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魏皇后進來,她動都沒有動,也沒有像平常那樣起身行禮,只是雙目空洞地看着前方,兩眼無神,神情木然:“皇后娘娘今日,可是來興師問罪,取我性命的?”
魏皇后擡手命所有人退出屋外,自己則緩步走到肖嬪的牀邊,微笑看着她:“你覺得呢?”
肖嬪低頭看着自己早已沒有知覺的那隻手,以一種生無可戀的語氣苦澀道:“何必這麼麻煩?娘娘若真想要我的性命,派人說一聲就是,妾身自會雙手奉上,不用勞煩你親自走這一趟。”
魏皇后坐了下來,平視着眼前這個已經沒有半點生的念頭的女人,無比平靜地問她:“你不怕死?”
肖嬪勾了下脣,露出一絲虛無的笑容,目光變得極其悲哀,彷彿看透了一切似的:“你以爲……我還想活着嗎?”她擡眸,每個字都在發顫:“一個月前太醫就告訴我,以我如今的身體狀況,我已然是命不久矣了。我死沒關係,反正我早就對這個世界沒有半點留戀了。可我不甘心看着那個女人逍遙自在,所以即便是死,我也一定要讓這個女人給我和我的皇兒陪葬!”
的確,爲肖嬪檢查傷勢的太醫告訴魏皇后,肖嬪除了外傷之外,本身的身體情況也十分不樂觀,不僅體內寒氣過重,而且五臟六腑也在慢慢衰竭。
這麼嚴重的病情,絕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依照太醫的推斷,是肖嬪長年生活在惡劣的環境之中,加上極度的營養不良導致的。
之前她這病一直拖着,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如今卻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所以說,即便不出她和莫貴妃那檔子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多則半年,少則兩三個月,她必會全身器官衰敗而死。
魏皇后也是因爲知道這件事,纔沒有把她送進監牢,而是將她繼續軟禁在她的寢宮之內。
畢竟,對於一個無心繼續活下去的將死之人來說,你不管用什麼辦法來處罰她,即便是將她千刀萬剮,她也不會在乎了。
這樣想着,魏皇后笑了笑,語出驚人道:“可能要讓你失望了,莫貴妃她,並沒有死。”
肖嬪臉色頓變,像張面具,從額頭裂出一道縫隙,最後擴延到全部,哐啷碎開,只剩下她眼中的震驚:“什麼?怎麼可能?”
她特意在那個女人吃的包子裡下了大劑量的砒霜,爲了保險,還準備大量的舊炭,想要和她同歸於盡。
可是,爲什麼她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那個女人還是沒有死?
她憑什麼這麼命大?老天爺簡直不公平!太不公平!
如果此刻秋煙離在這裡,她大概會有些小小的自得。
誠然,那日的肖嬪下了一記狠手,秋煙離檢查過,就她所用的砒霜的計量,別說是毒死一個人了,就是毒死一頭牛都綽綽有餘。
只可惜,她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秋煙離這個變數。
對她這個久家後人來說,什麼砒霜鶴頂紅,這些在世人眼中好像無藥可解的劇毒,到了她那裡,完全就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呀。
只是因爲魏皇后的“特殊要求”,所以她在解毒的時候,專門留了一手,利用銀針將部分毒素引向了莫貴妃的大腦。
如此一來,只要時間一長,毒素就會從她的大腦蔓延到她身體的各個部位,她的肢體會慢慢變得麻木,意識也會漸漸消散,她不會死,她會一直活着,但她會像魏皇后希望的那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就像沉入了一場永恆的夢境。
肖嬪還不知道這點,猶自沉浸在氣憤與不敢當中。
魏皇后等了等,才補充道:“不過,她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雖然還活着,但不會動,不會思考,就像永遠睡着了一樣。”
肖嬪聽到這句話,顫抖不已的身體忽然停了下來,然後,眼中的震驚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瘋狂的欣喜和扭曲的興奮。
“雖然還活着,但不會動,不會思考,就想永遠睡着了一樣……”
這句話
不停在她耳邊迴盪。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那一刻,她的腦子裡只冒出了這四個字。
因爲她很清楚,對一個曾經那麼驕傲那麼不可一世的女人來說,這樣屈辱的活着,纔是最痛苦的。
“好!好!莫惜蘭,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這下,我死都能瞑目了!我終於可以到地下,去找我的皇兒了!”肖嬪這樣說着,放聲大笑,淚水隨她的笑聲一起,自眼角不停留下。
一旁的魏皇后卻依舊平靜地看着她,神情沒有半分波瀾。
莫惜蘭,莫貴妃的閨名,在這後宮之中,已經許多年沒人敢直呼過堂堂莫貴妃的名諱了。
今天再次聽到,倒叫人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多少年了,不論是她,莫貴妃還是肖嬪,她們都將自己最好的年華與青春,葬送在了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之中。
如今,瘋的瘋,死的死。
而她這個所謂的“贏家”,又真的贏了嗎?
哭也哭了,笑也笑了,忽然,肖嬪止住了眼淚,一言不發地看向魏皇后,良久,方道:“皇后娘娘,我知道,其實您和我一樣,都很恨莫惜蘭,恨之入骨。因爲,我們都曾經失去過自己的孩子,而我們心裡都很清楚,罪魁禍首就是莫惜蘭還有她背後的莫家。”
魏皇后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但這一次,她沒有選擇掩飾或否認,而是很自然地承認道:“沒錯,我是很恨莫家還有那個女人。我也確實和你一樣,等着這一天的到來,等了很久了。可有一件事你似乎搞錯了。”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本來恬淡端莊的那抹笑意,也一下子變得驚悚駭人起來:“你的孩子,並不是莫貴妃害死的,而是我,是本宮。”
肖嬪渾然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於是魏皇后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的孩子,並不是莫惜蘭害死的,而是本宮,是本宮害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