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南夜朝廷的規定,除六品以上的大員必須由朝廷和皇上親自面試任命之外,其餘各部門的一把手可以有權招任自己部門的屬下,招任方式由他們自定。
但是,爲了防止這些官員們濫用權力任用自己的親戚朋友或熟人,朝廷又規定,凡是各部門自主招任的七品到九品的小官吏,須由朝廷進行資格的認定與考覈。
也就是說,像歌飛飛這種破格被招進京兆府的有一個試用期,這個試用期在所在部門是一個月,期滿之後,由部門將她的相關背景資料報到吏部,爲她正式申請品級官位。
吏部對資料進行初審,審查合格後,便會將所有初審合格者的資料彙總報到丞相處,由丞相簽字蓋章批准,自此,這些小官吏便算是朝廷的正式“職工”了。
歌飛飛進入京兆府差不多快兩個月了,她的資料也早在大半個月前報了上去,按理她應該轉正,可實情卻是,她還沒有,所以範文英這纔有些疑問。
南夜千羽聞聽丞相都不知道此事,感覺有些嚴重,便凝眉問道:
“胡大人,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胡明華也正爲歌飛飛遲遲不能轉正的事鬱悶呢,見太子殿下發問,覺得是個好時機,趕緊“告狀”:
“回殿下,臣早就在二十天前將歌飛飛的檔案資料報到吏部了,可是吏部一直拖着,爲此臣去問過吏部的鄒大人至少有三回,可是鄒大人回臣說,吏部尚書嚴大人回鄉赴母喪一個月,暫未歸來,所有新晉官員的審覈轉正要等嚴大人回來才能進行,故而這事便拖到了現在,歌飛飛至今都未能拿到朝廷的俸銀。”
原來如此!
南夜千羽沉聲問道:“吏部的鄒大人可在?”
一個滿面紅光的中年男人趕緊從位子上站起身,恭敬地答道:
“臣在。”
“鄒大人,我只你一句,如果嚴大人因意外久不歸京,你和你的手下是不是就不做事了?所有的文件資料摺子全押在你們的公案上,讓它們生黴長蟲嗎?!”
南夜千羽這話問得很嚴厲,表情也很嚴肅,嚇得鄒大人趕緊“刺溜”跪了下去,連聲道:
“太子殿下,臣冤枉啊,臣並無懈怠偷懶窩工之心,臣也想盡快提高辦事效率,可是,朝廷一貫以來就有這個約定俗成,沒有尚書大人的批准,我們也不能越級往上報啊!請殿下理解,臣等只是按規章制度辦事而已。”
南夜千羽自幾個月前攝政以來,他並沒有拿出雷厲風行的作風來,除了勤勉地處理政務、批摺子、與大臣們討論各種重要事項外,他一直都是在冷眼旁觀各級官員的表現,至今爲止,他還未對哪個官員大聲喝斥過,甚至連處罰都很少。
但不動聲色不代表他是個軟柿子,可以任由官員們不作爲,今天正好藉機展露一下自己的性格作風,表明自己的態度,一來是對範丞相進行敲打,二來也是警醒其他官員們,他的底線在哪裡。
此刻,聽了鄒大人的辯解與喊冤,南夜千羽冷冷地說道:
“鄒大人,不要拿以前的那些老一套規章制度爲自己的不作爲來辯護!我們南夜的各級官員是要切切實實爲百姓、爲他人、爲朝廷、爲國家來做事的,我們付了你高額的俸銀,不是讓你坐在公務房裡喝着茶聊着天,然後拿規章制度說事!
“規章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個人沒有切實爲公爲人民服務的心,不會想方設法尋找解決方案,只會叫嚷上級不在,那要你有何用?你這個位子任何人都可以坐了!我們南夜需要的是辦實事肯想辦法的官員,全心全意爲民衆爲朝廷服務的官,所以,鄒大人,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上朝了,將相關工作交接給你的助手。”
鄒大人頓時臉如死灰,水塮內的人也是面面相覷:這變化也太快了吧?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撤了一個官員的職了呢?!
鄒大人朝範文英哀求地看了一眼,後者剛開口說了聲“太子殿下……”,餘下的話便被南夜千羽毫不留情地截下了:
“範丞相不必多說,撤掉一個不作爲的三品官員的職,本太子還是可以做主,無需用到您的金印!”
範文英被他這話嗆得倒吸一口涼氣!
太子殿下這是在對自己不滿吶!撤的是鄒大人的職,實際上打的卻是自己的臉!
