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徐誠花了好大力氣才勸服陳赫嘉讓自己陪他一起去。他是既擔心陳赫嘉的身體,又十分緊張陳赫嘉目前看起來十分差勁的精神狀況。
不過陳赫嘉雖然默許他跟着上了飛機,但在整個飛回B市的航程裡都一言不發,徐誠細緻地注意到陳赫嘉雖然閉着眼睛在假寐,但手指卻始終緊抓着座位旁邊的扶手,甚至用力到指節泛白。
下飛機後兩個人坐上出租車,陳赫嘉報上一個療養院的名字便再度仰在後座上閉目,前面的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樂呵呵地搭話道:“這是回來看親人啊?現在這個療養院所處的生態園建設得可真不錯,你們到時候可以多逛逛。”
徐誠微笑應答:“好。”
之後便再沒有說話,司機見這兩個人談性都不高,識趣地閉了嘴,徐誠一邊看着窗外風景,一邊思忖:療養院……
莫非是赫嘉的某個長輩過世了?
車子很快到達目的地。
“陳先生!”
一下出租竟然就有工作人員迎上來,徐誠吃了一驚,接着跟着往裡面走,那大約二十多歲的姑娘一臉焦急地對陳赫嘉說:“真的非常抱歉,這是我們工作的失職,因爲紀揚最近一直都很乖,也很少鬧,所以最近對他的看管弱了一點,我們是真的沒想到……”
“閉嘴!”
陳赫嘉臉色鐵青,忽然對着女孩冷厲出聲,連徐誠都被這樣的陳赫嘉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陳赫嘉已經在前面大步走遠。
徐誠溫柔地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被陳赫嘉一吼她立刻眼圈通紅地站在原地低着頭,徐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陳赫嘉,嘆着氣問她:“抱歉啊,他可能有點心急。”
女孩搖搖頭,“不,這的確是我們的錯……是因爲我的失職才發生這種事情。”
徐誠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你剛剛說的紀揚是……”
女孩擦擦眼睛,低聲說:“您是陳先生的朋友嗎,紀揚是陳先生的弟弟,不過今天早上從這裡逃跑失蹤了。”
紀揚。
紀揚今年其實已經二十五歲了,但因爲他那瘦弱的身材和一張稚嫩的娃娃臉,看起來就跟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樣,只可惜他有一條腿斷了,是個殘廢,不僅如此,還患有抑鬱症、厭食症等各種心理問題,經常自殘,一到陰雨天還容易發瘋,而且總是能憑藉他那185的高個子撂倒不少人。
說實話,要不是陳赫嘉每年都能支付那麼昂貴的一筆治療費用,療養院早就不想接收紀揚了,他們曾認真建議陳赫嘉將紀揚送去正規的精神病院治療,但陳赫嘉總是拒絕這個提議。
療養院要比一般的精神病院環境好,而且出入自由比較放鬆,這都爲紀揚的逃跑提供了便利,但陳赫嘉想不通,紀揚爲什麼要跑?
他要什麼他都給他,雖然紀揚從來不說,他把紀揚送來療養院也是紀揚自己的提議,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紀揚招呼都不打就失蹤了?
