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是不是在想——‘我憑什麼要幫你’?”
長風輕聲道。
孫國舅被她說中心思,不禁有些訕然,不過面上卻依舊不顯山不露水。
“國舅您幫我,就等於是在幫王后,幫五公主。”
“你在胡說些什麼?”
由於太過驚詫,孫國舅早將敬稱拋到了九霄雲外,待反應過來之後也沒有立時請罪,而是不悅地望着長風。
因爲他實在不喜歡譁衆取寵的人。也不覺得今日之後,面前的少女還能有繼續譁衆取寵的機會。
“您是鴻臚寺卿,不會不知道此次天頌使臣前來,意欲再選一位‘越妃’……”
之所以說再選,是因爲已經薨了一位越妃。就在一年前。
而那位越妃,是巫越的二公主,也姓孫。
孫國舅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盯着長風,想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目前宮中只有三位待嫁公主,五姐,我,還有七妹。”長風朗朗而談,絲毫沒有閨中女子對於婚事的羞赧,有的只是政客的老辣,“七妹年歲尚小……那麼,天頌國的選擇必是在五姐和我之間,依國舅看,天頌會選嫡出的五姐,還是早有封號的我呢?”
孫國舅脣角微翕,顯然已經被長風的話所觸動,他當然不想看着自己的親外甥女嫁過去了!
雖說沒見過幾面,可血濃於水,那可是他的親外甥女!
誰不知道,天頌的聖武帝於牀笫之事上有些變態的。
不然二公主也不會死得那麼早了!
“國舅一定更想讓我去,”長風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孫國舅內心的真實想法,並道,“而陛下只怕也是這樣想的。”
孫國舅一驚,也顧不上指摘她私自揣度上意的不端,直問道:“陛下怎會捨得?”
怎麼不捨得?
如果衆子女中,一定有人要以身伺虎,那一定是她。
所以她不洗鉛華,卻依然得寵。
她不必懂佛,卻一定要深諳人心。
因此她自幼便可以自由進入十方居。
明明她只是寵妃之女,卻偏偏要讓她的榮光凌駕於衆姊妹之上。
長風注視着孫國舅,緩緩吐出兩個字:“捧殺。”
孫國舅眉角一跳,注視長風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殿下爲何出宮?”
長風答:“想抗命。”
孫國舅又問:“殿下爲何回宮?”
長風想了想,答:“決定從命。”
“是什麼令殿下忽然就想通了?”
孫國舅眼神中不無諷刺。
“自是拜出宮經歷所賜。”長風答得不卑不亢,“見了芸芸衆生,見了無情天地,方得見自己。”
孫國舅愣了一息,繼而失笑:“老夫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把‘鎩羽而歸’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長風面不改色,又是一句:“國舅謬讚”。
孫國舅算是徹底服了。
他有什麼理由不幫長風呢?
這種妖孽,留在巫越實在是屈才,就該送去禍害天頌啊!
“願助殿下回宮領命。”孫國舅拱手一禮,“但這枚白玉梅花墜,臣暫時不能還給您。”
以爲這樣就算攥着她的把柄了?
長風一哂,“請便。”
孫國舅的做法也沒什麼新意,就是藉着年節將至的名義,給各宮捎去一點孝敬。
長風藏身於一口巨箱的夾層之中,作爲一份厚禮,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越湖殿。
她在感嘆順利之餘,也不禁心生忌憚:
巫越宮禁何時變得這麼鬆懈了?
方絮指揮兩名內侍將箱子搬入內室。
待內侍退下,她不禁盯着箱子自言自語:
“今日是怎麼一回事?一箱接一箱的東西送來……還都囑咐要殿下親手打開……”
話音未落,長風按動機括,從箱中站了起來。
“啊!”方絮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
兩位未走遠的內侍一聽,連忙頓住身形,互視一眼後,齊唰唰地朝內室側目。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長風衝方絮使了個眼色,將計就計地把聲音傳了出去。
“婢子該死,”方絮請罪,語氣中透着真切的關懷,“殿下,您的臉……”
“去,叫人傳小夏御醫過來。”
兩名內侍更不願走了,多勞多得,他們巴不得去跑這個腿。
方絮推開門,指了其中一名內侍交待了長風的話。這等事情,本不需要兩個人去做。
另一個沒被指派到的內侍,面上難掩失望。
誰知方絮對他也有安排,“你,去吩咐小廚房,給殿下準備沐浴事宜——記住,水溫不要過熱。”
兩名內侍各自領命,歡天喜地的去了。
待方絮轉身回到內室,發現長風已經把那身緇衣給脫了下來。
“殿下,讓我來……”
她知道殿下一向喜愛潔淨,從來不把一件衣服連着穿兩天。
長風擺了擺手,問道:“適才你說‘今日東西一箱接一箱的送來’……是怎麼一回事?”
方絮表情有些怪異,垂下眼簾:“先前六王子送了一箱子佛經來,說您讀了之後,定能平息心火……”
長風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只問道:“那箱子呢?”
“不知爲何,不到半天的時間,六王子又差人將箱子要了回去……”
長風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方絮瓫聲瓫氣,“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噗。”長風竟渾然不以爲意地笑出了聲,“解釋?怎麼解釋?難道要明着說——自己冷靜下來後,覺得此舉是對牛談琴,索性去把那些佛家經典要回來……免得被你家主子的俗氣玷污……”
話雖這麼說,長風卻對六王子連半點怨恨也無。
方絮張了張嘴,不再言語,給長風斟了杯茶。 wWW★ ttκa n★ ℃ O
她是真的渴了。
長風接過,連着啜飲了幾口,進入正題:“我不在宮裡這段時間,都有誰來過?”
方絮擡頭:“七王子來過……聽說爲了請旨,他纏了陛下貴妃一整天。不過,婢子哪裡敢讓他進來,就將他給打發走了……”她的語氣中透着幾分愧疚。
長風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除了七弟,還有別人來過嗎?”
“有。”
“誰?”
“回殿下,還有楊公公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