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貓應聲而出,不知打哪裡忽然就冒了出來,站在門口恭敬中帶着幾分無奈:
“十七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排行十七的段家小姐段墨荷將肥胖的小白手指向歌飛飛,噘着嘴說道:
“阿……阿貓,她欺……欺……欺負我,我要去找……找娘來教……教訓……訓她!”
阿貓爲難地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歌飛飛——後者無辜地聳了聳肩,然後無語望天,似乎懶得搭理這個故意來找茬的口吃小姐——躬着身子小聲勸道:
“十七小姐,公子正在前院和城主大人陪着貴客,七夫人也在座,這時候阿貓不太好去請七夫人,要不小的送您回去,等公子回來,他自會爲你伸張正義。”
段十七小姐見阿貓居然不聽自己的吩咐,頓時像個孩子般脹/紅了臉,有些耍起橫來:
“不不……不行!阿……阿貓,你居……居……居然不聽我的……的話!我我我……我……我……我……”
情急之下,她“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讓一旁的人聽得乾着急,恨不得替她將話說完。
橘子被段墨荷吵鬧的聲音給驚醒了,她在一旁也聽了一會,見她來無理取鬧,便有些不滿。
何況,她又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連個丫環也沒有,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受寵。
也是,在這種大家庭裡的孩子,如果不是嫡出,再加上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還有個口吃的毛病,估計不會受城主的喜愛,甚至連府裡的下人們也不見得待見她。
橘子也不待見這位段府十七小姐,便趁着她口吃得更厲害的時候,撇了撇嘴,道:
“段小姐,你既然說話不利索,還是少說爲妙,知道底細的人不會怪我們,不知道底細的還以爲我們小姐欺負了你,你……”
歌飛飛見橘子說話不中聽,趕緊截斷她的話頭:
“好了,你剛醒來不要亂說話,不要刺激了她。”
可惜她這話說得有些晚了,段十七在聽到橘子諷刺她說話不利索的時候,嬌豔如石榴的嘴脣瞬間血色全無。
她的嘴脣先是扯了幾扯,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突然“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
“你們……你們欺負……負我!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的哭聲頗爲驚天動地,然後又突然地戛然而止,兩眼一翻,整個人就往地上軟癱了下去。
歌飛飛離十七小姐段墨荷最近,見勢不妙,趕緊伸手托住了她。
阿貓頓時嚇得臉色泛白,他兩步跑上前,先是朝橘子狠狠瞪了兩眼:
“瞧你們惹的好事!十七小姐受不得刺激的,公子回來沒你們好果子吃!”
責怪完橘子,他手足無措地看着歌飛飛懷裡雙目緊閉、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段墨荷,朝外面大聲喊道:
“人呢?快去叫大夫,十七小姐又犯病了!再去一個人叫公子!”
沒人應他,也沒有人前來察看情況——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段墨染又不在,院子裡的下人
和守衛們早就藉機溜掉了,就剩了一個守衛看守着石屋。
阿貓來的時候,那個守衛見有人頂替他,便趁大家不注意,也搬起腿快速地閃了人。
所以,任憑阿貓高聲叫喚,也沒半個人來幫他的忙。
阿貓見這情況不對,他伸手想接段墨荷,想想又不妥,只好縮回手,扭頭就往外跑:
“不行,這個鍋我背不起,我得趕緊去請大夫,並將這事報告給公子,十七小姐就託黎小姐幫着照看一下。”
歌飛飛想要出聲叫住他,哪裡知道這個阿貓真的跟只野貓似的,溜得賊快,眨眼間便竄出石屋,順手帶上門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
前院的花廳裡,段墨染正陪坐在佟國舅的右側,也沒個正形,斜倚在椅子上,一臉津津有味地看着廳中美人的輕歌曼舞。
大約是看得太入神了,連佟國舅和他說話,他都沒有聽見,全神貫注在美人高聳的胸脯和纖細的腰肢上,顯得色迷迷的。
佟國舅見他這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微撇,緩緩上揚,垂下眼簾,遮住眸子中的輕蔑之色,扭過頭和城主去說話,不再理這個“花花”公子了。
阿貓匆匆跑進花廳,俯在他的耳邊悄悄將段墨荷發病的事告訴了他。
段墨染聽得臉色驟變,“刷”地就站起了身,驚得城主和佟國舅他們紛紛向他看來。
“爹,小荷在我院裡突然暈倒了,我得馬上請大夫去給她瞧病,佟大人,不好意思,事情緊急,事關小妹性命,晚輩不能再陪着您了,請容晚輩告辭。”
段城主有十八個女兒,所以對不出衆的段墨荷並不是十分關心,暈倒就暈倒,他並不是很在意。
佟國舅倒是關心得很,體貼地說了聲“無妨,你們兄妹情深,你自應當立即過去關照,這裡有你父親陪着我,你不用歉疚,趕緊去看個究竟吧。”
“謝謝佟國舅體諒,晚輩失陪了。”
段墨染點點頭,說了句客套話,便帶着阿貓離開了花廳。
“阿貓,你給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講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墨荷怎麼會突然發病的?”
