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亡之後,項羽自立爲西楚霸王,違背當年討秦時“入定關中者王之”的約定,沒有封劉邦爲秦王,而是將其封在秦朝流放罪人的巴蜀地區,稱爲漢王,而把真正的關中之地一分爲三,封給了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位秦軍降將,進一步鉗制劉邦,遏制其北上。劉邦心中十分怨恨,想率兵與項羽決一死戰,後經蕭何、張良一再勸阻,這才決定暫且隱忍不發。回漢中就封之時,劉邦依張良之計燒燬了出入漢中的棧道,一來可防止項羽、章邯偷襲,二來也可使項羽相信劉邦再無東進之意。入漢中後,劉邦積極訪求人才,在蕭何的舉薦下,拜韓信爲大將,議定東征計劃,同時積極休整軍備,擇機與項羽再決雌雄。
張良辭別劉邦後,回到自己的故國韓國。此時,由於張良跟隨漢王的緣故,項羽遷怒於韓王成,不令其返回封國。爲了分散項羽的注意力,張良便將劉邦燒燬棧道之事上書項羽,使其放鬆警惕;同時,告發了齊國田榮可能發動叛亂,誘使項羽專注於東方。
田榮,齊國名將,三齊地區的真正實力派人物,素與項羽不和。其聽聞項羽徙齊王市前往膠東,而改立齊將田都爲齊王,勃然大怒,不肯遣齊王,並舉兵迎擊田都。田都戰敗逃亡楚國。齊王市畏懼項羽,便隻身逃往膠東就國。田榮怒,遣兵追擊,擊殺其於即墨。田榮趁勢自立爲齊王,而向西攻滅濟北王田安,並王三齊之地。田榮又授予名將彭越將軍印,令其反攻樑地。而陳餘暗地裡使張同、夏說遊說齊王田榮,陳述項羽分封天下時的自私與不公,希望齊國能夠出兵,幫助趙王歇恢復趙國。面對着共同的敵人項羽,田榮欣然答應了陳餘的要求,遣兵入趙。陳餘則悉發三縣兵士,與齊併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餘迎故趙王歇於代,趙王因立陳餘爲代王。齊王田榮也因爲復趙的功績,而使得自身的聲望與實力得以迅速提升,成爲了項羽、劉邦之外的第三強勢力。
齊地田榮的崛起,給楚都彭城造成了直接的威脅,牽扯了項羽很大的精力,使其不敢冒然遠征,這無疑給了漢軍一個絕佳的機會。漢高祖元年(前206年),韓信派兵萬餘大張聲勢地搶修棧道,吸引三秦王的注意力,佯裝以此爲路徑進軍關中。與此同時,韓信又與劉邦率領漢軍主力潛出故道,翻越秦嶺,襲擊陳倉(今陝西省寶雞市東),重挫從廢丘倉促率軍馳援陳倉的章邯部主力,而後連續作戰,分兵略地,水淹廢丘(今陝西興平南),章邯兵敗自殺。漢軍就此平定三秦之地,取得了對楚的初戰勝利。
上述故事即是“暗渡陳倉”之計的由來,《三十六計》中對該計解釋爲:“示之以動,利其靜而有主,益動而巽。”意思是說:有意展示佯動,利用敵方已決定固守的時機,暗地裡悄悄實行真實的行動,出奇制勝。增益,因動而順達。可能有些對軍事理論不太瞭解的讀者理解上面的文字有些困難。那麼飛刀先給大家介紹一個軍事領域非常重要的概念——“奇正”,有助於大家更好地領會這個計策的內涵。“奇正”中的“正”指的是正面的、常規的軍事行動和軍事謀略,“奇”指的是側面的、反常的軍事行動和軍事謀略,其二者互相配合因敵變化,則構成了用兵作戰的基本方法。《握奇經》中“八陣,四爲正,四爲奇,餘奇爲握奇”的佈陣要訣闡述了冷兵器時期陣地戰排兵佈陣中奇正分佈的規則,其實不論佈陣對敵,還是行軍突襲,正兵和奇兵都是作戰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無獨有偶,曹操在其註釋的《孫子兵法》中,對於“奇正”的運用更是給予了格外的關注。其認爲:“以十敵一,則圍之。以五敵一,則三術爲正,二術爲奇。以二敵一,則一術爲正,一術爲奇。己與敵人衆等,善者猶當設奇伏以勝之。”可見,在其眼中,無論敵我的對比如何,“奇正分和”均是爭奪戰爭主動權的最主要途徑,左右着戰局的走勢,也是一名指揮者水平高低的直接體現。隨着軍事理論的不斷髮展,到了兩宋時期,著名軍事學著作《百戰奇法》則賦予了“奇”、“正”更爲直觀的定義:“正兵者,利器械,明賞罰,信號令,且戰且前,則勝矣;爲戰所謂奇者,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而具體到我們的話題,明修棧道是“正”,而暗渡陳倉是“奇”。
暗渡陳倉之計之所以能夠成功,不是韓信運氣好,而是有其成功的原因。章邯是秦之名將,通曉兵法,在天下釁秦之時,果斷髮動驪山囚徒,進行絕地反擊,斬周文、王臧,滅“張楚”,銜枚夜擊,大破楚軍於定陶,陣斃項梁,曾一度幾乎重塑了秦軍不可戰勝的傳奇,威震諸侯。明代史學家胡應麟曾給與章邯“白起之亞”的讚譽,也正是由於他的出色指揮,使得腐朽的秦庭能夠苟延殘喘。毫不誇張地說,其在鉅鹿之戰後,迫於形勢歸降項羽,更多的是出於自身政治方面地考慮,但不可否認的是章邯確實是當時第一流的將才。其從心裡看不起劉邦和韓信等“草莽之人”,韓信正是利用了章邯驕傲輕敵的心理,以“明修棧道”這種看似笨拙的行動,欲以將其麻痹。這一招果然奏效,起初漢軍修棧道,章邯就嘲笑劉邦原來燒斷棧道就是個錯誤,現又修復,工程巨大,更是愚蠢,並且所需時間漫長,因而只是派人把守道口,未加防範。由於章邯在判斷漢軍的行動上產生了巨大的錯誤,致使漢軍奔襲關中時,該部完全沒能防守到位。可以說,韓信根據章邯的個人特點,“明修棧道”以慢其志,“暗渡陳倉”避實擊虛,章邯內心中出現的防禦鬆懈和軍事防守的時空錯位纔是韓信能夠成功的根本原因。
翻閱古今典籍,出奇制勝的戰例數不勝數,引人入勝。但請不要忘記,奇兵屢建奇功的深層次原因正是因爲正兵的存在,沒有正兵吸引敵人的注意,區區一兩支奇兵怎麼能夠出其不意,決定戰場的勝負呢!老子有一句名言:“有之以爲利,無之以爲用。”說的就是“有”之所以能夠發揮作用,正是因爲“無”的存在,而常人恰恰忽視了這一點。我們在此也不妨套用老子這句話:“奇之以爲功,正之以爲用。”飛刀認爲,正戰與奇戰是一體的,不是兩回事,是一個成功的軍事行動的兩個方面。此二者互爲表裡,正可爲奇,奇亦可爲正。沒有公開的常規的“明修棧道”,就不可能成功的“暗渡陳倉”。沒有常規的強悍的正面作戰,一切的所謂的奇謀神策,都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是絕禁不住實戰考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