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看着那臉,淡淡挑挑眉毛,算是表示吃驚,而後又看了看旁邊橫七豎八躺着的分舵兄弟,便是稍稍加重了手裡的力道:“這不是酒館裡的跛子老黃嗎,你的腿,幾時好的?”
她說着就向下瞟了那條跛腿,心想那分舵裡一派酒館爲重的氣氛應該也是假的,爲了博取信任,讓她卸下防備。
“這局,該是我與岑夜達到京城之前就部署好的吧。虧我之前還在想,你們義賊幫究竟爲何要幫我們到此等地步,甚至不惜與丞相作對,原來是想一邊取岑夜性命,一邊來賣我人情。”
“你最好乖乖告訴我,你們幫主到底在圖我什麼,否則休怪我狠毒,不讓你死個痛快。”紅蓮依舊是往常的淡然,可魄力不減的背後,卻明顯有些走火入魔的邪氣。
雖說現下好運催動了戰魂之力,可多半是因爲方纔的氣血逆流。
儘管表情上好像走火入魔的不深,但此刻紅蓮體內的真氣簡直就如失控的瘋子,毫無規章的胡亂奔走,完全無法控制,就連性情和理智都受了影響。
紅蓮心裡分明有話要問,可那手裡卻是做着截然相反的事——還來不及想辦法控制,就已活生生掐死了老黃。
“……”紅蓮看着還掐在手中的屍體,心中啞然,殊不知自己豔紅的眼瞳中笑意更深,隨後竟忽地生出把心挖出來瞧瞧的想法!
紅蓮一驚,趕緊放開老黃,試着調息順氣,想先把功力散去,怎料居然將先前的傷勢全部觸發,才散一半就是吐血不止,霎時陷入暈眩。
她知道,倘若現在強行散盡功力,定會立刻失去意識,而岑夜那死孩子就算醒來,也肯定是內傷不輕,難保不會落入容司等人的手裡。
紅蓮此刻的內息一團亂,身上的傷勢也因自己的胡來變得更重,拿不準幾時就會昏睡過去,必須先把岑夜帶去個安全的地方。
這麼盤算着,她已是背起了岑夜,卻遠不如以前揹他時那樣輕鬆。
她現在完全不敢再動半點內力,否則又會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只能由着還在體內亂串的真氣自行平息,讓灼燒般的戰魂之力慢慢冷卻安定。
那戰魂乃是仙人師傅當年所贈,所屬天界,對凡人來說,本就是能自愈傷勢和調節內息的神物,所以只要沒有傷及命門,她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當然,她所學所練皆非凡間之功,那命門,也並非和普通人一樣。
如果不是同時五臟俱損、六腑俱裂,她也還是能夠安然無事的活到最後。所以她才能夠成爲那中州的傳奇,鏡國的不死神話。
“呵。”想起過去,紅蓮又是下意識的冷笑,而視線又變得和先前一般模糊,身體也漸漸難以使出力氣。
她覺得背上的岑夜重得就像一座小山,兩條腿都開始隱隱打顫。
這虎山上的路並不複雜,可上來時也一路拐過幾個彎,現在傷成這樣下山,還真是有些難度。
說實話,紅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走的什麼方向,到最後除了耳朵還能聽見雷鳴雨聲,就是天有沒有黑都弄不清楚了。
然後耳根子附近,淡淡傳來一聲虛弱的“女人”,便再沒了知覺……
岑夜恢
複意識的時候,正被紅蓮揹着,所受的內傷和假死藥的後遺症狀加起來,當真難受得無法言喻。
就像好像一大口血堵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恨不得快點一掌全拍出來纔好。
他本是想讓那女人給自己來一掌,求個解脫,怎料纔開口,她就倒了,還倒在了山崖邊。
好在是滾了下去,而不是摔了下去,不然見了閻王,岑夜定要冤得血淚橫流。
可兩人一前一後滾到了山坳裡,卻是隻有岑夜成了泥人,那女人完全乾淨得不像話,竟連雨水都淋不溼她!
