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孩子是在試探她嗎?
還是擔心她,要不可她貿然出手,以免涉險?
又或者是,他另有什麼計劃,她若是出手了,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
紅蓮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岑夜的心太深,才這般年紀便是如此難懂,他日回了皇宮,再隨年歲增長,怕是放眼整個靈州,都難找出個能夠知道他想什麼的人。
“你想讓我怎麼做?護你到底,還是由着你被帶入丞相府,再潛入給你送解藥,好讓你趁機在府內打探一番?”紅蓮把問題丟回去,懶得多傷腦經。
“我是在問你。”死孩子又把問題丟了回來。
“好,那你先回答我。”紅蓮從牀上起來,在昏黑中看着依然坐在桌邊的人影,十分認真,“對你而言,我到底算什麼?”
“朋友?同伴?手下?還是……半個親人?”
那人影沉默了,沒有回答,似乎陷入了某種糾結。
紅蓮有些心酸的笑笑,卻用淡漠卻強硬的聲音繼續說:“如果我們是朋友或者同伴,那麼,只要你有危險,我紅蓮一定全力相救。”
“如果我只是你的手下,那麼我會根據你的計劃,依照你的命令行事。”
“如果你當我是半個親人……現在便不會問我這麼混蛋的問題!”
那少年還是沉默,不知是不打算回答解釋,還是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去說。
紅蓮早就猜到他會這樣,也就不多做糾纏,一聲嘆息後就是重新躺下,耳邊卻意外傳來少年的聲音,似乎沒有了往常那般的冷清,多了幾分疑惑和愁緒:“那你呢?”
“對你而言,我算是什麼?”
“呵,當然是家人了,笨蛋。”紅蓮輕笑,側身睡了,而岑夜似乎在那裡坐了很久,等她快要睡着、迷迷糊糊的時候,才隱約聽見他寬衣脫鞋的響動。
紅蓮不知道這樣的兩個字,到底算不算回答了岑夜的疑惑,她只希望他明白,不管他是如何看待自己,自己反正是不打算把他當作外人。
之後兩個人都沒再提起這件事,好像那些對話從來沒有發生過,至於關係,也還是老樣子。
容司此人雖看上去太過平民,可辦起事來還是有兩下子。當然,這份能幹並非是用在舵主的身份上,而是僅僅指的操持酒館和飲酒大會。
白國京城中的酒軒酒肆多如牛毛,可要舉辦飲酒大會來打響名氣的,還真是屈指可數。看來這平時低調度日的小館子,終於是下了狠心,要壯大招牌,甚至不惜把地方選在了全京城最熱鬧的地方。
一大早,用大布招子圍起的會場前就已經開始有人聚集。
只需排隊拿個號,便可入座,免費吃上一碗。
此等好事千載難逢,還沒開始,會場已然人山人海,只等正午鑼聲一響,便可領號入席。
不管如何看,紅蓮都覺得事情十分順利,可那酒館裡,容司卻急得團團轉。
“哎呀,要不是年輕力壯的傢伙都去給會場搬酒,我怎麼也不會叫老黃這個跛子去呀!還有那個裁縫也是,明明說了
昨兒個就能把衣裳趕製出來,這這這……都要開始了!”
“容掌櫃,我看那衣裳就算了吧。如果趕不上,我穿回先前那身紅色的便是了。”紅蓮實在不明白,這個老男人怎麼就這般關注衣裳的問題,難道此次酒會的重點,並不是讓岑夜當衆演一場假死的戲?
倘若現在是在軍營中,紅蓮早讓人把容司拖下去軍法處置,抽得連他老孃都認不出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糾結衣服的事!
“別別別!紅蓮姑娘千萬使不得呀!”
容司看少女要上樓換衣,忙是拉住了,帶到避嫌的角落,低聲:“你那聲紅衣雖然好看,可這一路來京城,哪一路的刺客沒記在心裡?何況那顏色,太顯眼了,可穿不得!”
“那我去找張嫂子借一套的素淨的。”紅蓮要走,又被拉住,心裡那火氣實在快要忍不住,拳頭上的指節都捏成了白色。
就在紅蓮擔心會一掌劈死這老男人的時候,一個跛腳的老頭拿着衣服,終於姍姍來遲。
“哎呀,你這麼這麼慢呢!急死人了!”要不是老黃年紀大,容司恨不得掐死他,“快快快,姑娘快去換上,我就先去會場那邊了啊!”
“你可一定要穿呀!咱們今天能招攬多少回頭客,就全靠紅蓮姑娘了!”
容司把衣服塞給紅蓮就急匆匆沒了影,等她上了二樓,一推房門,竟看到岑夜正朝天噴出一大口鮮血!
“喂!”紅蓮眼疾手快,閃身便把他摟到了懷裡,“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那少年一臉血沫星子,白衣上早是紅了一大片,也不說話,只蹙眉看着少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明顯打他的傢伙手下不留情。
“誰幹的?刺客到底怎麼進來的?!”