陳赫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全是各種各樣的猜測想法,有擔心紀揚自殺的、有擔心紀揚精神錯亂所以纔出逃的,還擔心紀揚在外面身無分文受人欺負,他急匆匆地奔去了以往紀揚的病房,卻只看到牀邊坐了個眼睛都哭腫了的女人。
看到有人進來,女人愣了一下,然後吸了吸鼻子趕緊站起來,她偷偷抹去眼淚,喊他:“赫嘉……你來啦。”
陳赫嘉步子定住,“……媽。”
女人叫楊真,是紀揚的生母,陳赫嘉的繼母。
楊真努力地繃緊情緒,儘量讓自己不流出眼淚,但是沒繃住,她纔想開口說話就覺得眼淚又掉下來,連聲音都開始顫抖,“紀揚……紀揚不見了。”
她開始哭得很兇。
“紀揚,紀揚不見了,赫嘉,紀揚不見了。”
“好好好,我知道,紀揚不見了。”
陳赫嘉看得心疼,上前攬住這位已經歷過年歲的婦女,“沒事,沒事,我肯定把紀揚找回來。”
“他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療養院的人還說……他們還說紀揚只穿着套病號服就跑出去了,那衣服那麼薄,這天這麼冷,他又沒有錢,我的紀揚……他去哪了紀揚。”
看見陳赫嘉像是有了主心骨,楊真一邊哭一邊說,幾次都要滑到地上去,卻都被陳赫嘉攬住抱了起來。
“沒事,我會找到紀揚的。”
陳赫嘉不斷安慰她,輕拍着女人的背不斷誘哄,這時候徐誠推門進來,恰好撞見這一幕,他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進還是退。
楊真看見有人進來,偷偷背過臉去擦眼淚,陳赫嘉擡頭看見徐誠,嘆了一口氣,然後讓楊真坐到病牀上,才蹲下身拉住楊真的手,“媽,你放心,我會找到他的。”
楊真眼圈通紅地點點頭,然後努力地對着徐誠拉出一個笑:“這位是……”
“阿姨您好。”
徐誠很體貼地拿出口袋裡的帕子,遞給楊真,“我叫徐誠,是赫嘉的朋友,這次陪他一起來的。”
“哦,那個你好。”
楊真有點手忙腳亂,見到徐誠遞過來帕子,又擺手說:“沒事我不用這個,別把你的擦髒了。”
徐誠說:“沒事的。就一塊帕子而已。”
楊真依舊不敢接,陳赫嘉卻拿過徐誠手裡的灰色帕子放到楊真手裡,“媽,擦一擦吧。”
徐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此時溫柔安慰着婦女的陳赫嘉,心裡軟得一塌糊塗,看見楊真將臉上的眼淚鼻涕擦得差不多了,才斟酌着開口道:“阿姨,您別太擔心了,這次我會幫着赫嘉一起找人,總會找到的。”
陳赫嘉沒說話,楊真哭完了冷靜了一些,卻忽然想到什麼似倏然擡頭看向徐誠。
徐誠被楊真那一眼看得莫名,緊接着楊真就神色古怪地低聲問陳赫嘉,“赫嘉,這位是不是你在香港的朋友?”
陳赫嘉也疑惑地看了徐誠一眼,再回頭看楊真,“是啊,怎麼了嗎?”
楊真愣了幾秒,忽然發狠把陳赫嘉一把推開。
她說:“赫嘉,你坦白告訴我,你和這位徐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
陳赫嘉被這句話問得臉色一白,徐誠也挑了挑眉表示驚訝,緊接着,楊真就站起來努力維持着一副嚴肅的表情對徐誠說:“抱歉這位先生,我有事情要跟我的兒子商量,您能出去一下嗎?”
感覺自己被莫名針對並被趕出門的徐誠:“……”
這個世界忽然怎麼了?
但即使滿心疑惑,徐誠還是紳士地彎腰低頭,“好的。”
說完他關懷地看了陳赫嘉一眼,才轉身走出去。
等徐誠關好門出去,楊真才顫着聲,指着陳赫嘉說:“赫嘉,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爲要治紀揚的病,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陳赫嘉驚訝地睜眼看楊真,卻啞口無言。
“你……你真是——”
楊真露出痛苦的表情,“紀揚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赫嘉……你怎麼能這樣……”她指着陳赫嘉,手指卻一直在顫抖,“紀揚!…紀揚說你被一個男人……一個男人……”接下來的話楊真說不下去,她就那麼用一副傷心欲絕的神色看陳赫嘉,而陳赫嘉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默認女人所有的話語。
“我……我告訴你。”
楊真收回手,“我叫你回來,從來都不是因爲想讓你幫我找紀揚,紀揚他——他丟了,我去找,這不關你的事。”
“媽……”
“別叫我媽!”
楊真忽然吼出聲來,陳赫嘉一震,楊真又深吸幾口氣繼續說:“我告訴你,紀揚,我,都和你沒關係!犯不着要讓你去討好一個男人!”
說完她指着門外,“趕緊跟他分了,我告訴你,你一天不分,你就一天都別再叫我這個媽!”
“我……”
陳赫嘉欲言又止,楊真的話卻還沒完,她說着說着,又要哭出來一般,“你聽到沒有?跟他分了,回B市,再也不要去香港。”
“可是我——”
“陳赫嘉!”
楊真再次低吼着打斷陳赫嘉的話,她咬牙切齒,紅着眼圈說:“不然你要我怎麼有臉下去見你爸?”
“說……說你爲了紀揚……爲了紀揚……”
爲了紀揚而去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