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阿山已經死了,還死的這麼可憐,你就讓他們把阿山還給我吧!”
“不管他犯了什麼事,這人死如燈滅,他們帶走了他也沒用啊!”
“這要是鞭屍、斬首的,那阿山該有多慘呀!他年紀還沒有我大呢!”
“京城裡這麼多的人都在看着,您是丞相,扎心仁厚,可不能讓這羣舞刀弄槍的蠻子欺負弱小呀!”
紅蓮拉着丞相的衣袖不放,不斷急切而悽慘的高呼着,也不管老狐狸眼中的懷疑是不是成真,只暗示般的不停強調:這個少年,已死在了衆目睽睽之下!
丞相自當讀懂了這層涵義,卻是忽然笑得和藹,拍了拍紅蓮肩膀:“本相當然知道阿山已經死了,還死的相當可憐。”
這狐狸故意在“相當”上加重了語氣,像是諷刺紅蓮終於肯承認自己的身份。而紅蓮也無法挾持他作爲人質。不管是岑夜還是酒館的人,他手上的籌碼都比她多得多!
知道已沒了再做戲的需要,紅蓮也就換回了原本的淡定和氣勢,只是在旁人眼中,兩人之間的氣氛並未曾發生什麼改變。
“小姑娘剛來京城,就算時間不久,但也該知道我白國世子被逆賊劫走之事吧?”丞相看着紅蓮,似乎有幾分欣賞她這種即便落入窘境,也不退讓半步的勇氣。
“白王親口囑咐本相,務必儘快找出世子,確保他的周全。如果世子在京城出了事,我怕是要被白王狠狠怪罪一番。現在你這位阿山朋友,似乎與刺客有所牽連,即便身亡,也得帶回去調查調查,看是否遺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本相說的是不是啊,肖統領?”老狐狸突然把話拋給兵長,兵長不愧是混跡京城多年的衛兵統領,應對上級那套‘一字經’,已然滾瓜爛熟。
“是!”
“阿山只有十三歲,怎可能是逆賊,其中定是有什麼被人利用的誤會,還請丞相做主,把屍首歸還於我。”紅蓮死死瞪着丞相,竟看到那雙年的眼眸中,泛起了更爲狡黠的光。
“本相曾親眼所見,有個人誤食一種叫做閻羅果的東西,分明已死了三天,卻在下葬時突然活轉過來。我想肖統領,定是怕阿山也會如此,所以纔想先帶回軍中,是不是?”丞相又看兵長,兵長再念‘一字經’。
“是!”
“這人死了便是死了,又怎會活轉過來?”紅蓮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已然陡地緊了一下,難道這老狐狸……!
“我們白國宮中有位神醫,就是他曾遠遊尋藥,帶回了這種閻羅果。這種果實極爲珍貴,假若正好刺客手上也有,而阿山又恰巧偷食了,那小姑娘急着下葬,豈非是害了他?”丞相看着紅蓮失去淡定的表情,便是眼角一彎,再把話頭轉向兵長。
“肖統領,去請夏御醫來一趟。”
“是!”兵長唸完一字經,騎上巡城用的馬速速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載着個高瘦清麗的青年回來了。
那青年一襲淺藍便袍,裝束髮髻卻又都是僅僅有條,看上去甚爲嚴謹,一絲不苟。可那身材,那氣質,全然是紅蓮再也熟悉不過的,尤其是那長眉清目秀的臉!
沒錯!
是他,就是他!
那個義賊幫的夏半清!
紅蓮驚到失語,腦中頓時亂
作一團,只記得那日在雙陽城中,寧寶珊所說的話:姑姑身邊有個神醫……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半清竟是白國的御醫,又是義賊幫的副幫主,還是錦妃和丞相的人?所以之前纔要把岑夜偷偷抓住,送去和紫國做交易?
話說那交易,他們究竟是要用岑夜換取什麼?
又或者說,夏半清其實是紫國的奸細?!
紅蓮完全摸不着頭腦,下意識去看容司,發現所有酒館的人都是一派淡定。
難道這一切都是丞相圈套?
如果是,在義賊幫中的事又該如何解釋?
紅蓮此刻震驚得就像塊木頭,能得出的答案只有——人皮面具!
可到底是這個夏半清戴了面具,還是山寨裡的夏半清戴了面具……
“嚴重內傷,筋脈斷裂,五臟受損,並非是閻羅果所致,不是假死。”紅蓮呆滯期間,那夏半清已經快速將岑夜的身體查過一遍。
只是他說話的口氣和語調,一點兒不像山寨中那般懶散輕浮,而是完全相反的乾淨利落。還有那些診斷出的結果,壓根全是胡謅!
他果然是山寨中的夏半清麼,不然又怎會分明沒有事先通知,就這般上道的幫了岑夜?
若不是現在是在京城最熱鬧的大街上,若不是現在周圍有那麼多的人,紅蓮定會以爲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瘋了,然後失去自制力,狠狠對着青石地面,用腦袋裝出一排窟窿。
對於這夏半清的話,丞相似乎相當信任。
他說一聲不是假死,便就真相信岑夜已經氣絕。最終吃了定心丸似的放過屍體,只帶着兵力部署圖走了。
而那夏半清,自是與丞相一同坐馬車離開,由始自終都沒搭理過紅蓮,甚至沒瞟她半眼!
