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生辰被拐去雲霞山,今年生辰又是遇到此等事,紅蓮真不知岑夜,到底是不是命太好。
所以老是這般,在不該出事的時候出事。
那雅藝軒中,大夥兒已經散去很久,外面只有侍衛宮人們還在清理後院的現場。
大堂裡只剩紅蓮岑夜,還有依舊杵着的岑策。
自模擬戰結束之後,算起來,也有將近半年沒有見過岑策。
傳言是因爲紅蓮在戰場上親了他那一下,所以慫包覺得不好意思,沒敢過來見人。
今天宴席上碰了面,除了他還是那副慫樣,紅蓮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特別。
不過或許是太久沒見,今次纔是發現,岑策已不是過去十六歲時的少年人,也像模像樣的,是個快要十九的大小夥子了。
只是誰又能料到,之後發生的一切。
紅蓮本打算安慰他兩句,可一直拿不準要說點什麼,而岑夜沒走,不過是等着紅蓮罷了。
紅蓮和岑夜都清楚,岑策看着像個慫包,其實心裡一點不慫,骨子裡也是錚錚的男子漢。
今晚人前的那一滴淚雖淺,但足以反應他是何等的心情,看得衆人都不太是滋味。
想他一直都本着不去爭強好勝之心,卻是低調忍讓到了此等地步,也還是沒能遠離這風浪的中心。
甚至越是不爭,越是逃避,越是不想同他額娘有牽連。
還越是被人當了蠢貨,背了無數的黑鍋!
他相信清者自清,然而……
今晚是他錯怪了額娘,直至最後的那一刻,他才終於肯相信額娘無辜。
卻是一切早就晚了。
又或者,從很早以前便就註定,他們母子,定要受此冤枉!
沒錯。
是有人故意,不肯放過他們母子!
那愣了許久的人驀地擡眼,目光如利刃般投向旁邊白衣的少年。
“岑夜,這筆帳,我遲早會討回來的。”
他語氣不重,卻敵意很濃。
這從不曾見過的神色和態度愣了紅蓮,而顯然被誤解了的岑夜,完全一副沒聽見般的漠然。
又見岑策走到紅蓮跟前,俯看着矮了有一個頭的她:“紅蓮,給個準話吧。”
“你還是不是我師傅,我還能不能相信你。”
紅蓮又是愣愣,還稍稍瞪大了眼:“岑策你誤會了,今晚之事……”
“好,我懂了。”他冷冷一聲打斷,幾乎沒有表情。
只是毫不猶豫的轉身,大步流星,走的絕然灑脫。
“岑……”紅蓮看着那背影,甚是憋屈,殊不知岑夜,又是在身後笑了。
看看自己手上的帕子,便斂了表情:“誤會就誤會,以後再找個腦子好使些的徒弟便是。”
“現在不是說徒弟不徒弟的問題!”紅蓮怒目看他,不信他連這點事都不懂。
他倒還是事不關己,情緒不多:“對啊。”
“今日我生辰,禮物呢?”
“啊?”紅蓮像是聽錯,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惦記這事。
見她這反應,岑夜反倒驚訝了一下,想想又問:“以前岑堯問你何時生辰,你說忘了,爲什麼?”
“……”紅蓮眨眨眼,納悶。
這不是在說他的生辰禮物嗎,怎麼又跳自己身上了。
想她以前在中州的兩世,都和生辰扯不上關係,等回神,早就記不起來了。
“不爲什麼,鏡國事情太多,沒空想這些,日子一長便忘了。”
紅蓮一派淡然的答了,岑夜則又不知在琢磨什麼。
過了一會兒才道:“那……要不要與我一起過?”
“可以啊,我沒意見。”紅蓮速答,還挺爽快。
“不過好端端的,幹嘛扯到我身上?”
一個白眼,卻不扎人:“這不是看你沒準備禮物,給你個臺階下麼。”
“我這回是沒準備禮物,可又沒說不送你禮物!”看他像是抱怨,紅蓮就是有點炸毛了。
“哦,是嗎,那禮物呢?”岑夜還是那副死相,根本就是不信。
“你想要什麼直接說,開口,我就送你。”
其實禮物這事,紅蓮是頭疼了很久,最後也懶得費心了,決定乾脆直接問他算了。
豈料聽了這話,岑夜不知是驚訝還是意外:“要什麼……你都給?”
“當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紅蓮聳聳眉毛,應得豪爽。
岑夜又不知想到什麼,遊離了神色,下意識拳住一隻手遮在嘴上,臉似乎是有點紅了。
他近來長高了些,雖不及岑策,但也還是超過了紅蓮一點。
儘管平時見得多,不怎麼覺得,不過現在細細一看,紅蓮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好像身爲皇姐的優越感,有些被打壓了。
看他半天沒下文,就是故意擡了擡下巴,擺出點高姿態催了:“想好了沒,這麼難?”
岑夜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外面。
沒人!
之後又目光閃爍的瞅着她看:“我……那個,你……”
“……”
“我什麼?”紅蓮看他堵得一臉紅,已經有點想笑了。
想他這臉皮薄的毛病,不知幾時才能治好,要個禮物也能不好意思成這樣,當真是有趣。
壞心眼一上來,就故意道:“再不快點說,姐姐可就不送了。”
岑夜眉頭一緊,不知是生氣了還是委屈了。
“不送就不送,反正你也不會答應的……”小聲嘀咕着,就鼓起了腮幫子。
紅蓮驚奇,還真沒見過他這樣:“你都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會答應?”
