我沒這樣發現過,所以,謝謝你。”

原來只是這樣嗎?無語問蒼天,舒遠相信,這廝是老天派來耍她的,太考驗她的耐力了。這也要謝?她不用他謝這個啊。氣,回頭跟外公撒嬌,“外公,沒力氣了,怎麼車還沒叫到?”啊,真是~~舒遠都看到不止一輛空車過去,媽媽就是不攔,安的什麼心?

他們都誤會了,這個壞蛋醫生不是她們想的那個樣子,他可一點都沒想追舒家的遠遠好不好?

董醫生好像發現自己得罪了舒小姐,期期艾艾的,“還有件事情,我要解釋一下。”

“不用解釋,”舒遠冷淡,“我無所謂。”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董立彬還沒說完,舒遠的外公終於攔到了的士。舒媽媽照顧女兒上車,跟董醫生道別,“再見,謝謝醫生哦,這段時間辛苦了。有事情電話聯絡•••••”

舒遠的目光,沒有再看一眼窗外的董立彬。罷了罷了,不該是她的,就不是她的。

他還是最喜歡那個雨靜吧。就那麼喜歡嗎?喜歡到完全無視舒遠的存在嗎?

舒遠回家,胃口一直不算好,睡眠又出狀況。

出院第三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太多的關係,晚上只睡了半個鐘頭,還做了個怪夢。好累,翻來覆去想找最舒服的位置躺好,就是不能如願。

舒媽媽早上起牀,看到女兒窩在藤椅裡,臉色蒼白,大驚,“你幹嘛?“

舒遠:“睡不着,起來看電視。”

“你幾點起來的?”

“早上四點。”

舒媽媽心急,“手術後休息不好,胃口也糟,你不是在找死嗎?”

舒遠無力,“媽,我不是找死,只是不舒服。要不你找體溫計來給我測一□□溫吧,我好象發熱似的。”

舒遠真的發燒了,舒媽媽對着體溫表上快近39度的體溫,立刻操起電話。舒遠還以爲她要叫打給黃醫生呢,卻聽媽媽說,“董醫生啊,舒遠突然發燒了••••••”

董醫生?找董醫生做什麼?舒遠真是要抓狂,這老媽想她累死是不是?

舒媽媽跟電話裡的董醫生聊了一會兒,又把電話遞給舒遠,“你跟董醫生說一下你的情況,我去給你買感冒藥。”

舒遠莫奈何接過電話,董醫生問,“有沒有覺得哪裡特別不舒服?或者覺得哪裡痛?”

舒遠答:“我哪裡都不舒服,但沒覺得哪裡痛。”

“是昨天晚上開始的嗎?”

“不是,是一直都覺得不舒服,昨天晚上特別嚴重一些。”

“跟你說過不止一次,不舒服就要說啊,非要自己撐着,撐到現在生病,知道難受了吧?不聽話。”是錯覺嗎?舒遠覺得董醫生的聲音裡流露出些許憐惜和心疼。不過,又是因爲那個雨靜吧?

“你有沒有記錄過自己每天發熱的時間?”董醫生又問,還那麼一絲不苟的。

“沒有,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在發熱啊。”舒遠忽然想起夜裡做的怪夢,“醫生,我的刀口會不會在有一天我大笑的時候突然裂開?”

董立彬失笑,“怎麼可能會出這種事情,不會的。但是你現在也確實不適合大笑和做重的體力活兒。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哦。”舒遠答應聲,不再講話。估計正事兒說完了,等着董醫生跟她說再見。

沒料想董醫生拋出個冷到人閃腰的問題,“是因爲昨天晚上在發熱,所以忘了電話通知我嗎?還是故意爽約讓我等到晚上12點?”

舒遠本來迷糊糊,這一下被問清醒了,“你說什麼?我故意讓你等?醫生也生病了吧?是不是比我燒的還厲害?”

董立彬語氣委屈又無辜,“你不是故意讓我等,爲什麼不通知我?我都把手機號碼寫給你了,你看完還不清楚嗎?”

舒遠揉生痛的太陽穴,“醫生你沒事吧?見鬼了對不對?你讓我看什麼啊?”

“啊?你沒看~~”董立彬好似有說不出的詫異與失望,“我不是讓你重看一遍還給你的書嗎?你聽我一次又不會怎樣?不要總跟我彆扭好不好?”

舒遠終於瞭解,原來還回來的書是內有玄機的,有意見,“你就不能有事兒說清楚嗎?每次講話講半截,誰知道你什麼意思?你在書裡留了什麼?雞毛信嗎?搞得跟地下黨似的。”

“對啊,雞毛信。要不怎麼說你們學建築的水泥腦袋,能把雞毛信想成是地下活動。懶得理你這小笨蛋。我要去忙了,還有,你用過感冒之後的情況記得告訴我,沒有緩解的話要回來做檢查。”

“又要檢查?”舒遠沒力。

董立彬哄她,“你乖一點,好好吃藥,真需要做檢查的話我去接你。”

是不是哪裡這不對?醫生讓她聽電話不是要問她病情的嗎?現在弄得象是在調情。也不知是不是發燒的關係,舒遠臉上烘烘的就熱起來,慌忙斷線,“我知道了,謝謝醫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