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如雄鷹展翅,縱身躍了下來。
只不過,他卻俯身而下,那身姿又忽而一轉,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優雅。
他略過人羣,伸手卻是從裡面拎出三個中年男子。
手上一個用力,便將那三個人全部都朝着懸崖下面扔了過去鈐。
容景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舉動,不但是叫那些災民震驚了,就連秦沐歌一干人都詫異的瞪圓了雙眸。
容景這是在做什麼?
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那後續肯定會難以收拾的呀!
容景他素來都是無比聰明的,怎麼會……
不過,待他們再回過頭的時候,容景已然是落在一處高地之上,腳下未沾分毫塵埃。
而被他扔出去的那幾個人幾乎是出於逃生的本能,在人還沒有掉下懸崖的時候,竟然是一個縱身,藉着邊上的石塊一個翻轉躍了回來。
那動作乾淨利落,一看就是練家子。
再看他們雖然是一副災民的打扮,但是眼神卻是十分之犀利。
剛纔動了內力,此刻眼底已然是浮起了殺氣。
直到這個時候,秦沐歌等人才算是弄明白了。
原來這幾個人藏在災民裡面,伺機挑唆他們。
想來,慫恿災民將葉家人綁過來,恐怕跟這幾個人也脫不了干係。
那些災民望着穩穩站在地上的那三個練家子,一時間怔住了。
倒是容景這個時候,聲線清冷,望着那羣已然是怔住了的災民。
“這三個人是北韓的奸細,你們確定還要聽他們慫恿麼?”
在南陵文化的薰陶之下,“通敵賣(和諧)國”和“別國奸細”這兩個詞就等於是株連九族。
一聽到如同天神降臨的未央王說了這樣的話,一個個嚇的臉都白了。
“綁架葉府尹讓他打開泄洪閘,功過相抵,本殿會跟聖上請旨繞你們一命。但若你們殺了葉府尹全家,那就會背上劫殺朝廷命官的罪名。本殿不會阻止你們,你們自己思量。”
容景說完這話,那清冷的目光便遞向了花無漾和巴陵。
他們兩個立刻會意,轉身凝了內力就朝着剛纔被拎出來的三個中年男人走了過去。
那三個人對視一眼,知道此事壓不住了。
下一瞬,三個人均是目露兇光。
大手一揚,從懷中摸出刀來,便朝着花無漾和巴陵那邊衝了過去。
一見到刀,那些災民更是唬的尖叫了起來。
衆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朝着山下涌了過去。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是向着保命要緊,哪裡還顧得了葉府尹一家?
而這突然蜂擁而至的人羣一下子便將秦沐歌和韓悠然給衝散了。
韓清顏的驚呼叫韓悠然下意識的攥緊了她的手。
可另外一邊,秦沐歌卻是被那羣人擠得跌跌撞撞,幾乎是順着人羣便朝着山下涌了過去。
“啊——”
秦沐歌咬牙想要站穩。
無奈那些莊稼漢一個個高大魁梧,力氣也是比秦沐歌大了好多。
一個用力,便將她撞了一個趔趄。
眼看着她腳下不穩,整個人朝着前面一栽,就要跌倒在地。
此刻那些災民都已然是失了理智,若秦沐歌這會兒跌倒,恐怕會被這些人踩成肉醬。
韓悠然焦灼的望着秦沐歌,無奈韓清顏被這場景唬住了,死死的抱住了他,叫他無法脫身。
眼看着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紫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如同一抹閃電一般,從人羣中掃過,然後迅速離開。
整個過程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只有韓悠然清楚的看到容景是如何將秦沐歌一把攬住,從人羣裡面抱了出去。
韓悠然蹙眉,望着自己費盡全力伸出去的手。也就是在剛纔那一瞬,他只差一丁點兒就要碰到秦沐歌了。
俊眉蹙了蹙,韓悠然將手收了回來。
同一時間,他也是拉着韓清顏,縱身一躍,從擁擠的人潮中跳脫了出來。
人羣的另一邊,巴陵和花無漾正在與北韓的那三個奸細斗的如火如荼。
另一邊,秦沐歌還來不及回神,便覺得整個人一輕,然後又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迎面而來的,容景周身那無法隱藏的清冷之意。
秦沐歌擡眸,能夠看見容景那絕美的側臉之上,脣角微微下沉。
即便是清冷如斯,還是那般美豔不可方物。