紅蓮頓時殺氣迸出,岑夜驚到一般楞了楞,轉而很快移開目光,面無表情的從她懷裡掙脫出來,冷清道:“假的。”
“什麼?!”
“都是假的。”難得這死孩子如此配合的回答解釋了兩遍,紅蓮卻呆呆想了好一陣才領悟過來。
“什麼呀?!你是不是有毛病?要扮重傷,也不必把血喝到嘴裡,再噴出來吧!”紅蓮差點嚇死,剛剛的一瞬間看到的血量,她真以爲他是被什麼人,打到五臟俱裂!
“這樣纔夠真。”那死孩子依然口氣冷清,卻是紅蓮才明白,像這般老老實實、問一句答一句的情況,確是太少見了!
紅蓮正不知該怎麼接話,岑夜便是忽然站到了她面前,表情十分嚴肅,而且目不移視,彷彿是做出了什麼相當重要的決定。
“女人……”他沉沉喚了一聲,處在變聲期的嗓音有些沙啞。
“怎、怎麼了?”紅蓮看他的模樣有些奇怪,莫不是要繼續那天晚上沒有回答的問題?
像他這般年紀的孩子,都情竇初開、容易動心的時候,他們又一起結伴走了這麼遠的路,他之前也謊稱過她是她訂親了的娘子,而她又一直保護他、救他的命。剛到京城那天,他還在那高樓頂上,爲留她,說她就像個女英雄……
“打我一掌。”
“啊?”紅蓮腦中驀地一白,覺得事態和
思維有點對接不上。
“我要你打我一掌。”岑夜再次說了,聲音裡聽不出半點情緒。
“你……在開什麼玩笑……”紅蓮愣愣說着,明白他意思的瞬間,方纔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便是拋去了九霄雲外。
“你瘋了吧,忘了之前在酒缸裡……!以你的內功還有身骨,根本受不住我一掌!”
“倘若丞相真的來了,你覺得光靠假死藥,便能糊弄過去?”岑夜挑眉看他,眸中冷冽而堅定,“稍稍打出些內傷便可。”
“還有,我最討厭的事,就是開玩笑。”
那少年說的一字一句,看着紅蓮的目光沒有分毫動搖。
紅蓮也同樣看着那少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皺了眉頭:“你當真的?”
“不然呢,你更喜歡我用命令與你說話不成?”
“……命令?”紅蓮像是嗤笑,卻更多的是涌起的怒火,轉而想起什麼,點了點頭,就平靜了情緒,恢復成了往常的淡漠。
“行,既然你始終,只想我做你的手下,那紅蓮便不再強人所難,硬要你拿我當姐姐。”
紅蓮頓頓,又是開口:“世子所言甚是,光靠假死藥的確難以瞞天過海,何況那日在雙陽城,寧寶珊說錦妃身邊有個厲害的神醫,怕是屆時真的帶走世子,要驗出是否死於重傷,易如反掌。”
少女很快變了態度,彷彿已經消去了與岑夜的所有關係,只剩單純的主上和部下。
岑夜則還是往常的無動於衷,叫紅蓮讀不出絲毫的破綻。
“世子心思縝密,把所有可能都考量在內,紅蓮佩服。”少女魄力十足的一個拱手,轉而掌風就起。
“那麼,得罪了!”
這一掌,紅蓮只用了半層功力,自上次在酒缸中過內力之後,她心裡便是隱隱生出了怕再傷岑夜的恐懼,然而……
“女人,你什麼意思?!”岑夜突然瞪她,像是被小瞧而生氣。
紅蓮不語,只好多加了半分功力,又來一掌。
“還是輕了!岑夜咳了兩聲,嘴角已見血絲,卻更加生氣,“現在不是仁慈的時候,難道你連這點事都不懂?!”
紅蓮愣愣,猶豫過後,還是一咬牙提起兩層功力,朝着他胸口一掌重擊!
“噗——!”
他頓時就吐出的一口血,濺在紅蓮的領口。
那血的熱度沁過布料,灼燒般令紅蓮渾身一顫:“岑夜?!”
“沒、沒事。”他推開她想要扶住身體的手,臉色已成蒼白,合着之前畫好的妝,顯得更加虛弱。
“開始便這樣……不就好了,害我白白,多捱上兩下!”他邊抱怨邊白了紅蓮一眼,喘着粗氣,捂着胸口坐下。
見少女還杵在跟前,臉上滿是擔憂,便又是一個白眼:“別誤事,趕緊換衣服去會場。”
那不帶情緒的口氣裡,除了虛弱,似乎真的沒什麼大礙,而紅蓮因爲太擔心那一掌,思維沒有跟上。
耳邊聽到他說快換衣服,腦中也就下意識想到了立刻脫,還沒回神,嘴裡已是把那話給問了出來:“在你……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