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趙稷卻這樣回答, 他看着底下的臣民,嘴脣抿着,眼中是幽深的神色。不知他是在看李懷瑾, 還是在看迦明葉。
他開口說話, 卻是萬分的無情。
“朕只知道, 如果這大明孔雀王是假的, 那迦明葉已然是一句屍體了。”
懷瑜側過臉去看他, 燈火之中,是很有棱角的英俊面容,然而不知道爲什麼, 總覺得讓人不寒而慄一樣。
趙稷朝着旁邊的人招了招手,那自小跟在身邊的貼身太監抽出早已準備好的聖旨, 站在高臺之上, 站在凌烈風中, 在衆人矚目中,道
“今有得道聖僧, 南渡汪洋而來,身攜無上真理,心存不死不滅佛經,神鳥破空而落,乃是神靈眷顧, 死而復生之效, 全賴信仰諸佛, 特賜三月十二日, 於瞭然寺開壇講法, 欽此——!”
其聲傳播四方,驚得衆人連接旨也忘記。
只有迦明葉在位置上低下頭, 朝着低頭,雙手合十,聲音淡泊如無慾無求的神佛。
“多謝皇帝陛下,貧僧自當盡力而爲。”
那隻過分耀眼的孔雀也站了起來,若無其事的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全然不知道因爲它的出現發生了什麼事情。
衆人皆知這和尚剛到達神京的時候,便不知道通過什麼徑直見到了聖上,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取得了聖上的信任,讓聖上一開始及對他青睞有加。
他們所知道的是,這人朝貢了一隻鳥蛋——據說裡面沉眠着一隻大明孔雀王,其實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大明孔雀王是什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什麼鳥,被封存在一個封閉空間內是絕對不能存活的,更何況是在聖上的眼下,是絕對不可能造假的,而且這隻鳥蛋據說一直保存在君後處,所以必然不會出現造假的可能。
然而現在,這隻鳥果然復活了,那真的是神蹟嗎?
那麼,果然是聖僧嗎?
衆人皆露出期待或者激動的心情,神的話,果然還是讓人不得不去向往的。
懷瑜將一切看在眼裡,不知道趙稷要搞什麼事情,只是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安。
於是接下去的時間便心不在焉的,很快的,宴會到月入中天的時候,便接近了尾聲。
懷瑜二人返回寢殿的時候,懷瑜還有些怔怔的沒有反應過來,他將這些時日的經過翻來覆去的想,也想不出趙稷到底爲什麼會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和尚給迷惑,起死回生,不死不滅這樣的話,無論怎麼聽,都是個謊言。
但是那隻鳥,那隻鳥——
卻又解釋不通。
於是只能鬱悶。
一直鬱悶到回到庭院,就要熄燈休息的時候,趙稷卻讓人沏茶過來,又讓懷瑜和他一道坐在殿中等待。
等到一炷香過去了,外間傳來通傳訪客的聲音
“聖上,君後,迦明葉到了。”
他怎麼會來?
懷瑜不明所以的看着趙稷,後者卻只是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便讓人開了門,朝外看去,那隻孔雀站在迦明葉的身邊,盈盈藍光映照着迦明葉素白的僧袍也透出藍色的光彩,他站在門口唸了一句阿彌陀佛,便往殿中走去。
落座第一句話便是
“聖上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我走了幾百個國家,只有寥寥幾位君主可以解開這道題。”
什麼題?
懷瑜一頭霧水,趙稷卻是輕笑
“這世上有幾百個國家麼?”
迦明葉仍然是
“此界無,彼界有。”
趙稷但笑不語,只低頭飲了一口茶,等着他往下說。
迦明葉便接着說道
“陛下既然揭開這道題,那麼,依照貧僧曾經立誓,便會替您完成一個願望。”
趙稷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音,清清淡淡的,很有一種嘲諷的意味,他說
“我要長生不老呢。”
迦明葉眼眨也不眨
“可。”
趙稷又道
“要活人死去呢?”
迦明葉不動聲色
“可。”
趙稷又道
“那要死人復活呢?”
迦明葉呼吸不曾有一點混亂,仍是胸有成竹的說
“可。”
趙稷便哈哈大笑,狀若癲狂,眼中是雲聚雲散,是算計去又來,他笑過之後便恢復原狀,又是翩翩佳公子,又是皓皓好君主。
窗外起微風,樹枝打窗,叮噹作響。
趙稷開口說話,卻是狀若無意的說道
“我聽說你們佛教有一句偈語,是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迦明葉擡起眼看着年輕的君主,復又低下頭,站了起來之後,朝着趙稷行了佛禮,微笑道
“貧僧已經明瞭陛下的願望,那麼,就讓這隻孔雀留下來,當做貧僧的誠意吧。”
說完,便轉身離去,竟然也不等着趙稷說什麼讓他退下去的話,雖然動作言辭,好像很是尊敬,但是卻又在不經意的時候,表現出權貴不屑一顧的模樣。
迦明葉起身離開,那隻孔雀也跟着往外走,迦明葉走到了門口忽而停下腳步,說道
“陛下,貧僧很快就會離開此間,不必多爲貧僧費心,貧僧爲您實現願望,自然也會取用一份報酬,所以請陛下安心等待願望實現的那一刻吧。”
懷瑜聞言擡起頭看着趙稷,然而趙稷一言不發,好似什麼也沒有聽到的樣子。
便又有一陣狂風從門扉處吹進來,懷瑜擡頭看去,門口已經沒有了迦明葉的身影,只有那隻孔雀在門口徘徊,好像是很着急的樣子,發出悽悽的鳴叫聲,叫了十幾聲,便停下來,或許是意識到真的被拋下了吧。
懷瑜看着那隻孔雀,又回過頭看趙稷,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夜實在是太過於魔幻了。
他有許多的問題要問趙稷,問題太多,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問起了。
一頭亂麻,兩個人對視良久之後,懷瑜才勉強扯出一點的頭緒,從最初的時候問起。
“他問了你什麼問題?”
趙稷好像心情很好,又或者他從來沒有心情好不好的時候,只有他認爲需不需要把一些事情告訴一些人的時候。
現在,這些問題可以告訴懷瑜,所以他很輕快的和懷瑜說道
“一顆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