“謝謝。”
秦沐歌怔怔的看了容景半響,糾結了好一會兒,才矯情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若是往常,她絕對不會對容景說這種矯情的話。
可如今……
這一聲“謝謝”終於是吸引了容景的注意力。
他微微垂下眸子,目光淡淡的從秦沐歌的臉上掃過。
“你是未央王妃,不能死在這裡。”
這毫無感情的話,聽的秦沐歌心頭一窒。
雖然知道容景失了心神,但是每當聽到他這般疏遠的話,她心頭還是如同刀剜一般。
秦沐歌難過的抿了抿脣,感覺到容景的手臂還攬在自己的腰肢上。
知道這會兒容景肯定不願意與自己這般親近,秦沐歌爲難的低語道。
“放、放下我吧。”
容景眸光微動,沒有多言,只是從善如流的鬆開了手。
可他手臂上的力道剛剛一鬆,秦沐歌整個人只能往後退兩步才能站住腳跟。
無奈這高地石塊面積太小,她纔剛剛退一步,整個人便腳下一滑,眼看着又要掉落下去。
這大石有兩人高,而且下面都是洶涌的人潮,掉下去結果不堪設想。
秦沐歌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前一栽,雙手一攬,對着容景便是一個熊抱。
她剛剛穩住身子,便覺面上一熱,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剛剛是她自己說要放手,這會兒又主動的抱他——
容景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不檢點的女人?
不管了!
怎麼說他容景就是她秦沐歌的丈夫,這一點,他不認也得認。
兩個人都有夫妻之實了,他容景別以爲得了自閉症就可以逃避。
反正她秦沐歌就是打不死的小強。
當初容景死皮賴臉的追了她那麼久,這一次大不了就讓她死皮賴臉的追他一次好了!
以前容景不是不讓任何人近身嗎?
現在自己靠他這麼近,他也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就代表他的身體還是記得自己的。
在心中這樣給自己一番催眠了之後,秦沐歌雙眼一眯。
不但手上抱得越發緊了,就連整個身子也是臭不要臉的貼了上去。
倒是容景眸光動了動,頷首看了一眼滿面潮紅的秦沐歌。
明明是緊張的不得了,但是臉上還掛着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那微顫的雙睫就像是隨時都欲展翅而飛的蝶翼。
心中雖然是冷的,但在這軟香如玉貼上來的時候,容景的身子卻還是做出了反映。
一股詭異的熱流,突然竄向了四肢百骸。
周身,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熱了起來。
而那眸光落在秦沐歌微顫的睫毛之上,竟然像是有跟羽毛在輕輕***動着自己的心窩子。
又酸又麻又癢又脹。
卻又很舒服。
容景俊眉微微一蹙,心中似乎有一團迷霧正慢慢散開。
不過此刻,他腦海中的疑惑卻更深了。爲什麼,自己的身體竟然會對她有這麼熱切的反應?
這種感覺好熟悉……
眼看着心中那一團迷霧就要被撥開的的時候,人羣后面卻是傳來了一陣尖叫聲。
一聽到那慘叫聲,那些災民更像是屁股上被紮了針一樣,腳下生風,飛快地跑走了。
只留下滿地的鋤頭,木棍,還有一些被擠掉的鞋子。
容景眉頭一蹙,扭頭望向了花無漾那邊。
只見花無漾正捂着臉驚聲尖叫,而他的腳也是毫不留情地朝着早已經癱倒在地上的那三個奸細一頓猛踩。
一邊的巴陵一臉無奈的望着他,拉也拉不住。
容景乾脆攬住秦沐歌,縱身躍了下去。
直到兩個人妥妥地落回了原地之後,容景才微微蹙眉,冷着嗓音對着秦沐歌道。
“你還打算抱多久?”
秦沐歌一聽這話,下意識的雙手一鬆,人也是跟着連退兩步。
那張絕美的俏臉也是突然漲的通紅。
她咬着脣,又在腦海裡面對自己催眠了一番之後,才擡起頭,理直氣壯的說。
“你是我相公,我想抱多久就抱多久,這是你的義務!”
沒有料到秦沐歌竟然會說這句話,還將佔便宜當成了義務……
一直冷着臉的容景額頭上也是忍不住爬上了三道黑線。
一旁的韓清顏望着秦沐歌那臭不要臉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欽佩。
在她看來,女人就該這樣。
喜歡就喜歡,該出手時就出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既然這麼喜歡容景,那應該也不會對悠然哥哥有什麼想法了吧?
