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樑王到了。”因爲昨天一時間記起的往事太多,牽動了太多的情愫,所以到現在,心情一直沒好轉過來。弄得連心若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
“請他進來吧,”頓了頓又接着對四周的婢女說,“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暗笑自己,畢竟是是青樓裡出來的女子,掩飾情緒,強顏歡笑還是會的。整了整裙裾,對着青銅鏡,迅速的施了點粉黛,在嘴角斂起撩人的弧度。還有三天,大仇未報,血海未泯,又豈能爲了一個從未將自己記在心的男子亂了分寸,蘇依落一直不斷地提醒自己,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現在的她,是蘇依落。
“茗羽···”蘇依落坐在空曠無人的大殿上,等待着陳鳳軒的到來。然,陳鳳軒在看到她的一瞬,除卻詫異,脫口而出的竟是“茗羽”兩個字。
“鳳軒。”蘇依落盈盈起身,嫋娜多姿的向他跑去,身上的一襲輕紗在空曠的大殿中隨着她的奔跑,向後展開悠揚的弧度,美若天上仙子,一如當年,他第一次在鳳儀閣見到她的樣子,不過一舞,足傾君心。
蘇依落如玉般纖細晶瑩的手臂,緊緊地環上他脖頸。他如瀑的青絲在一低頭的瞬間傾瀉而下,剛好滑落在她藕白的面容上。蘇依落感覺到,他僵硬的身體一點點變得柔軟,一雙厚實有力的大手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彷彿生怕懷裡的這個女子會再次如那是一般突然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
當時,蘇依落答應陳肅凡決定進宮的時候,陳肅凡便一把火把整個鳳儀閣燒了個店毀人亡。那夜,火勢漸起,蘇依落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把服侍自己的丫鬟打暈了,然後一個人從窗躍出。她越出窗外後,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偷偷地看着熊熊的火勢。紅彤彤的火舌散發着炙人的熱量,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噬掉。那是她這一生,第一次殺人。
就在這時,突然間,一支銀兵鐵騎如風般迅涌而至。是他,她看到了,他飛速的從馬上下來,想要涌入那個火坑。周邊的將士,緊緊地拉着他。火紅的火苗映在他落魄的臉上顯得分外絕望。就是這樣的時刻,剛剛從平叛的戰場上回來的他,還沒有來得及換下鎧甲,便衝了過來。蘇依落當時就在想,他一定是剛剛踏進城門的時候,看見這邊的火光,所以別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衝了過來。這場火,這個日子,並不是隨便選的,展茗羽的消失一定要轟動,一定要讓衆人都知道。這樣纔可以更加理所當然的誕生一個全新的蘇依落。
須臾,一個鳳儀閣的夥計滿身是火從裡面跑了出來。陳鳳軒瘋了一般甩開衆人的纏繞,顧不得來人身上的火燙,緊緊地握着他的肩膀,彷彿要把他抓碎了一般。“茗羽呢,展茗羽是不是還在裡面。說啊,你說,快說啊···”
夥計在他的咆哮中顯得格外虛弱,“茗羽··姑娘,她今晚上···喝醉了,一直···在··房···”斷斷續續的吐了幾個字,便斷了氣息。
陳鳳軒撇開他,拼了命的往裡面衝,身邊的將士來不及阻撓,眼看他就要衝了進去。蘇依落躲在角落裡,看着他的撕心裂肺,心中突然閃過一絲不忍,這是這麼多年來,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第一次有了惻隱。她撿起地上的一顆石子,運功狠狠地打向了他的小腿。來不及防備,那樣偉岸的身軀如山崩一般,頹然倒下。她甚至不清楚他衝向裡面使用了多快的速度,不然在他一雙膝蓋跪地的瞬間,不會濺起四周的塵土。後面的將士快速的上前將他抱住,生怕,他會再次起來衝進去。
“啊——”一聲仰天長嘯,大地撼動,塵土飛揚,心尤顫。他突然像一個無助的孩童,趴在身邊副將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蘇依落沒有等到大火熄滅就離開了,因爲她實在不忍看到這樣一個雄材偉略的男子如此傷心欲絕;不忍心看到他再見到房間裡那具屍體時的絕望。
“茗羽,你,怎麼會進宮。”陳鳳軒深情地看着蘇依落,雖是疑問,卻沒有一絲質詢。
蘇依落剛要開口,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字,陳鳳軒又接着說,“我要聽實話,倘若,你現在還不能對我說的實話,那就不要再費勁心思的編寫謊話來騙我。我不怕你騙我,我怕的是你騙不了我。”
醞釀了半天的話,在他的這一言語中徹底淹沒。她回覆他脈脈地凝望。一雙削蔥般的玉手輕撫上他棱角分明的面龐。殷紅的指甲順着他烏黑的髮絲慢慢滑下。“鳳軒,不會了,我不騙,再也騙你了。”
