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旭帝都的某處大宅裡,一個男人面朝裡,側臥在軟塌上。
他穿着一襲緋紅色的長袍,披着一頭及地的飄逸的長髮,長髮將他的半邊側臉都遮住了,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他一直閉着眼睛,手裡握着一卷冊子,一動不動。
從後面看,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還是看書看入迷了。
“篤篤”~
門外忽然想起兩聲輕輕的敲門聲,快而且有節奏,聲音不大,似乎怕打擾到屋裡人的休息。
“進。”
裡面的人簡潔地說了一個字,並不翻身,依舊向裡側臥着,卻伸出手指將書翻了一頁。
隨着他的命令,外面的隨從推門而進,進門後不敢東張西望,一直低垂着頭,只用餘光瞟到主人躺在東邊的紗窗下,趕緊走過去,在離他三尺外停了下來。
“說。”
依舊是簡短有力毫不拖泥帶水的一個字,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會浪費掉他看書睡覺的時間一般。
隨從垂手躬立,稍稍擡起眼皮瞥了眼軟塌上的睡“美”男那妖嬈嫵媚的臥姿,恭敬地稟報道:
“大人,三號飛鴿傳信,說歌飛飛和她的同伴已經翻過蒼蘭山到了蒼蘭鎮。歌飛飛似乎不打算繼續走下去了,準備原路返回。”
塌上的紅衣男人紋絲不動,繼續保持着同樣的臥姿,聲音清越的吩咐:
“想辦法將她們往下一個城鎮引,要做得隱蔽,不能讓她們再回頭,也不能讓她們察覺。”
“是。”
隨從答應一聲,又等了一會,見他的主子沒有再說話,便悄悄躬着身退出了屋子,將門輕輕帶上,迅速轉身下去安排去了。
*
蒼蘭鎮的一處不大不小的食肆裡,歌飛飛和橘子坐在食肆外的涼蓬下,簡單點了幾樣菜後,邊吃飯邊聊着天。
“橘子,多吃點葷菜,走了兩個多月,瞧你都瘦了不少。”
歌飛飛見橘子專挑素菜吃,便給她夾了幾筷子回鍋肉到她的碗裡,督促她吃多點吃好點。
“謝謝小姐,你對我這個丫環太好了,比我親爹孃還要好。對了,你也多吃點,你還說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比我還瘦。”
橘子對歌飛飛待她如姐妹時時關照她很感激,她夾了一筷子魚給這位親民的小姐。
“橘子,說實在的,你跟着我這一路走來,吃沒吃好,睡沒睡好,兩隻腳也打起了泡,辛苦你了。”
“我不累,真的,我從小吃苦長大的,走這點路算什麼。”
橘子對歌飛飛俏皮地笑了笑,“我還能陪着小姐一直走到南夜國去呢,只求小姐不要半路將我拋棄就好。”
歌飛飛扒了口飯,又夾了片肉到嘴裡細嚼慢嚥着,良久,她才沉吟着說道:
“橘子,我不打算再走下去了,要不我們僱輛馬車,往回走吧。”
橘子聽她這樣說,有些吃驚,趕緊放下碗筷,飯也不吃了,關心地說道:
“爲什麼呀?小姐,你的戒指還沒找到,怎麼能半途而廢呢!那可是你爹孃留給你的唯一一樣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怎麼着我也要陪着小姐你找到它,不能讓你有遺憾。”
“橘子,我剛纔打聽過了,再往下走兩天,就到了與南夜國交界的地方,在我的感覺裡,我總覺得
我不會是在這邊被國舅抓到的,所以,我想還是回頭再將走過的路重新好好找一遍,也許之前我們找得不仔細,有遺漏的地方也未可知。”
“可是小姐,萬一你的記憶出錯了呢?你不是說你在地牢裡醒來後之前的很多事都忘了嗎?如果全忘了,那或許意味着小姐你有可能記錯了,甚至有可能你丟戒指的地方不在山道上也有可能呢,我們還是一直找到邊境上吧,如果到了邊境上的那座小城,還是沒有找到的話,我們再回來找,或者去別的道,比如往烏月國的方向去找,你看好不好?”
歌飛飛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
“橘子,這一路上,我好幾次都說不往下走要回頭去找,你都一直勸我往前往前往前,你是不是不想走回頭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不妨直說,我不怪你,剩下的銀子我會分你一半,你找個地方定居下來,也好過跟着我吃苦。”
橘子一見自己被小姐誤解,頓時委屈得直掉眼淚,她也顧不上抹,難過地說道:
“飛飛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吃不了苦不願意跟着你走,你誤會我了,我只是……只是……我不願意回到天旭帝都,我怕再遇上佟國舅的人,我怕被他們抓回去打,你不知道國舅有多可恨,帝都的老百姓又怕他又恨他,我只想帶着小姐逃得遠遠的,遠得讓壞人找不到我們爲止,我……”
歌飛飛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竟惹到橘子掉眼淚,知道自己冤枉她了,也知道她曲解自己的意思了,趕緊掏出手帕替她擦掉臉頰上的淚水,垂着頭給她解釋:
“橘子,你誤會我了,我並不是嫌棄你,你是我在天旭帝都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我感激你的陪伴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你,你不要多想,我永遠當你是我的好姐妹。”
橘子擡起頭,眼裡還含着一抹淚,“那你爲什麼要回去?你就不怕那個該死的國舅爺嗎?若是再被他抓到,我們只怕是死路一條了。”
“我沒有說回到帝都啊,你怎麼……”
歌飛飛哭笑不得,她只說重新回去再找一遍,並沒有說回到帝都去,橘子怎麼偏偏要往那方面想呢?