鄒大人見事已至此,他的靠山也不幫他求情了,謝過恩之後,爬起來垂頭喪氣地走了。
範文英心裡知道,處罰鄒大人,這是太子做給自己看的,鄒大人是自己一派的,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如今落得撤了官職打回平民的下場,雖然有他不作爲的原因,但不可否認的是,太子殿下這是在敲打自己,並藉此樹威。
他是看着南夜千潯長大的,對他們倆兄弟的性格脾氣了如指掌,自太子攝政以來,他一直沒有什麼大的動靜,平時雖然清冷了些,但對自己一直客客氣氣,對朝廷官員也從不大聲苛責或爲難。
以至於讓他以爲,這個太子除了不愛多話性子冷了點,其實是蠻善良的,也是好應付的,畢竟太子年輕,經驗不豐富,也沒有什麼羣衆根基嘛,所以自己便仗着資歷深厚人脈廣,太子必須倚重自己,而有些驕傲了。
如今看來,太子殿下是不打算養精蓄銳、韜光養晦了,或許是因爲之前自己每每與他對着幹,抱着金印爲難他,不支持他的某些決定,這才導致了今天的這一出。
因着這突然發生的一幕,水塮內的氣氛沉悶得讓人難受,大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連胡明華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告個“小狀”,居然引發朝廷官員的變動,心裡也是頗爲感嘆。
好在沉悶與壓抑很快便被打破了。
舞臺上的歌飛飛在經過短暫的休息後,感覺自己的精氣神又滿血復活了,便小聲說了句“謝謝你,我已經好了”。
南夜千潯將手掌撤回,繞到她前面,仔細察看了一下她的臉色,確認她真的又榮光煥發一雙狐狸眼再度神采奕奕後,問道:
“還剩兩個,你想先問哪個?”
“曾效雄。”
曾效雄是武生,有武術功底,趁着自己這會精神最好最充沛之際,催眠他是最理想的。
等人被帶到臺前,歌飛飛爲了小心謹慎起見,特意將催眠的時間延長了,並投入了全副的精力。
前面三位她只用了兩三分鐘便催眠了他們,對於曾效雄,她用了足足十分鐘,直到自己確認他是真正被催眠後,纔開始進行詢問。
歌飛飛:“你爲什麼讓人給香兒泡花草茶?你不是說你對她心灰意冷早就不怎麼來往了嗎?”
“表面上確實不來往,可我心裡其
實是很矛盾的,我們畢竟一起長大,哪能說忘就忘?見她這幾天一直喊嗓子不舒服,我便悄悄留了心,特意跑到大街上找大夫開了一劑潤嗓子的花茶,又不敢讓她知道,便託小趙給她泡到道具杯裡,免得她上臺倒嗓。”
小趙就是那個戲班子裡的雜工,曾效雄的話與小趙的話如出一轍,倒是互相對應得上,至少說明,她的催眠是有效的。
歌飛飛正要直接問他是不是兇手,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一線聲音,是南夜千潯傳音入密給她了:
“你問他,既然是找大夫開的藥茶,爲何在後臺他換下的布鞋鞋底,沾着南郊郊外的無籽草的枯葉?”
歌飛飛雖然不知道無籽草是什麼植物,但猜測那枚無籽草枯葉一定與案情有關,便依言問道:
“曾效雄,你這兩天去過京城南郊嗎?”
“去過。”
“去那裡幹什麼?”
“那裡風景不錯,因爲香兒的事,我心情不好,便一個人去那裡散心。”曾效雄對答如流。
“你知道無籽草嗎?”
“不……知道,它是什麼?”
南夜千潯走上前,掌心攤開,一枚半青半黃拇指長呈月牙形狀的草正躺在上面。
歌飛飛會意,拿起無籽草放到曾效雄眼前晃了晃,問:
“這就是無籽草,你在南郊見過嗎?”
“沒印象,當時心情不好,沒注意周圍的景色。”
曾效雄呆滯的雙眼朝無籽草看了看,緩緩地轉了兩圈,似乎在努力回憶自己是不是見過,但最終他木訥地回答自己沒有見過。
“他撒謊。”
“你撒謊!”
幾乎是與此同時,南夜千潯傳音入密的聲音和歌飛飛的聲音一同響起。
只不過,他的聲音只有她才能聽得見,而她說的,則是全水塮內的人都聽到了。
頓時,舞臺下面正有些昏昏欲睡的來賓們一個個來了精神,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朝上面看着,面露詫異之色。
不是說被攝了心的人是沒有自己思維能力了嗎?別人問什麼就老實回答什麼。
前面一切都順利,怎麼到了曾效雄這兒,就突然出問題了?
這是不是說明,歌飛飛的法術失敗了?才導致被對方鑽了空子,沒有坦白交待?
範穎兒自命案發生之後,一直很不開心,特別是歌飛飛展示了她的特殊才能幫助破案,得到衆人稱讚之後,她的嘴就噘得老高老高,再也沒掉下來過。
及至後來又爆出,這個她原本以爲是青樓妓子的姑娘居然是京兆府的一個七品小官,南夜千潯在臺上又對她那般信任與體貼,她的臉就再也沒有晴過。
嫉妒朝她涌來,淹沒了她的理智,讓她將歌飛飛列爲了她成爲潯王妃道路上的頭號情敵與仇人!
此刻見她催眠失敗,範穎兒顯得特別高興,顧不得水塮內在座的都是大官要官,甚至太子也在,她冷笑着嘲諷:
“哼哼,本事不到家,就不要當衆顯擺了!太子殿下、千影郡主,以及朝廷的大官們都在這裡看着呢,本來大家寄予了厚望,指望着飛飛姑娘能快速破案,讓我叔奶奶能過一個開心的生日,結果,卻鬧了這麼一出,這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臉麼!沒金鋼鑽就不要攬那個瓷器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