“是誰安排的,難道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在一起。”蘇依落和陳鳳軒雙雙坐在大殿的地上,她枕在他的腿上,看着他俊朗的容顏。一雙如此厚重的大手,卻那樣溫柔的撫摩着她的髮絲。
“是肅親王。我進宮是因爲我有恨,我心中恨意難平,日日夜夜受着折磨,如果,不報仇,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我可以幫你的,你一個人太危險。”
“鳳軒,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這仇太深,太傷,太痛,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動手,我要讓她飽受折磨後,痛苦的死在我手上。”一滴冷淚,悄然滑落,眼角溼了一片。
陳鳳軒溫柔的擦拭着蘇依落眼角流出液體,一言不發。
她知道,她是他的軟肋,她是他的痛處,是他這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夢靨,從前,現在···
可是,她,卻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
是她,辜負了那一往深情,命運糾葛,造化弄人,這一世,註定負你。
“鳳軒,能幫我一個忙麼···”蘇依落揚起明媚的笑臉,眉眼深處是難以掩飾無助,她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
乾清宮。
幽暗的光線,從玲瓏的窗紙裡偷偷地滲了進來。厚重的宮門,雕龍刻鳳,每一片龍鱗,每一段鳳羽都透着閃閃的金光,在暗淡的宮殿中越發的慎人。
皇上,淡然的坐在龍案後的椅子上,漫不經心的翻弄着桌子
上的堆積的奏摺。
案前,一襲暗紫色的長袍,挺挺的直立,幽暗的光線遮擋着半面容顏,看不見情緒,“皇兄,芸兒的毒,可有了解藥?”
“還沒有,太醫院的都是一羣飯桶。張太醫一死,更是束手無策。”皇上幽幽的開口,嘴角掛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他知道陳鳳軒對王落芸的情意,當初都城再遇,他也想成全他,可是,沒想到的是王落芸居然失去了記憶,一心只記得他,想要跟他走。所以,他也只好將她帶回宮。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多少是心存感激和愧疚的,不管是當年爲他捨棄了皇位的爭奪,還是捨命爲他擋的那致命的一刀,又或者是後來奪了他心愛的女子。這些,他都是記得的。所以,再不觸犯他的皇位和權力的情況下,他叫一聲“芸兒”,他是不怪的。
“皇兄,可否真心回答鳳軒一個問題。”樑王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看見皇上良久不語,便知道他這算是默認了,頓了頓接着說,“皇兄可否記得五年前,答應過臣弟的事。”
“自然記得,朕答應過你,不會讓芸兒受苦。”
“倘若皇上,還記得,那便最好。”陳鳳軒略微的鬆了一口氣,接着說,“夏淵侯,遊識江湖,見多識廣,認識的名醫肯定不計其數,倘若他肯出手,芸兒的毒,一定可以解得了。”
皇上聞言,將手中的奏摺輕輕地放了下來,慢慢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眼中含滿了運籌帷幄的篤定,彷彿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不止這麼簡單吧,還有什麼,一併說了。”
“既然是夏淵侯出手,此事,自然還望皇兄,手下留情,更何況此事,皇后娘娘也牽扯了進來。”
幾聲冷笑,猖狂的迴盪,在冰冷空曠的房間內,顯得而格外陰森。陳鳳軒,對於自己的這個兄長其實是瞭解的,他知道他的陰險權謀,知道他的帝王霸氣,自然也知道他這樣的笑聲背後的寓意。
權力就如同惡魔一般,可以把一個好端端的人,變得扭曲,變得面目全非。爲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陳鳳鳴,這個位居皇位的兄長變得太多,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一心只爲社稷黎民,滿懷意氣情宜的陳鳳鳴了。如今這樣的局面,陳鳳軒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臣子的本分,對於,舊恩故情,還是不要記得的好。
一聲,謝恩過後,陳鳳軒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言行舉止間,除了那句“芸兒”沒有絲毫逾越之處···
世人都說帝王家的好,那知帝王家的苦,沒有自由,沒有情意,連鮮血的溫度,都是涼的,陳鳳軒嘴角劃過一絲悽苦的弧度。
蘇依落依窗而立,看着窗外的一片靜謐,心卻暗潮洶涌。
昭鸞宮小聚,豈止是敘舊這麼簡單。這樣緊急的時刻,皇后把他扯進來,爲的無非是要他出頭做箇中間的紐帶,給雙方一個臺階下。這麼簡單的道理,蘇依落又豈會不知。
可是,此時皇后把樑王牽扯進來,真的只是解決燃眉之急那麼簡單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