突然之間,韓清顏發現秦沐歌這個人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容景有些挫敗的看了秦沐歌一眼,然後扭頭看向花無漾。
“我讓你們留活口。”
花無漾一聽這話,尖叫聲更大了。
“嚶嚶嚶,我不活了!”
倒是巴陵苦着一張臉解釋道,“我們出手注意着力道,可這幾個奸細眼見逃不了了,便服毒自盡了。臨死前,還朝着花公子臉上不知道撒了什麼藥粉……”
“藥粉?”
秦沐歌一驚,連忙走到了花無漾的身邊,伸手就要去拉他捂住臉的手。
豈料花無漾一見秦沐歌走過來,哪裡肯讓她看,只管掙扎着要走。
“花孔雀,你不讓我看看那到底是什麼毒粉,要是毀容了,我可救不了你!”
一聽這話,花無漾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瞬間就站住了。
巴陵忍不住在一旁豎起大拇指:
還是王妃厲害,一句話都戳中了花無漾的痛腳。
當秦沐歌用力將花無漾的手拉開之後,差點沒笑出聲來。
因爲那毒粉沾到之處又紅又腫。
花無漾從額頭到鼻子,還有嘴脣,全部都不滿了密密麻麻的巨大紅包。
不過,好在花無漾臉上抹了厚厚的脂粉。
那原本能夠要命的毒粉,也只是讓他紅腫了一些。
只要自己給他配點藥,應該沒有大礙。
此刻的他整張臉面目全非,壓根兒瞧不出一點兒原本長相。
一看到秦沐歌那樣子,花無漾頓時淚飈。
“小沐沐,你要幫幫人家啊!人家是靠臉吃飯的啊,要是毀容了人家就不活了啦!嚶嚶嚶!”
秦沐歌強忍着笑意,“好啦,不會有事的。”
花無漾腫的只剩下一線天的眼睛惡狠狠的望着已經死透了的三個奸細,恨不得再讓他們死一遍。
容景眯了眯眸子,看了他們的彎刀一眼。
“這些人與殺了金陵富商的人是一夥的。”
容景的一席話叫衆人紛紛將注意力轉了過來。
“王爺,您的意思是,還有北韓的奸細在金陵?”
容景嘴角微微一沉,冷冷的望向了一直立在一旁的韓悠然。
“這個,就要問北韓六皇子了。”
韓悠然?
一時間,大夥兒的目光均是投向了韓悠然。
韓清顏一聽這話,當即氣的七竅生煙。
“喂,容景,你別不識好歹。就算我大哥對南陵做了什麼,那也是他的事,你別賴到悠然哥哥身上來。”
韓悠然沒有說話,韓清顏卻是比他更加生氣。
而容景聽了這話之後,眸光一閃。
“哦?我倒是忘記了,你是韓青峰的親妹妹——”
容景聲線低沉,語氣裡面還帶着幾分危險的氣息。
那冷冷的目光,看的韓清顏背脊發涼,連連後退。
“容景,你、你想做什麼,你別亂來啊!”
“你說,我若是把你綁了,韓青峰會爲了你放棄他的計劃,還是不管你的安危繼續呢?”
一聽到容景這陰測測的話,韓清顏俏臉驟然一白。
她驚恐的躲到了韓悠然的身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因爲她不確定。
不確定韓青峰會不會因爲自己放棄他的計劃。
她不敢面對,怕這個結果會讓她無法接受。
倒是這個時候,韓悠然淡淡的擡起了眸子,“王爺無需這般嚇唬清顏,她什麼都不知道。”
容景冷冷一笑。
他不是韓青峰,不會用這麼卑劣的手段,靠綁了一個女人去平息一場戰鬥。
“她不知道,那你呢?”
容景冷眼望着韓悠然,周身都帶着疏離的氣息。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信麼?”
韓悠然淡淡的開口,似乎絲毫不懼容景周身那駭人的冷意。
眼看着兩人劍拔弩張,秦沐歌有些着急的走了過去。
下一瞬,容景那微涼的大手便叫一雙柔若無骨的柔荑的握住了。
他微微分神,頷首便能瞧見秦沐歌一雙祈求的眸子。
“景哥哥,相信我,悠然跟韓青峰他們不是一夥的。”
容景清冷的目光落在秦沐歌的身上。
那雙清眸裡面含着信任和堅定,還有對他毫無保留的愛意與眷戀。
容景的眸色微微一暗。
片刻之後,他纔將自己的手從秦沐歌柔荑中抽了出來。
然後,轉身,毫不留戀的朝着山下走了去。
花無漾瞧見容景走了,當即尖叫着追了過去,“爺,等等我啊!”