岑夜臉上一黑,就因爲他知道,所以纔不想說,自找氣受!
又看看纏在手上的帕子,便是扯掉,塞給她:“還你,我不要了。”
說完就是氣沖沖走掉。
又不喜歡他,又不可能嫁給他,還要成天對他好;
那個姐姐的自稱,他岑夜,就是不愛聽!
※※※
深夜時分,一騎快馬猶似刀鋒,割裂了白國京城的寧靜。
那馬上之人劍眉星目,一身暗紅衣裝,胸臆中翻滾的怒火,連這冬夜的嚴寒,都避恐不及。
“咿——!”
一聲嘶鳴,那馬終於停在丞相府前。
來人全然無視禮數,也不叩門,下馬便是力道全開的兩腳重踹。
轟轟!
兩聲之後,丞相府大門上的門閂已經斷裂。
一羣被驚醒的家丁護院急急跑來,看到那兩人合力纔可搬動的門閂,竟被從外面踢斷,立馬就是傻掉。
“二皇子?!”
岑策長驅直入,直往大堂:“叫舒朗出來!”
沒一會兒,有些微胖的舒朗就是到了,只在寢衣外披了一件裘皮。
而舒家其他人,也都跟在後面。
卻因岑策一臉兇相,止步在門外面。
岑策也不說話,只看了舒朗一眼。
舒朗立刻會意,遣走了外面的人,轉頭便是被甩來一句:“舒朗,你還真睡得着啊!”
舒朗愣愣,納悶賠笑:“二皇子所爲何事?”
“所爲何事?!”岑策一個嗤笑,一個箭步上來,就是揪起了他的領子。
“你與我額娘那點苟且之事,別以爲我不知道。”
岑策聲音壓得很低,眼中怒火沖天,簡直像要一掌打死這男人。
舒朗卻只微微變了神色,沒做聲。
“我知你政事上有些手段,頗得父王賞識,但我也知道,你此人就是個好色之徒。”
岑策字字句句都像從牙齒裡擠出來:“我小時候,你還未被貶到和安縣那會兒。”
“不是經常藉口去宮中,給我些吃的玩的,再是偷偷對我額娘毛手毛腳麼,難道忘了?”
“二皇子誤會了。”舒朗也就否認,有點尷尬。
“下官與蘭妃娘娘認識的時候,娘娘還只是個宮女,雖是被娘娘氣質吸引,卻是不敢有非分之想啊。”
“哼,我管你當年非分不非分,你們現在常常私會,是事實吧。”岑策冷冷。
瞪過舒朗一眼,就狠狠推開他:“我知我額娘心裡想什麼,但是現在……”
“今晚宮中之事,住在你家的那個御醫,回來可是有說過?”
舒朗眨眨眼,顯然不知道:“夏先生今晚不值班,早是回來了。”
“今日不是世子生辰嗎,難道又是出了什麼事?”
岑策依舊一臉的黑,耐着性子把事情說了個大概,而後一句塞來:
“舒朗,父王不相信我們母子,你這個老相好貴爲丞相,該不會連救我額娘,還她清白這點事,都辦不到吧?”
舒朗也沒回答,只是一臉的沉思模樣,似乎已經是在想辦法。
岑策看他的目光,着實是鋒利的可以,而且全無善意。
之後又是走到跟前,低聲:“我現在並非在求你,是在威脅你。”
“你要不設法擺平這事,別怪我去父王那裡揭老底,到時候……”
“要死,也絕對少不了你的!”
岑策說完就是離去,那暗紅的背影,猶似一道烽火,映得舒家人的眼中盡是莫名。
“沒事了,都下去休息吧。”
舒朗散了衆人,獨看了舒浚一眼:“你跟我來。”
兩人快步去往後院,到了夏半清的房裡。
“如何,丞相大人現在該是相信半清,沒有獻錯計策吧。”
那人懶懶說着,舒朗也就認了:“的確啊。”
“若往後能夠扶正二皇子,我舒家也不好控制,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說這宮裡,最適合坐王位的,還是四皇子那小娃娃呀。”夏半清把話接過,然後看了看舒浚。
“少爺若着急娶紅蓮,便是加把勁,儘快把禮部尚書給擠下去吧。”
“等舒怡坐上國師之位,你們舒家呼風喚雨的日子就來了。”
舒浚聽完沒作聲,表情也不多,只眸光深沉看了夏半清一眼——
這個男人,必須防着!
之後便是聽見舒朗一聲嘆息:“可是蘭妃,真要見死不救嗎。”
“蘭妃性子太弱,不過是個小女人,救了反倒壞事。”夏半清笑笑,很是冷酷。
儘管在宮裡會被紅蓮他們監視着,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而且紅蓮也不可能全天候都跟着自己。
雖然還是很不方便,但也沒影響他收集情報。
當然,舒家這邊,儘管舒朗沒說和蘭妃有一腿。
可從他道‘以前就和蘭妃認識’這話裡面,夏半清也多少能聯想出點什麼。
畢竟他在舒家這麼久,也不是白呆。
別說舒朗本就有點野心,即便沒有,煽動別人,本就是自己的強項。
不過如此一想,離開義賊幫的時間,還當真是有點長了。
所以必須要快一點,再快一點纔好。
那氣質清麗的男子懶懶笑着,看着燭火的眼眸格外明亮:
“丞相大人,二皇子既然這麼快就成了瘋狗,何不乾脆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