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廣德殿內。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元洵已被押上了大殿，手腳上的鐐銬都已經去掉了，發冠也重新整理過，還換了一身華貴的朝服。
乍一看上去，他完全不像一個待審的囚犯，更像是一位等待接受封賞的功臣。
又過了一刻鐘，只聽殿外宮人高呼：“陛下駕到——”
元起庸在宮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入大殿。
因爲這次事情，他整個人大受刺激，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從內裡腐蝕到根兒的大樹，不知何時便會徹底垮下去，而且是一垮不起。
待元起庸在最前方的龍椅上坐穩後，百官共同跪地行禮，齊聲山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此時，本應叫他們起來的元起庸卻遲遲沒有發話。
大臣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一個個以頭抵地，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元起庸低低說了一聲：“平身。”
所有人方纔依次站起，一擡頭，便見元起庸正怒瞪着跪在下方的元洵，那雙越發渾濁卻仍不失犀利的眼中幾乎快要噴出火來，額頭也隱約有青筋突突直跳。
元洵倒是不躲不避，迎視着他的目光，一臉的從容坦然，父子倆久久都沒有說話。
眼前這情景着實詭異。
雖說這洵王過去深受元起庸寵愛，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而且他此次所犯的，可是可以抄家滅府的大罪。
但看他那個樣子，好像一點都不害怕，還有些故意跟元起庸對峙的意思。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一羣人察言觀色，把頭埋的更低。
尤其是那些過往與元洵交往十分密集頻繁的大臣，更是如坐鍼氈。
偌大的金殿上，氣氛緊張，靜的連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正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這壓抑的氣氛壓的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元祁最先站出來，高舉着一張整整齊齊疊好的供詞，朗聲道：“啓稟父皇，這是
刑部尚書在審問過那些死士之後所得的供詞，供詞當中清清楚楚地交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兒臣特意呈爲父皇審閱，還望父皇明察。”說着，他躬身遞上供詞。
元起庸身旁的那個小太監立刻小跑下來將供詞捧了上去，小心展開，放到元起庸面前。
元起庸拿起，仔仔細細一字不落地從頭讀了一遍，越到後面，臉色越發難看，最後他一拍桌案，殿上的金龍柱都被震得直響。
殿下的大臣們立刻窸窸窣窣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
結果就是這一句話，成功令元起庸火山爆發。
“息怒？你們來告訴朕，怎麼息怒！”一氣之下，他反手便將那供詞扔了出去，鋪滿墨字的宣紙輕飄飄落在桌腳下。
下面人全都噤聲不語，由着元起庸發泄。
因爲他們知道，誰要是在這個時候說話，那可真的就是不要命了。
“這供詞中說，這幾年，你揹着朕，陸陸續續訓練了數千名死士，不止如此，你還聯合莫家，排除異己，暗殺大臣，培植勢力，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元起庸怒火中燒，看着元洵的目光已恨不得能立刻殺了他。
然而其他人心裡卻各有各的看法。
這種種罪名一一羅列出來，乍一聽，好像真到了罪大滔天，罄竹難書的地步。
但其實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
這元洵排除異己培植勢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以元起庸的精明，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一直以來，他從來都沒有點破這件事，而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如今，他特意選在這個時候用這些罪名來說事，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再添一把，加一把火，把元洵頭上謀逆的罪名叩死。
看樣子，元起庸是鐵了心要拋棄這個兒子了。
至此，風向已明，那些從前和元洵站在一邊的大臣們，此時爲了自保，開始拼命的思索對策，只希望能快點與元洵撇清關係，最好還能多踩上一腳，這樣纔可以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
而就在此時，
只見跪在當中的元洵忽然俯下身，鄭重地行了一個規規正正的大禮，起身後，用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聲音道：“父皇，兒臣無話好說。”
八個字，字字沉重，若是叫不知情的人聽到，還以爲他受了多大的冤屈。
但元起庸終歸不是平常人。
這樣裝無辜裝委屈的戲碼，他看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所以他完全沒有被元洵迷惑，只重重哼了一聲，冷冷道：“怎麼，你這個樣子，還是覺得朕冤枉了你不成？”
元洵苦澀一笑，用一種沉痛的目光望着龍椅上的元起庸，甚是悽然道：“父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兒臣對父皇的忠心日月可鑑，天地可表，奈何對方精心籌劃，準備充足，這才導致父皇您被奸人所迷惑。兒臣之所以說無話可說，不是因爲兒臣甘心認罪，而是兒臣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不論兒臣再說什麼，父皇您也不會再相信兒臣了。既然如此，兒臣也不願再惹父皇多生氣，就請您按照律例，處決了兒臣吧，至少，這樣可以成全兒臣作爲一個兒子的孝道。畢竟，父皇您的身體已經承受不起太多打擊了。”說着，他又是深深一拜，這一次，再沒有起來。
好一招以退爲進。
好一場狠心父親孝順兒的好戲。
只可惜，元起庸聽完他的話，不僅沒有感動，說話的聲音反而更加陰沉：“你這意思，是說朕是昏君，所以纔會被他人迷惑矇蔽，辨不清真相冤枉了你，是嗎？”
元洵緩緩起身，恭敬頷首：“兒臣不敢。”
元起庸卻登時暴跳如雷：“你不敢？你不敢！你膽大包天，還有什麼不敢！”說着，他抄起案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奏摺，狠狠朝元洵扔了過去，扔一本便道：“這個，是告你賣官售爵的！”再扔一本又道：“這個，是告你貪贓枉法，私吞官銀的！”又扔了一本繼續道：“還有這個，是告你欺上瞞下，私相授受的！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一本一本往外扔，扔到最後，他索性一揮手，將那些奏摺全部掃下御案。
大大小小的奏摺頃刻間散落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