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護送着夏嬰的棺木進宮的時候,已經接近正午了。炎熱酷暑,太陽懸掛在高控之上,散發着讓人窒息的熱氣。
夏綺鳶自早上醒來之後,便想要請旨出宮到夏府,她要親眼看着夏嬰在她面前出現,她不要再要他等,他等的已經夠長的了。
因爲皇后身子弱,出宮多有不便,同時皇上也是怕會有什麼預料不到的狀況發生,便買了個人情,開恩,將夏嬰的棺木直接運回宮中。
憐漪吩咐下人搬來了椅子,打了陽傘,已經整整一個上午了,皇后身子本來就弱,又在這豔陽酷暑中暴曬了這麼久,她好怕她會吃不消。
夏綺鳶穿了年少時的衣裝,精心的梳洗打扮了一番,爲了使自己蒼白的臉看起來不那麼憔悴,她還特地命人到昭鸞宮取了一朵殷紅的芍藥,插在鬢髻上。
皇上坐在她的身邊,看着芍藥下焦急的面容,心就慢慢的糾在了一起。突然父皇那句“天下女子,獨夏氏綺鳶不得動情。”原來,對這樣一個女子動情,竟是這樣一件傷心的事,早知這樣,就該聽話···可是,現在想要悔改,還有餘地麼····
蘇依落遠遠地站石亭中隔湖眺望。皇上沒有下令,他不能去迎棺,他見不了他的最後一面。從一開始,她就不是他的什麼人,如今就連迎棺見他最後一面的資格都沒有,夏嬰,我們今生今世就連這點緣分都沒有。
棺木迎進央華宮的時候,夏綺鳶顧不得身子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因爲坐的時間太長,又加上天氣炎熱,一個踉蹌沒站穩,差點跌倒。想好站在一旁的憐漪眼疾手快,穩穩地扶住了她。皇上,看見他這個樣子,心裡又急又氣,卻又不好發作。她這是故意拿自己的身子來氣他麼···
皇上示意憐漪,起身握住她的手,想要一起朝棺木走去。夏綺鳶微顫了一下,狠狠地將皇上的手甩開了。側頭回眸,一雙幽怨憤恨的雙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這個男子。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說,踉蹌的向前走去。
只留下皇上愣怔的表情,一個人站在原地。
憐漪想要上前攙扶,卻被她揮手製止。眼中有些黯然,卻在低頭的一瞬間,瞥見皇后袖口迎着陽光折射出一絲光亮。光亮···憐漪遲疑了片刻,方纔反應過來,情急之下,吐口而出,“娘娘···”
皇上被憐漪這樣一叫,也不自覺的朝夏綺鳶看去,剛好迎上袖口中那一點光閃,是匕首,難道她想···“綺鳶···”
“不要過來,”夏綺鳶見狀,知道藏在袖口的匕首已經被發現,索性一下子就拿了出來,抵在胸前,或是是心傷過度,或是已經沒有了生存的勇氣,抵在胸前的匕首由於用力過猛竟不小心插進了去,滲出的絲絲鮮血染紅了紗薄的衣衫。她轉過身去,示意擡棺木的人,將官蓋打開。
因爲夏嬰跌進萬丈深淵,定是屍骨無存。爲了讓皇后死心,皇上暗地裡下達命令,命魅影尋一個身材相仿的男子,將他易容成夏嬰的摸樣入葬。
蘇依落站在石亭中,焦急的等着棺木的到來,然而迎來棺木的同時,卻也看到了,夏綺鳶如此決絕的一幕。於是眼前一片焦急
。
棺蓋被緩緩的打開,面對日思夜想的容顏,如今就在眼前,卻又不敢相見。夏綺鳶強忍着淚水,當那張熟悉的容顏安詳的映入眼簾的時候,她在也抑制不住,伏在棺木上嚎啕大哭,彷彿瘋了一般,妝容盡失。
皇上看見夏綺鳶情緒失控,手中的匕首也是而靠近,時而遠離,正在抓住時機,上前將匕首搶奪過來。夏綺鳶注意到皇上正在一點一點的靠近,猛地回過身來,大聲喊道,“別過來,不許你過來,不許你靠近他···”因爲過分激動,手中的匕首又插進了幾分,鮮血汩汩而出···
“綺鳶,好···我不過去,不過去,你冷靜一下,把匕首放下,綺鳶···”
“回去,回去···”夏綺鳶越說哭得越厲害,她知道,夏嬰的死他難逃干係,她不會讓他在靠近她,不會···
“好···我回去,你先不要激動···”皇上看見夏綺鳶情緒如此激動,深怕她會一時失手將匕首再插深一寸。只好慢慢地退回去。
四周的宮女,看見這般情形,全都跪在地上,不敢言語。只有憐漪,焦灼的看着她···
夏綺鳶慢慢地用手扯開他胸前的衣襟,一塊殷紅的麒麟胎記映於眼前,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夏嬰,你起來啊,你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呢。”她的呻吟顫抖而溫柔,彷彿正在低吟的懷春少女。
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慢慢停住了哽咽···
“皇后娘娘···”