她剛開口解釋,忽然就被一陣嘈雜的聲音給打斷了她的話:
“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他可是我們追捕了大半年的強盜!”
“快讓開!不要擋了老子們抓人!”
“快,快攔住處那個賊子!”
在亂哄哄的一片“抓住他”的聲音中,一道嬌嗲的嗓音帶着喘氣聲高亢地叫道:
“我不是強盜!你們抓錯人了!別跟着我!我快跑不動了!討厭!”
原來是官兵抓強盜,不看也罷。
歌飛飛收回原本想要看熱鬧的目光,打算繼續和橘子這個彆扭的姑娘好好聊聊,寬寬她的心。
突然,她的半邊身子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剛要扭頭去看是怎麼回事,撞她的人已經飛快地跑遠,邊跑還邊扔下一串道歉的聲音:
“對不起啦,剛纔不小心撞了你,等我甩掉這些官兵,以後有機會再向你賠禮道歉啦。”
原來,撞她的居然是那個被人追着趕的強盜。
歌飛飛是坐在涼蓬下最外圍的一張桌子,而且是背向着街道面向食肆與橘子相對而坐的,她這個位置也是最容易被人撞到。
扭頭朝
着跑遠的那個強盜和一羣捕快看了一眼,她撇嘴笑了笑,然後收回目光,繼續和橘子吃飯聊天。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被她們倆忘記在了腦後。
爲了安撫橘子,歌飛飛決定在小鎮上呆兩天,好好地玩一玩,散散心,順便想想接下來要如何做。
晚上,累極了的橘子早早就爬上客棧的牀睡覺了,歌飛飛睡不着,便一個人到客棧的院子裡看月亮。
這家客棧有前後兩個院子,後面的院子雖然不大,但有個涼亭,平時少有人來,比人來人往的前院要安靜許多。
她漫不經心地走到涼亭邊,卻發現這裡早就有人在了。
一個白袍男人正披頭散髮、衣襟大開、倒趿着鞋履伏在涼亭的石桌上飲酒、吃花生米。
不願意打擾別人的雅興,歌飛飛遺憾地看了看天上的一輪圓月,轉身就往回走。
“姑娘既然來了,何必又急着走?”
這聲音不男不女,雌雄莫辨,有點像臺灣某個嬌嗲女人的娃娃音,聽得人心裡怪怪的。
本不想理會,但人家既然先開口打了招呼,她不迴應一下總歸是顯得她不禮貌。
緩緩地轉過身,歌飛飛淡淡地回道:
“我不過是隨意走走,既然閣下在這兒飲酒賞月,倒是我來得唐突打擾到閣下了,抱歉,您請繼續。”
涼亭裡的人一隻手支着腦袋,將臉轉向她,說:
“姑娘,你莫不是這麼快就忘記了在下不成?”
歌飛飛聽他這口氣,似乎兩人見過面有過交道?
她擡眸向涼亭裡的人仔細看去。
今晚月色很好,涼亭裡又高掛着兩盞燈籠,將那個人的面目清晰地印入了她的眼簾。
一襲白衣,身形頗爲修長,至少比一七0的自己要高一些,一張臉如同敷了白紙,面如銀盆,眉目開闊,嘴脣略厚,鼻樑高挺,只是那雙眼睛隔得也太開了些,看着有些破相。
一個很普通略微有些難看的疑似男人!
“你是?”
她不認識他,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和他打過交道。
男人伸手朝她指了指,繼續用那種類似娃娃音的聲音說道:
“今天白天,在街上在下撞了姑娘,還落了一樣東西在姑娘身上,怎麼,姑娘這麼快就不記得在下了?難不成是想吞了在下的寶貝不成?”
原來是那個被追得雞飛狗跳的強盜。
歌飛飛先是恍然大悟,隨後,她又擰起眉頭,不高興地回道:
“原來是你!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向我道歉嗎?怎麼反而誣陷我要吞了你的破寶貝?我何時拿了你的寶貝了?你不要血口噴人!真是掃興,告辭!”
歌飛飛對這個不男不女說話帶着娃娃音的男人有些不喜,扭頭就走。
只是她還沒有走出半步,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別急着走,容在下解釋,白天的時候,在下是故意撞到姑娘的,爲的是將一樣東西偷偷寄放在姑娘身上。”
“你將什麼東西放在我身上了?爲什麼我不知道?”
歌飛飛倒也不懼他,他不過是人人喊打官兵想抓的盜賊,若是逼急了,大不了她張嘴大叫,客棧裡到處都是人,很快就會有人來抓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