秦沐歌微微的垂着眸子,對於容景這般冷淡,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她抿了抿脣,面上的失落溢於言表。
只是,她還來不及給自己打氣,遠遠的就聽到容景那清冷的聲線再度響起。
“還不走?”
秦沐歌猛的擡頭。
只見不遠處容景正站在原地,一雙眸子正落在自己身上,眼底是不悅。
秦沐歌眸子一亮,俏臉上瞬間露出喜悅的神情。
她幾乎是欣喜若狂的開口,“景哥哥,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容景將秦沐歌表情的變化看在眼底,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
只是那聲線愈發的冷了三分,“難道這裡還有第二個未央王妃嗎?”
秦沐歌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心花怒放”來形容了。
她飛也似得朝着容景那邊奔了過去。
一邊跑一邊琢磨着:難道是自己剛纔“臭不要臉”的功力發揮效果了?
嗯,一定是這樣的。
既然容景把他們兩個相愛的點點滴滴剔除了,那她就死乞白賴讓他想起來好了。
望着飛奔而去的秦沐歌,韓悠然眼底閃過一抹深意。
韓清顏怯怯的攥住韓悠然的衣袖,“悠然哥哥,要不然我們離開金陵吧?我、我害怕!”
沒錯,剛纔的容景真的好可怕。
韓悠然動了動眸子,“你若是害怕,我便派人護送你回北韓。金陵不安寧,你待在這裡危險。”
一聽韓悠然要將自己送走,韓清顏當時就急了。
“不要,悠然哥哥,我想你跟我一起回去。”
韓悠然嘴角輕輕一扯,“你忘記我來南陵是做什麼的了麼?”
一聽這話,韓清顏不由的又低了頭。
是啊!
韓悠然是北韓的質子。
質子是什麼?
就是人質,就是爲了扼制北韓的小動作。
可這樣又如何?
韓青峰還是將手伸到了金陵,而且這一場事還鬧的不小。
韓青峰能夠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北韓皇族不可能不知道。
他做這一切,都是被皇族默許的。
她能夠理解容景爲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對韓悠然出手。
因爲北韓皇族明明知道自己和韓悠然在南陵,也未曾想過要收斂……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他們是以什麼爲重了。
心中越是清楚,韓清顏就對皇族越發的抗拒。
她寧願在這裡陪着韓悠然去死,也不願安安分分的會北韓去當公主。
韓清顏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悠然哥哥,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
也就是這個時候,原本跟着秦沐歌離開的巴陵轉身走了回來。
“悠然公子,韓姑娘,蘇牧備了三輛馬車在半山腰候着,王妃讓我來請你們。”
韓悠然與韓清顏對視了一眼,便跟着巴陵走了下去。
而另一邊,巴陵領上來的幾個官兵也是連忙替葉府尹一家人鬆綁,然後將他們扛下了山去。
他們身後,那個黑色的布袋子裡面,是一名臉頰紅腫,已然是分辨不出容貌的少女。
那些士兵也一併將那少女給擡下了山去……
駿馬開道,侍衛護守,能當得起這尊榮的,不是皇子皇孫,就是權貴大家。
這威風凜凜的馬車隊,在這殘破的金陵城裡面顯得尤爲打眼。
容景並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馬車中。
馬車由四匹俊馬拉着,車廂通體漆黑,大氣、尊貴。
這世間,也只有容景纔有資格坐這馬車。
秦沐歌來到馬車前,還未開口,就聽到容景道:“上車。”
容景的聲音,隱隱透着一股慵懶和清冷。
顯然,容景知道她此時的心中的不安。
秦沐歌壓下心中的悸動,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道。
她曾經聽蘇牧說過——
在遇到她之前,容景的馬車,不與人共,從來沒有人可以坐上容景的馬車。
當初的她輕而易舉的坐上了容景的馬車,也住進了他的心底。
可如今,再一次跟容景同坐,竟是讓她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的確沒想到——
在容景失了心神之後,她居然還有有機會,和容景共坐。
她這一次算不算因禍得福?
經過了這一場生死決斷,她好像跟容景的距離稍微近一些了。
想到這裡,秦沐歌努力壓下上揚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