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後院中,消息的傳遞總是非常之快。
就好比你剛剛點點了一根蠟燭,那麼只有風,便能立馬燒成一片火災。哪怕是夜深人靜的大半夜,也不例外。
儘管四周像是安靜無異,可紅蓮稍稍提了些內力,耳朵裡,吵吵嚷嚷的聲音已然亂成了一鍋粥。還有不少人,正往這瀾玉苑來。
此處雖不及鳳棲殿奢華氣派,但也算得上溫馨雅緻,與蘭妃的氣質很合襯。
剛下馬,一些宮娥太監就是擁上來,咿咿呀呀吵個不停,手忙腳亂的把岑夜往屋裡帶。
這死孩子自然是不會買賬,除了紅蓮,誰都不讓碰。
紅蓮很想罵他一頓,讓他別全天候、不分場合的裝模作樣,無奈外人太多,作罷。
進了寢宮,蘭妃便是把下人都趕走了,讓他們守在外面,不要放人進來。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當真還不肯將扳倒丞相的計劃告訴我嗎?”蘭妃急得不行,紅蓮能看出,她恨不得掐死岑夜這死孩子。
先前在泰安院的時候,岑夜問過紅蓮,有沒有將酒館裡找到的小木盒子,好好帶着。
紅蓮一聽,便是大致明白了他的所有計劃,心裡不禁唏噓。
爲了給整個白國一個下馬威,讓這天下的人都不敢小瞧他這個世子,同時,還要讓害他被送去藍國七年的丞相祖孫,受到應有的報復。
這樣高難度的局,他雖是佈下了,在紅蓮看,也多半能成,卻是犧牲了太多無辜的人。
泰安院也着實是倒黴,好端端竟惹上了這樣的禍事。
背後這些,紅蓮是明白了,可那蘭妃還什麼都不知道,見包括小蓮在內,死了這麼多人,岑夜竟眼睛都不眨一下,自是心裡發寒。
萬一事情不成,那丞相和錦妃,定是不會放過她。
這心狠手辣的小屁孩,也絕對不會來幫着她。
“你說你非要裝成受傷,但那最好的御醫可是丞相的人,待會兒若是宣了過來,這不是明擺着……讓那老賊和錦妃拆臺嗎?!”
蘭妃又開始了喋喋不休,岑夜則已經面無表情的躺上了牀,似乎萬事俱備,只等人來。
“娘娘!”紅蓮攔住想要湊上去的蘭妃,知道她再說下去,又得受這死孩子的氣了。
“娘娘不要忘了,我們同坐一條船,乃是局勢所迫,並非是聯手成了盟友。您只管按照說好的做就是,問的太多,只會傷了自己……還有二皇子。”
紅蓮一派淡然,有種與年紀不符的輕車熟路,而且語氣和態度都相當微妙。
似乎只是在警告蘭妃,卻又像是真心的在擔心她們母子。
怎料才提到二皇子,那紅蓮未來的徒兒,便是跑來了寢宮外:“讓開!”
“額娘!”少年甚至着急,硬闖開了宮娥太監,衝了進來。他只在寢衣外簡單披了件棗紅的長袍,看就知道是剛從牀上爬起來。
“策兒?!”蘭妃驚得一跳,趕緊迎了上去,把門關上。
“額娘,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方纔聽他們說你……!”岑策一怔,因爲發現那和他額娘一同回來的小巫女,正賊亮亮的看着自己。
他自知現下穿得不夠正式,可那少女的衣服,也同樣髒兮兮的。
大家彼此彼此!
岑策納悶打量了少女一眼,轉而便是瞧見了正躺上牀上的少年,頓時變了神色:
“他是……?”
岑夜離開白國的時候才六歲,而岑策比他大上三歲,兩人還曾經常一起玩耍,自然不會認錯那張五官端正的臉。
“岑夜……你真的回來啦……太好了,我就知你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死。”岑策湊到跟前看那死孩子,感概萬千,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卻是發現有什麼不妥。
“你怎麼……我是你皇弟,岑策,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好久不見。”岑夜面無表情的回答,而岑策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悲傷起來。
儘管後宮中妃嬪不少,可迫於錦妃和丞相的勢力,別說是皇子,就連公主都沒法生下來幾個。除了岑夜、岑策和岑珏三個,就只剩下一個還在襁褓裡的老四,壓根就排不上號。
錦妃素來出了名的趾高氣揚,想當年在這白國宮中,也就岑策能與岑夜當個玩伴。
小時候的兩人關係還挺好,紅蓮一眼就能看出,這岑策是真心拿岑夜當兄弟,只可惜岑夜那死孩子,時隔七年歸來,早是連骨子裡的本性都變了。
“哦……那就好。”岑策完全陷入了失落狀態,有些受打擊,怔怔退到了旁邊。
都說三歲看老,所以倒轉過來推斷,這岑策定從小就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直腸子,什麼東西都立馬錶現在一張臉上。
這樣的性格,也難怪蘭妃會說出放棄爭權奪位的話。
不過若能繼續放棄下去,也未嘗不是好事,因爲紅蓮心裡,當真是越來越中意這個未來徒兒了。
“喂,女人。”
紅蓮那雙賊亮亮的眼,在場所有人都瞧得清楚,見她發現寶似的盯着那沒心眼的傻小子,岑夜自是有些不痛快了。
要知道,他現在可是躺在賊窩裡,她身爲護衛,怎可以如此散漫,不盡責任!
