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眸光一顫,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並非全是裝的。
“怎麼幫?”長風磕磕巴巴道,驀地睜大了眼睛,“莫非你知道兵符在哪裡?”
情急之下,連“母妃”都忘了喊。
這副樣子落在黃貴妃眼裡,不但沒有令她不虞,反而教她安心不少。
“本宮不知道。”黃貴妃一笑傾國,“但是你父王知道哇。”
長風語凝。
“長風,”貴妃的臉微微靠近,語氣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誘*惑,“你難道不想你阿弟坐上那個位子,自己則成爲巫越國最尊貴的長公主麼?”
可惜長風不是小白兔。
她是僞裝成小鹿的獬豸。
對善者懷柔,對惡者冷血。
面對黃貴妃,她竟意外地有幾分膽寒。
至遠至近東西,至親至疏夫妻。同爲女人,她能理解貴妃將兒子看得比丈夫重。
但想不通爲何黃貴妃始終對她這個養女居心叵測。
就算當年曾被謝王后壓了一頭,但兩人之後並不在一個賽道。謝王后不但自始至終都無意與她爭,並且臨終之際還送出女兒爲她固寵。
說什麼也不應該對寄在自己名下的外甥女懷有這麼深的惡意!
對,就是惡意。
試問什麼人能對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下此狠手?
雖沒指望黃貴妃能“愛吾幼及人之幼”,但對於親人的遺孤,又爲何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她在利誘黃貴妃幫她拿到兵符,可黃貴妃卻在利誘她來頂包。
想想也知道,此行之艱難。正如長風先前對寒食所說,兵符就算能順利得手,傳召州兵過程中又不知會有多少波折,至於勤王大軍會不會轉瞬變成叛軍,更是無人能作保。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從偷盜兵符那一刻起,就須得有人來負責。
長風願意承擔盜用兵符的後果。
因爲她盜兵符的初衷,是爲了抵禦天頌的鐵蹄。平日裡巫越十三州可以各自爲陣,但在外敵入侵時卻會抱作一團,此乃血性使然。
可若不是爲了抗擊外敵,各樹一幟聚到子城,那便不知會發生些什麼。
黃貴妃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一層。
她只是想讓自己兒子當王。
一旦事敗,長風便是她事先找好的替罪羊。
“母妃,”長風作迷惘狀,“我現在不已經是巫越最尊貴的公主了麼?”終究是氣不過,要刺對方一下。
黃貴妃神情一滯。
沒錯。雖沒有嫡出的名份,可是卻比任何一位嫡公主都更有體面。
最早賜封,最早賜府。慶生也最爲隆重。
同樣是賜封,只有她是實封。有地。
同樣是賜府,只有她的府邸蓋在宮裡。夠闊。
同樣是慶生,只有她的九歲生辰收到了那件獨一無二的孔雀裘。
黃貴妃咬牙。
既是如此煊赫,那做王女和做王姐的確沒什麼不同。
可對她而言,做貴妃和做太后,區別大了去了!
黃貴妃不得不重新堆起笑意,好生和長風周旋:“傻孩子。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父王準備在你及笄當日,讓天頌使臣前來相看於你罷?”
“使臣?相看?”長風故意杏目微睜,“兒臣一國公主,怎可讓一介外臣,來相看?”
看着她的不滿,黃貴妃面上斂了笑意,心裡的笑意卻更濃,“聽說使臣中有天頌國的憲王……”
“那又如何?”長風做出餘怒未消的樣子。
“憲王乃聖武帝長子,尚未娶妻……”她頓了頓,“當然,也有可能是爲了再迎一位‘越妃’回去……”
做兒子的,來爲老子娶小老婆嗎?
長風覺得諷刺,可是卻心知肚明:任何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皇家,都不值得見怪。
“我纔不要嫁去天頌!”長風嚷道。
這一句是真話,所以情緒激動點兒也沒關係。
相信黃貴妃會原諒她的失禮的。
果不其然,黃貴妃寬容地笑了,拉過長風的手,硬要她挨着自己坐了。柔聲道:“你父王也是沒有辦法……五公主已經與孫家訂了親,七公主福薄人家又看不上,獨獨剩下了你……”
“我不要!”長風趁機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被迫坐在這熏籠邊上已經夠受罪了,她不想讓自己接受雙重的桎梏折磨,面上卻流露出悲憤之情,“母妃,兒臣該怎麼做,才能免去此劫?”
“你認爲嫁去天頌是劫?”黃貴妃問。
長風一頓,繼而擡眸認真地看着黃貴妃,毫不避諱地回答道:“是。能做消遙自在的公主,當然不想去天頌夾着尾巴做人。”
這話倒實在。
黃貴妃怔了怔,旋即目光莊重地望着長風:“母妃答應你,倘若你阿弟龍登九五,絕不會送你去和親——保準讓你在巫越做一輩子的快活公主。”
終於說到這兒了。
長風知道自己平日裡給人的印象並非淺智,所以聽聞此語,並未即時做出反應。而是猶豫再三,方輕輕道:“該怎麼做……”
黃貴妃心頭一鬆。她讓長風俯耳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說了一番,繼而囑咐道,“在此之前,一定要把你阿弟先摘出去——他年紀小,恐心腸軟柔,會壞了事!”
“好。”長風道,“母妃想怎麼摘?”
“讓他睡上幾日……”黃貴妃這話的意思可不是讓七王子生病臥牀,而是儘量選擇了一種傷害性最小的方式,“點些安神香……”
“母妃覺得送七弟出宮怎麼樣?”長風冷不丁問道。
黃貴妃一怔,繼而搖頭:“好是好,可怎麼才能做得到呢……”
“母妃就交給我罷。”事到如今,長風也不怕透點底出來,她想了想,又將自稱改回“兒臣”,“採辦司的管事吳公公,是兒臣宮裡磁青的遠親,兒臣能通過他將七弟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幾日……”
“送出去,那住在哪兒呢?”黃貴妃明知出宮是避禍的最佳辦法,可是七王子自出生起還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這一提議不禁令她的心高高懸起。
“母妃覺得淨慈寺如何?”長風道,“亦是智覺禪師主持修建的,但因爲不是國寺,沒有靈音寺那麼惹人注目。若是母妃覺得可行,今夜便去打點,那明日一早七弟便能順利出宮……”
“好!”黃貴妃眼睛一亮,“長風,你這就去安排!而剩下的事——就交給本宮。”
“是,母妃。”
長風起身,款款屈膝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