夏綺鳶聞聲擡眸,剛好迎上蘇依落一雙堅決的眸子。順着那隻藕白的手臂,牽着的是一個小小的男孩,“母后···”
皇上看見蘇依落帶着陳徹來了,稍稍鬆了一口氣,他慌忙的上前,將陳徹抱在懷裡,“徹兒乖,來,徹兒幫父皇把母后叫過來,好麼。”
陳徹靜靜的被抱在皇上的懷裡,一雙明亮的眸子閃爍着淚花,卻硬是不肯讓它掉下來,輕起小巧的朱脣,只是一句,“娘···”就讓夏綺鳶淚流滿面,拿着匕首的手慢慢地鬆動,虛弱的身子依着棺材緩緩地下滑,“徹兒···”
皇上見狀,示意跟下的侍衛,侍衛會意,以迅雷之勢猛的搶前撲去,將皇后的匕首奪了下來。
皇上放下陳徹,狂奔上前,一把將她擁進懷裡,腥紅的眸子,一滴冰涼的淚,緩緩地滑落。
蘇依落震驚的看着前面的這個孩子,她跟他講過民間的故事,講過不受皇族約束的狂野生活,講過一個平凡家庭的生活,那樣一個溫馨的家庭中,孩子會管母親叫“孃親”,而不是“母后”。
夏綺鳶氣虛體弱,被皇上抱回宮殿後,就慢慢地睡着了。
陳鳳鳴看着牀榻上的女子,就連睡覺的時候都緊鎖着眉頭。他用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她的額頭,想要撫平她額頭上的摺痕。一切都過去了,只要安葬了夏嬰,從此以後,我會用所有的時間好好疼你,再也不讓你受委屈;我會慢慢地讓你愛上我。他這樣想着,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呵,蘇昭儀好興致,你救駕有功,難道皇上就沒有好好的賞賜你。”芸惠妃經過與花園的時候,剛好看見蘇
依落一個人坐在石亭中。
“臣妾參見惠妃娘娘,回娘娘的話,那都是臣妾應該做的事,不求賞賜。”
“蘇昭儀還真會說話,怪不得皇后會把你看做心腹,要和你來聯手演這齣戲。”
“娘娘真是說笑了,這哪裡是戲,”蘇依落看着王落芸趾高氣揚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正的戲,還沒開始呢。”說吧,便拂了衣袖,欲要離開。
“放肆,本宮讓你走了麼。”芸惠妃被她的話激怒了,本來她費盡心血禁足的皇后被解禁就已經讓她很生氣,後來又因爲夏嬰的死,讓皇上對她舊情重燃,就更加怒不可遏。現在又經她這麼一話,心中自是所有委屈都涌了上來,“藐視宮規,對本宮不敬,就算本宮殺不了你,也不會讓你好過,你給我跪下本宮不讓你起來,你便不能起來。”
蘇依落聞言心中淤積的怨恨再次涌上心頭,“娘娘與其花心思在這裡懲罰臣妾,倒不如想想怎麼救自己。娘娘以爲皇上真的會放過娘娘苛待皇后一事。趁着皇上微服外出,竟在後宮能夠興風作浪,殘骸鳳體。現在又善妒成性,坑害妃嬪···”
“啪——”芸惠妃未待蘇依落說完,便啪的一個耳光打了過去,怒不可恕的看着她勉強的擠出嘲諷的笑容,“本宮的事還用不着你操心。”說罷便大步離開。
蘇依落望着芸惠妃的背影,心底一片汪洋。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膝蓋已經從最初的疼痛,變成了麻木,從太陽正中,到現在的日落西山,她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
黃昏時分,皇上從央華宮出來,經過御花園,方纔看見一襲身影跪在地上,看背影覺得幾分眼熟,走上去瞧了瞧才發現是蘇依落,“你怎麼會跪在這裡。”
蘇依落聽見聲音,緩緩地擡起頭,勉強的睜開眼睛,“臣妾參見皇上。”
“起來回話。”
蘇依落聞言,努力地想要起來,可是掙扎了一下才發現下肢已經麻木,完全沒有知覺,根本無法起身,只好繼續跪着。
“朕讓你起來。”皇上見蘇依落沒有起身,而是依舊跪在地上,便又說了一遍。
“回皇上,臣妾不是不想起身,只是,只是臣妾在這裡跪了已經有幾個時辰了,下肢麻木,根本無法動彈。”
皇上看了看她稍有零亂的髮絲,心中便有了些分寸,親自將她扶起,“誰讓你跪在這裡的,一跪還跪了這麼長的時間。”
“回皇上,是惠妃娘娘,她說臣妾不懂禮數,冒犯了她。”蘇依落隨着皇上慢慢的走到涼亭,一同坐了下來。
皇上聞言,嘴角撇出一抹似有如無的弧度,他知道,他哪裡是怪她不懂禮數,她怪的是她救了皇后,“沒事了,惠妃那邊,朕自然會去跟她說,一會腿好了,便自行回宮去吧。”說吧,皇上便欲要離去。
“皇上,臣妾有話要說。”蘇依落看見皇上要走,情急之下,竟用手扯住了龍袍。
皇上轉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還有什麼事。”
蘇依落環顧了一下四周,示意皇上將閒雜人等退下。皇上會意,隻身一人留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