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狠狠一揪,夢境顛倒翻轉,半空傳來滾滾驚雷聲,萬里晴空被烏雲覆蓋,滂沱大雨傾瀉而下。
洶涌的洪水瞬間漫過高山密林,將秋煙離捲入其中。
她水性一向極差,本能驅使下奮力掙扎了兩下,卻也只能勉強讓自己不沉下去。
可那水卻越來越多,漸漸沒過她的頭頂,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一個巨大的浪花便打過來,她以爲自己死定了,卻是雙目一睜,自夢靨中醒了過來。
入目處是柔軟的氈毯,寬敞的營帳,飛揚的布簾,還有帳角的炭爐上升着嫋嫋白汽的一壺熱茶。
秋煙離託着沉如鐵塊的頭坐起,環顧了一下四周,卻沒見到其他人。
在記憶中搜颳了一番,這纔想起自己已不再元洵的秘密訓練場當中。
她回來了……完好無損的……
那冷玉呢?她怎麼樣了?
心中重重一沉,正想掀開被子下牀,帳簾卻被人打起,元祁大步走了進來。
見她醒了,他忙放下手中端的藥碗,上前扶住她,詢問她感覺如何。
秋煙離卻完全顧不上自己,緊緊抓住他的手,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那個丫頭呢?”
雖然她問的很囫圇,元祁卻一下子便聽明白了,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邊輕輕拍着,一邊柔聲安撫:“別擔心,她在另外一個帳子裡,太醫正在爲她診治。”
還好,她也被救下來了。
秋煙離釋懷地輕籲口氣,腦海中卻又猛然蹦出當時冷玉被砍斷手腳的畫面
整個人頃刻從頭涼到腳,剛剛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來。
“她傷的怎麼樣?”秋煙離問得小心,一雙手握的指節發白,似乎生怕聽到自己不願聽到的消息,
元祁知道這事瞞不下去,索性也就不瞞她:“按太醫的的說法,命是保下來了,一身的武功也廢了,而且從此以後,只怕都不能再拿刀了。”
命留下來了,武功卻廢了……
晴天一道霹靂,就那樣落在了秋煙離的心上。
腦中一
片混沌,唯有元祁的話,一遍遍響在耳邊,格外清晰。
命是保下來了,一身武功也廢了……
從此以後,只怕都不能再拿刀了……
毀了,全部都毀了。
冷玉的人生,全部因她而毀了
眼中一瞬間就有了眼淚,卻長長久久地停在眼眶裡,酸澀的可怕。
她控制不住的發着抖,手腳冰涼地沒有一點溫度。
她以爲重來一次,至少不會再有人因她而受傷。
可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不管重來多少次,她仍舊會給身邊人帶來傷害。
從前是奈兒,現在是冷玉。
“那個人呢?”過了不知多久,久到秋煙離以爲自己都麻木了,她卻聽到了自己毫無起伏的聲音。
她口中的“那個人”指的自然是元洵。
元祁將她抓着他的那隻手輕輕握住。他的掌心滾燙,總算爲她帶來了些許溫度:“已經上了鐐銬鎖在囚車裡了,皇子謀逆是大罪,要殿審之後才能再行發落。”
殿審?
所有的事實都擺在面前,那麼多雙眼睛看着,鐵證如山,卻還要殿審,好像是生怕冤枉了他。
就因爲他是尊貴的皇子,是未來儲君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
憑什麼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毀掉一個人的人生,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憑什麼!
憑什麼!
怒火一下子衝上大腦。
那一刻,秋煙離將自己所有的冷靜與理智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二話不說掀開身上被子,不顧虛弱的身體,直接跳下了牀。
元祁拉了她一下,被她狠狠甩開。
她現在腦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元洵!殺了他!
她大步向外,手腳完全不聽使喚,剛剛邁出兩步便腿上一軟跌倒在地,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痛一般,爬起來繼續往外走。
元祁從沒見過她如此激動失控。
三兩步追了上去,將她牢牢抓住,聲音異常平和:
“你要做什麼?”
“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她曾發過誓的,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記住那些血肉橫飛支離破碎的畫面,她要把它們刻在腦子裡,刻在心裡。
倘若她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報仇!
她要十倍,百倍,一千倍,一萬倍的還給對方!
她要讓他們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絕望,什麼纔是真正的痛苦!
但是那個人,那個兇手,他現在卻不能死,不可以死。
因爲還有許多人等着聽他如何爲自己辯解,如何爲自己喊冤。
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世道!
一個多麼不公平的世道!
既然別人不殺他,那麼她便親自了結了他。
反正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
“你冷靜一點。”元祁的聲音沉穩的不像在勸一個發了瘋的人。
秋煙離回過身直視着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冷靜?”
四平八穩的十一個字,卻包含着太多情緒,有無力,有悲傷甚至還帶着幾分悽切。
元祁微微一愣,收回了手。
秋煙離則一副恍惚神情,將手撐在一旁的圓桌上,想笑,卻笑不出來。
“一直以來,每次遇到事情,我都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不可以讓自己的衝動影響自己的判斷。可是,我的冷靜自持換來的是什麼?換來的是那個人更多的肆無忌憚,是遲遲沒有等到的罪有應得!”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更像在喃喃自語,而當“罪有應得”四個字一出口,她的目光陡然變得犀利又冷銳:“這次,我偏偏就不冷靜了,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說罷,她撿起元祁隨手放在一邊的佩刀,提刀便要往外走。
這次元祁沒有再去抓她,而是輕輕喚了一聲:“阿離。”
像遙遠的雪山頂傳來的一聲梵音。
像藍月湖上飄起的一聲輕吟。
秋煙離整個人重重一顫,向前的腳步隨之止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