“紅蓮姑娘!”
“紅蓮姑娘!”
耳邊,容司的聲音彷彿是從天外傳來,紅蓮陡地醒神,腦袋忽然炸開。
“那是何人?!剛剛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當即便是一招擒拿,勒得容司差點斷氣。
儘管紅蓮開始就當着丞相的面,給了一個阿山的假名,好讓那老頭順水推舟,把世子當成個無關的路人放過,也免得被白王追究。
怎料一切還是如岑夜所料,那老頭疑心甚重,連屍體都不想放過。若非殺出個夏半清,她怕是真會不顧酒館一等人的死活,強行把人帶走,卻是如此做了,詐死也就暴露,然而爲什麼……
“爲何你們都這般淡定,難不成早知道丞相會查屍體?!”
“快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爲何事前全然不與我們告知一聲?!”
“……咳咳、手……手……誤、會,咳咳……誤會、人……人!”容司掙扎半天,拼了命指着還未散去的圍觀羣衆,紅蓮這才把人放開,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
“哎呀姑娘,這裡人太多,不是說話的地兒。大夥兒都看着呢,咱們先按計劃去把人葬了,路上再慢慢與你說。”容司摸着脖子,緩過了氣,紅蓮卻根本不買賬。
她此生最恨欺騙,最恨信任之人欺瞞自己,現在沒有給容司一掌,已經算他走運。
少女一雙黑亮的眸中就快冒火,內力一提,小手凌空一推,會場裡的一堆酒罈子就是砰
一聲爆裂,嚇得圍觀之人驚呼連連,卻反倒更是不想走開。
“現在不說清楚,哪裡也別想去!”紅蓮一字一句,也懶得再管那些湊熱鬧的傢伙,反正丞相已知道了她的身份,有本事就只管來抓。
“哎呀,那人是咱們副幫主的哥哥,夏半均!”容司見她真的惱了,便趕緊解釋。
“孿生兄弟?”紅蓮挑眉,容司連連點頭,生怕她會一掌打在自己胸前。
“是是,他倆就是孿生兄弟!”容司看看周圍,故意壓低了聲音,“夏家世代都是白國的首席御醫,而咱們副幫主偏偏只把醫術當興趣,不願進在太醫院幹一輩子,多年前就離家出走了。”
“夏老爺子一氣之下,就把副幫主從家族裡除了名,而他哥哥,總歸還是認這個弟弟。兩人私下雖不怎麼往來,但咱們以前求他幫過忙,他也就知道了副幫主的情況。”
“在這京城中,只要他能做到的,都定會無條件幫忙,仗義着呢。”容司說嘿嘿賣弄傻笑,卻見紅蓮的臉越來越黑,“哎呀,姑奶奶,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呀!”
“假死藥一事,既然事先通知過他,爲何不告知我們一聲?你可知道岑夜爲了瞞過那老狐狸……!”紅蓮頓住,言辭雖不太激烈,可那手掌已下意識劈向了容司,好在理智夠強,才於千鈞一髮之際停了下來。
“沒有沒有,實在是冤枉呀!”
“咱們也不知那丞相竟會知道這事啊!”容司嚇出一身冷汗,也不像撒謊,“之前岑夜世子那般篤定,丞相定會不承認他的身份而棄屍走掉,哪知道這……這這,這不全是意外嘛!”
容司一張老臉就快哭了,旁邊的夥計們也都一起點頭作證。
紅蓮看看這幫子完全不像飛賊的傢伙,實在哭笑不得,暗歎了一口氣,散了怒意。
說到底,還是岑夜這死孩子心眼太深,什麼事都藏着,什麼人都不信任,否者早些把對丞相的顧慮說來,和容司商討一番,也就不必這般的假戲真做,以身犯險。不過面對這樣一幫子好像只惦記酒館生意的傢伙,確實很難信任。
紅蓮如是想着,便又記起什麼,換了話題:“既然夏半清的哥哥是首席御醫,那他之前于山谷重傷之事,可曾與他講過?”
“……這事呀……”容司萬年不變的老闆臉上,首次閃過了意外般的猶豫,卻又很恢復如常,“剛纔不是講了嗎,他倆平時幾乎沒有往來,雖然他還把咱們副幫主當弟弟,可以前好像發生過什麼事,都不太想咱們副幫主的臉。”
“紅蓮姑娘既然去過總舵,就該知道咱們副幫主平日裡輕浮不羈,這男人嘛……啊!”見紅蓮還在糾結,容司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別再想了。
“掌櫃的,紅蓮姑娘,看天色像是要下大雨了,咱們還是快些收拾一下,趕緊把這送葬的事給辦了吧。”王二忽然給插嘴,還偷偷給容司使了個眼色。
“是呀是呀,有話等完事兒了再說!”容司趕緊招呼大夥兒開始幹活,紅蓮卻想着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丞相又也已經堅信岑夜死了,這送葬的戲碼難免有點多餘。
然而看看那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人羣,紅蓮也只好妥協,去了岑夜身邊,給他擦擦臉,便是看着這命途多舛的孩子,心裡不是個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