“是,公子,事情是這樣的……”
在路上,段墨染一邊聽着阿貓的講述,同時腳下一刻也不停頓,飛快地先去將城主府上的大夫從牀上叫醒拖起來。
大夫的衣服都沒穿好,腰帶還沒系,鞋也只是趿拉在腳上,就被這位少城主拎到了聽春小築。
段飛鵬十八個女兒中,就只有段墨荷和段墨染是一個娘生的,兩人自小關係就好。
可以說,城主府裡,他和段墨荷是關係最親的,就連他們的娘——城主的七夫人——他都不親厚,唯獨對他的十七妹最好。
這唯一的一個親妹妹,又有着口吃和一激動就暈倒抽搐的毛病,平時不受段飛鵬喜歡,他這個當哥哥的便自覺地擔起了責任。
所以,一聽自己最愛的妹妹又發病了,段墨染便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他的心裡焦急萬分,腳下走得飛快,一手拎着大夫,也不見吃力,反而將每次段
墨荷發病他必說的那句話又說了出來:
“快點!如果墨荷因爲你的怠慢而致病情加重的話,你這顆腦袋就甭想要了!”
大夫被少城主揪着衣領往前拖着走,臉色蒼白,一邊微微喘氣,一邊忙不迭地發誓:
“是是,公子,在下一定盡力將十七小姐救回來。”
說話間,三人很快便趕到了聽春小築的院門口。
段墨染剛拎着大夫跨進院門,便聽到了段墨荷“咯咯咯”的嬌笑聲。
他的十七妹這麼快就甦醒了?還笑得這麼歡快?難道阿貓在撒謊?
他朝身側的阿貓狐疑地看過去,後者臉上帶着莫名其妙,撓了撓頭,表示他也不解。
“等會再和你算賬!”
段墨染小聲地警告了阿貓一句,急匆匆地向石屋方向看去。
石屋的門緊閉,鐵窗前站着橘子,她正豎着一根食指在嘴上,搖着腦袋,示意他們不要大聲說話。
這是搞的什麼鬼?!
段墨染鬆開大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前,面色緊張地朝裡面看。
石屋內,段墨荷正端着肩膀坐在椅子上,臉上帶着一抹笑容。
歌飛飛站在她面前,一邊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一邊輕柔和緩地說道:
“墨荷,很好,剛纔你笑得真好聽,來,跟着我將這句話複述一遍。”
段墨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緊緊地盯着歌飛飛的雙眸,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而清晰地重複道:
“墨荷,很好,剛纔你笑得真好聽,來,跟着我將這句話複述一遍。”
“真棒!墨荷,你說得太好了!”歌飛飛忍不住讚歎。
“真棒,墨荷,你說得太好了!”段墨荷口齒伶俐地繼續鸚鵡學舌。
“段墨荷是一個聰明可愛的姑娘,只要減肥成功,也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姑娘。”
“段墨荷是一個聰明可愛的姑娘,只要減肥成功,也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姑娘。”
……
石屋內,歌飛飛每說一句,段墨荷就準確地複述一句,一丁點停頓、結巴口吃的症狀都沒有。
這讓站在窗外的三個人看得相當驚奇和不解。
這位黎小姐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難道她是一個隱姓埋名的神醫不成?
段墨染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很快便看出了蹊蹺。
從他們站的角度,能看到段墨荷大半張臉和歌飛飛小半張側顏。
他發現,他的妹妹雖然能順利清晰地複述歌飛飛的話,但她的眸子卻是不靈活的。
她就那麼直直地望着歌飛飛,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珠一動也不動,表情也顯得有些……呆板。
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淡藍色的雙瞳裡有一道光一閃而過,快得站在窗戶裡側的橘子都沒發現。
屋裡屋外,包括整個聽春小築,都安靜極了。
八月的夜風從臉上微微拂過,帶着絲絲沁涼,讓人無比舒適。
段墨染回身,負手仰頭看着夏夜的星空,脣邊揚起了一彎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