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思來想去之後,杜淄到底被她說服,一五一十道出了藏匿災民的地點。
當天晚上,元祁和秋煙離召集了懷州府衙中的所有衙役,根據杜淄的交代,來到了城外一處荒僻的樹林。
這片樹林並不算大,林中羣樹環繞,枯葉滿地。
他們一行人人手一隻火把,摸摸索索找到了一棵樹下。
雲修蹲在那裡敲敲打打半天后,在厚厚的枯葉下面找到了一塊活動的石板。
打開石板,下面是一條直通到底的石階。
留那些衙役在外面守着,元祁、秋煙離、雲修還有奈兒先行走下了石階。
石階是一通到底的,坡度比較陡峭,而且因爲長期處於地下,石階上都長滿了厚厚的青苔,比較溼滑。
元祁扶着秋煙離,雲修扶着奈兒,總算安安穩穩的走到了最下面。
而這裡連接的是一條封閉的長廊,長廊兩邊都是用不規則的大石砌起來的,很容易讓人想起長風的地牢。
一種滲到骨子裡的陰森感驟然而起。
秋煙離強壓心緒,跟在元祁身後一起穿過長廊。
在盡頭處他們發現了一間被生鏽的鐵柵欄圍起的小地窖。
那間地窖並不算大,而且幽暗,潮溼,空氣裡還瀰漫着一種腐敗的酸朽味。
因爲這地底沒有燈,他們的火把也在下來之前留在了上面,所以他們無法看清地窖裡的情況。
好在雲修有隨身攜帶火摺子的習慣。
他打亮火摺子,尋找到地窖的鐵門,然後直接一腳踹開了它。
元祁和秋煙離依次走了進去,藉着火摺子的光,他們終於看清了裡面的情景。
而那情景,卻令他們四個全都大吃了一驚。
在這個只有巴掌大的小地窖裡,竟然足足擠了上百人!
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地蜷縮着身子,或靠在牆邊,或蹲在地上,每個人都瘦成了皮包骨頭,好像風一吹,隨時都能飄走。
他們循着雲
修手中那道微弱的光看了過來,每個人眼中沒有驚喜,沒有解脫,有的都是徹骨的絕望。
秋煙離想要走進去,可剛跨了一步,卻發現腳下好像踩住了什麼東西,她找雲修拿過了火摺子,半蹲了身子一照,整個人僵在那裡。
那是一個人的手臂。
而沿那條手臂看過去,他們可以發現,在一個小角落裡,堆了無數具已經開始腐爛發臭的屍體,那些屍體像麻袋一樣,一個摞一個,胡亂擺在那裡,刺鼻的屍臭籠罩在四周,聞得人幾欲作嘔。
腐蠅逐臭而來,圍着那些屍體四處亂飛。
在這裡,他們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半點生的氣息。
這裡就像是一個活地獄,彷彿所有的鮮活都會被這逼仄的黑暗吞噬殆盡。
秋煙離緩緩直起身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的手在不住發抖,卻不知是因爲極度的憤怒,還是極度的衝擊。
對於他們的到來,那些人完全沒有感覺,甚至連動一下都不曾,似乎早已經放棄了生的期望。
元祁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邃雙眸下有怒浪捲起:“雲修,上去把那些人都給我叫下來,一個也不許落,全部叫下來。”
他發起怒來,自帶一種令人心悸的氣場,雲修不敢多言,趕緊照他的吩咐去做。
奈兒則捂着嘴哭出了聲:“天哪,這哪裡是人待的地方啊!”
是啊,這哪裡是人待的地方!
這哪裡是一個地方父母官能夠做出的事情!
混蛋,全都是混蛋!
全都是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混蛋!
秋煙離咬着牙,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殺了那些狗官!
但她沒有這麼做,因爲她知道,即使殺了他們,也救不回那些死去百姓的性命。
她這樣想着,轉頭一把從裙角扯下一塊布條,綁在隨手撿起的木棍上,用火摺子點燃,充當火把,開始計算起這裡大概關了多少人。
而另一邊,雲修飛快將那些衙役官兵領了過
來。
看到此情此景,那些官兵卻並沒有露出動容不忍的神色,反而頗爲嫌棄的捂上了鼻子。
秋煙離對他們的反應並不關心,直接吼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將人救出來。”
那些官兵卻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願意進去。
秋煙離已經壓不住心裡的火了,衝雲修遞了個眼色,他轉手把那柄尚方寶劍遞了過來。
她並沒有接過,而是直接拔劍出鞘,將劍刃架在了其中一個官兵的脖子上。
“你們看清楚了,這是陛下御賜的尚方寶劍,隨時都擁有先斬後奏的權力,你們要是不想要命了,就繼續在這裡站着,否則,就趕緊給我滾進去救人!”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駭人的氣勢。
那個被劍架上脖子的官兵趕緊點頭:“是是,王妃,我們這就救人。”然後率先衝進地窖中,背起一個人走了出來。
其他人見狀趕緊照做,沒一會兒,這件地窖裡被困的所有災民就全被救了上去。
之後,他們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將整片樹林全都搜尋了一遍,在其他地方又找到了十幾個同樣的地窖,解救出的災民足足有上千人。
到了天亮的時候,那些官兵總算將所有人都帶了出來,而爲了防止感染,那些屍體只能留在了下面。
初陽升起,微光籠罩。
在這一天的第一縷陽光灑進樹林的那一瞬間,那些災民彷彿終於有了意識和反應。
他們當中有一些人狂喜大叫,有一些人則驚悸暈倒,還有一些人卻繼續保持着蜷縮的姿勢靠在樹下,好像對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沒有了感知。
秋煙離簡單爲他們檢查了一下身體,發現他們的精神狀態非常之差。有些人甚至已經到了崩潰瘋癲的邊緣。
並且,因爲長時間與屍體共處一室,他們當中,有相當一大部分人已經感染上了疫症,剩下一些人則出現了感染前兆加營養不良的綜合症狀。
總體來說,情況非常不樂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