“說。”紅蓮脫口就是一句,記起現在不是拿他當弟弟的時候,便趕緊改了態度。
“世子有何吩咐?”
“……”岑夜盯着她沒講話,然後一個白眼,移開視線,還是沒講話。
紅蓮納悶看着他,又看看蘭妃和二皇子。
三人幾乎都是差不多的表情,不知道當下應該幹些什麼,莫名其妙的氣氛,相當奇怪。
正在這時,一個似曾相熟的女聲,便是狠厲厲的傳進了紅蓮的耳朵,由遠及近:“……怎麼可能,這死了的人,怎可能還會再活過來……!”
那錦妃也是同岑策差不多,衣裳簡單穿了兩件,頭髮簡單梳了兩下,便是領着幾個宮娥太監,急匆匆提着燈籠過來。
自王后入了冷宮,這錦妃便是幾乎掌握了整個後宮,地位自然不是那些正被攔在瀾玉苑外的女人們可比,誰敢阻攔?
就這麼一路氣勢蠻橫,殺氣騰騰的衝了進來。
那些先前被攔下的嬪妃們,也順勢衝破了防線,跟在屁股後面。
“錦妃娘娘駕到——!”
通傳的聲音還沒落下,濃眉大眼、下巴尖翹的女人便是推門而入,那態度,完全是不把蘭妃放在眼裡。
紅蓮暗暗挑眉,瞥了面無表情的岑夜一眼。
這錦妃一看便是個典型的刁婦兼潑婦,蘭妃那小綿羊似的模樣,定然只有被欺負的份兒。還有那王后。雖不清楚沒發瘋前怎麼樣,但岑夜既如此恨她,估計也是受了不少欺負。
“聽說蘭妹妹從泰安院中,救回了重傷的世
子,還已經通知了王上。妹妹體弱多病,想必這眼神也開始未老先衰了,萬一認錯了人,那可是欺君之罪。”
錦妃嘴上說着,腳下不停,已是到了牀邊,伸手就推開了紅蓮,湊上去瞧。
隨即雷劈般一怔,原本就大的一雙眼,瞪得更大。
或許是篤定錦妃今晚便是死期,岑夜也不想多做戲,直勾勾的看着她,面癱的臉上忽然一勾嘴角,露出陰梟歹毒的笑意。
全然是在嘲諷於她,笑她是個廢物,派出那般多的刺客,也還是讓他回來了!
“你……!”錦妃頓時怒了,卻因圍觀的人太多,不好暴露。
見她如此反應,蘭妃倒是來了勁兒,一臉假笑的湊過來:“姐姐看的如何?”
“這眉眼長相,五官輪廓,皆是同王上如出一轍,怎麼看,都是我白國世子岑夜吧。”
“哼!”錦妃袖子一甩,自不想認賬,“那岑夜小時候,本宮與他甚爲親密,妹妹好大的膽子,竟搗鼓些江湖中的易容邪術,想造出個假人,來矇蔽王上!”
錦妃字字鏗鏘,煞有介事,蘭妃被她打壓慣了,頓時沒了聲音。
周圍那些人也都安安靜靜,二皇子岑策雖有資格講上兩句,可一旦反駁,錦妃定會用輩分狠狠壓得他太不了頭。
紅蓮看岑夜沒聽見似的,就知他反正覺得錦妃就要完了,在這裡逞口舌之利,沒多大意義。
儘管如此,可是見這一屋子沒膽鼠輩,紅蓮當真看着心塞,簡直就像看見了無數個,曾經的自己!
“錦妃娘娘此言差矣。這易容之術,不外乎人皮面具。白王一國之君,又怎會有笨蛋,敢拿此等雕蟲小技賣弄?”紅蓮先試着說了個開頭,那錦妃的反應,果然如她所料。
“放肆,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奴才,也有你講話的份?!”
紅蓮正要說回去,怎料那死孩子竟開口維護:“紅蓮乃是本世子的貼身護衛,她的身手,娘娘應該早在丞相那裡,聽說了吧。”
這明擺着是在暗示她:亂說話,可是要捱打的!
錦妃從不曾想過,岑夜竟敢把話說的如此直白,還簡直就是一副天翻了也不怕的態度!
不過說起那護衛,居然還真是個小丫頭!
錦妃不由得打量起紅蓮,懷疑這身無半點肉的小妮子,是不是真有傳聞中的那麼厲害。
“你們這些江湖人士,最愛使些下三濫的手段,人皮面具自當是騙不了王上,可本宮曾在出宮遊玩的時候聽聞,有一種很邪乎易容術,可剝開臉皮,鬆筋削骨,以假亂真!”
多半是岑夜方纔的話起了作用,錦妃現在稍微收斂了一些氣焰,可仍舊是死皮賴臉的不承認。
想用欺君之罪,一竿子把他們全撂倒!
紅蓮挑眉笑笑,背起手,一邊認同般的點着頭,一邊圍着錦妃轉,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你做什麼?!”錦妃怒目,甚是不悅。
“照娘娘這般說法,那也太怪了。”紅蓮停住,與她對視的一雙眸子裡,光芒雪亮。
“娘娘名門閨秀,又常年住在深宮大院,居然會知曉這些,連我這個自幼江湖走動的人,都不知道的奇事。”
“娘娘如此肯定,定然……因爲自己就是假的吧!”話音未落,紅蓮已點了她的穴道。
然後,笑得很邪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