“怎麼……回事……”岑夜喃喃,瞪眼打量着紅蓮變成楓色的頭髮,又伸手撫着她額頭上的蓮花印記,怔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確定這個人是紅蓮沒錯,轉而才發現她全身熱得燙手。
岑夜皺了皺頭,伸長了脖子四處瞅,卻並沒有發現能夠避雨的地方。
“唉!”他沉沉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嫌煩還是擔憂,咳出兩口血就是準備背起她,豈料竟發現她的衣領全被燒成焦黑,只留下半圈光禿禿的支桿。
岑夜見過她那豎直着的怪領子,本以爲裡面該是竹篾一類,伸手摸摸,才知道居然是些銅條。
他愣了愣,又看看天際遊走着的雷電,結合起當下的處境,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然而現在並非思考這些的時候,他只趕緊背上紅蓮,沿着一塊很大的山壁走,希望能夠好運找到個洞穴。
想這來白國的一路,儘管紅蓮也曾昏迷過一次,可當時至少還有個村子可以歇腳,而且她也沒有如現在這般,出現什麼頭疼腦熱、甚至連頭髮都變了顏色的異狀。
雖說岑夜有些混亂,但那張面癱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來。只覺得紅蓮現在背起來,好像比之前輕了些。
想到她爲自己奔波勞累了一路,定是瘦了,這才稍稍垂了眼簾,側臉瞧了瞧她正搭在肩膀上的頭。
似乎……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對於自己的運氣,岑夜從來都不懷疑,否則他也不會活到現在。所以當他真的看到一個山洞的時候,完全沒有正常人應該具備的興奮。卻是這一路也走了不少時間,而紅蓮的身體,也不知是在何時沒了避雨的效力,和他一樣溼了個透徹。
岑夜在山洞中放下她時,那頭髮上起初微微閃耀着的光華,已然褪去了。
這個山洞雖然不是太大,但還有點深度,足夠遮風擋雨。洞裡除了長着些花草植物,還有不少糞便和散落的動物骸骨,該是什麼野獸的巢穴,只是……
岑夜對着那幾乎和人頭一樣大的糞便蹙了眉頭——看來這野獸個頭不小。
雖是如此,但依據這山洞的面積,也不像是羣居性的,何況本尊現在也不在這裡。岑夜簡單想想,便懶得多作顧慮,趕緊弄了些草木柴火,想辦法生了一堆篝火。
他把紅蓮搬到火堆旁邊,又有些爲難的想了一會兒,然後把她稍稍搬遠了些,才一股腦將自己的衣服全脫了,揹着她坐下,開始烘,也就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全部幹了。
岑夜本想着穿好衣服後,再把紅蓮搬近點烘,可頓時又陷入什麼糾結,想了好一會兒,
才決定先把乾衣服給那女人換上。
然而這男女,可是授受不親的!
“我、我可先……和你說清楚了,你現在發燒了,而且還不省人事……”岑夜彆扭着一張臉小聲說着,卻又忽然扶住額頭,沉沉一道嘆息,“我幹什麼呀,反正她也聽不見。”
岑夜沉默了一會兒,一雙褐色的眼又疑神疑鬼的瞟向紅蓮:“喂,你真聽不見嗎?”
“……”
“那、那那我……我還是要說,這是爲你好,絕非什麼不三不四、亂七八糟的那些。”他嘀咕着湊到少女跟前,才拉開腰帶的結子,就陡地停了,臉上紅得不成樣子。
“我說你……可千萬別醒了,醒了也要裝成沒醒,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岑夜嘀嘀咕咕了一陣,做了個深呼吸才繼續解腰帶,等終於脫到只剩胸兜和底褲,腦子裡已緊張得都快亂套。
又是做了好一會兒的心理鬥爭,才咬牙把剩下的全扒了,趕緊給她擦了擦身子,便開始把自己烘乾的衣服給她換上。
就主觀感覺上來說,這穿衣服自然是沒有脫衣服那般刺激,再說已經看過一遍的東西,也不會比開始的時候緊張,然而對於給紅蓮穿衣服的過程,岑夜確是完全像在雲裡霧裡,印象最深的,還是必須把她的上半身抱起來的時候……
儘管紅蓮才只十四歲,還很瘦,但由於繼承了親孃的優良血統,發育的進度還算不錯。
岑夜也不是沒有背過她,可從不曾想過女孩子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竟會存在差別。畢竟他是男孩,穿不穿都是平坦坦、硬邦邦。
啪!
篝火前,岑夜忽然重重在臉上拍了一下,自言自語:“你給我打住!別再想了!”
岑夜搖了搖頭醒腦,卻是胸臆中驀地翻起痛楚,狠狠咳出兩大口血。
不管是找山洞還是換衣服,他方纔一直繃緊着神經在擔心紅蓮,現在才放鬆下來,內傷和假死的後遺症便是爆發。
本想自行調息緩和一下,卻是一運氣就有筋脈快被掙斷之感。
除了一直咳血,岑夜實難再做任何掙扎,也不敢做,只能先撐到紅蓮醒來,再讓她帶自己去找大夫。
如今他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怎能因受傷中毒就輕易死了。何況還不知道詐死之事後續如何,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讓這女人搞成這樣。
這麼想着,岑夜也就沒了害羞的心思,集中精神替紅蓮烘衣服。
當然,之後再給她把衣服換回來的時候,又還是經歷了一番漫長的鬥爭。
“唉——!”
終於搞定,岑夜只覺得累得不行,看看那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不禁自嘲般笑笑:“這事要被你知道了,我八成會被當成笨蛋吧。”
誰知一句話剛剛說完,洞口那邊就是傳來些響動,隨後便出現了極其沉重的腳步聲,竟震得整個山洞,都好似地震般的抖起來!
呼——哧!
呼——哧!
看到漸漸朝火光靠近的那團黑影,岑夜一瞬間完全懵了。
怎、怎麼可能!
這住在山洞裡的野獸,居然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