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外重重守衛,一圈火把猶似炎龍。
加上月明星稀,月光明亮,就是飛進去一隻蛾子,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卻是有少女青絲如夜,身法如影,迅捷的好比過境之風。
如果不是輕功不相上下之人,着實難以察覺。
她從衆人頭上大搖大擺掠過的瞬間,事先捏在手中的石子已然連彈而出。
啪啪啪!
連連幾聲小小的悶響,夏家大門口的一排守衛就是倒下,因被擊中穴道,而沒了意識。
“誰?!”
“怎麼回事?!”
“快來人,戒備,有刺客!”
衆人驚呼,且於一瞬間的慌亂中吹響了哨子。
頃刻間,府邸周圍的守衛都速速朝着大門去,舉着的火把好比流動的水源。
夏半均半隱在院牆後面,見那火光開始遠去,便是翻牆跳下。
怎料紅蓮的擔憂果真是有道理。
這牆也不高,而且他手腳也不短,卻是莫名其妙的,連他自己都沒搞懂的,摔了個狗吃屎!
腦門還狠狠磕在鋪路的青石上,咚的一響!
夏半均當即傻了一下,蛤蟆一般的趴着沒敢動。
想着如此大聲,肯定是要被發現了。
畢竟那些守衛分明有所覺察,剛剛跑出去沒多遠,就是陡地停了。
然後就是看見幾個人警戒着慢慢過來,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抽出了腰上的佩刀。
“誰在那裡?!”
一聲質問直逼過來,夏半均現在若起身,難免暴露,只得還是趴着,連忙往後面退,避開火把的光照範圍。
“不許動!”
幾人纔是對着不遠處的黑影一喊,便是連連中招,不省人事的倒下。
後面待命中的守衛們全部一驚,就是要衝上前來。
怎料腰上的佩刀還沒抽出,竟忽地出現了一道黑風,電光火石般的,從大夥兒身邊竄了過去!
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碰到臉的時候像是頭髮,碰到身體的時候像是屍體。
甚至還有人聞到了一股脂粉香氣,聽見有個女子在耳邊吹氣:“嘻嘻,歸我啦!”
然而就是這般真實的觸覺,卻一眨眼,就再也沒看到個黑影。
當然,方纔發出悶響的地方,也早已經是空無一物。
在距離夏家府邸不過兩個拐角的巷子裡,紅蓮剛把扛在身上的夏半均丟到地上,就要準備開罵。
卻是見他灰頭土臉,腦門一團淤青,便就是罵不出來了。
“唉!”恨鐵不成鋼的嘆出一口老氣,從懷裡拿出個手絹,便上前給他擦臉。
“……”夏半均看着她,也不吭聲,也不動,似乎是在觀察一般。
“看什麼看,難不成你想和那死孩子一樣,被我臭罵一頓?”紅蓮雖沒發火,但語氣也不太好。
對着那塊淤青按了兩下,還白了他一眼。
然而他的反應,自是一貫的不讓紅蓮失望。
“你敢罵他?”冰山臉上透着明顯的驚訝,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現在又把氣氛給破壞光了。
如果一棵樹惹了你,你又能怎麼計較?
紅蓮暗暗勸自己消氣,懶得理他一般,順着他的話答了:“有何不敢?”
“哦。”
那冰窟窿也不知腦子裡究竟什麼結構,居然丟給紅蓮這樣一個字。
見他總對岑夜的事抱着興趣,便想着多半如此順着說下去
,或許能套出些什麼話來。
卻是現在一個哦,什麼都毀了!
紅蓮抿抿嘴,臉上儘量還是維持着淡然。
收起手絹後,兩人相視無言。
冰窟窿其實還挺耐看,而且也應該不太在意被人看,紅蓮索性就一直盯着不放。
夏半均先開始還和她對着看,之後不經意瞟了她的嘴角,就是想起些什麼。
約是覺得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便移開了視線。
起身,冷冷回到正題:“方纔腳滑,虧你解圍,謝謝。”
紅蓮不提這茬兒,他倒是自己提了,而且態度還並非一般的誠懇。
想着也不能甩他一句“壓根沒指望你順利”,紅蓮只好把話題跳過去。
“既然已經順利脫身,便快些走吧,我那肺癆發作的朋友等不得。”
“嗯。”夏半均雖然點頭,可接着又問,“可我們如此走了,方纔的騷亂會不會引起懷疑?”
“倘若他們要進府清點人數,該如何是好?”
“偏院沒人,我跟你出來,又沒同爹孃告知一聲,怕是會有不妥。”
像他這樣的冰窟窿,竟冷冷說了一堆話,可見心裡當真是十分的在意。
“這點我早已想過了,所以方纔救你的時候,順便裝成飛賊,偷了他們身上的錢袋。”
紅蓮說着拿出幾個錢袋掂掂,可夏半均還是覺得不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紅蓮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最後妥協:“行,你在這裡等我,我回去看看。”
說罷,少女就是點地而起,沒了蹤影。
等待紅蓮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可夏半均心裡就是靜不下來。
儘管紅蓮總給人很放心的感覺,而且爲人處世也確是如此。
否則岑夜也不會這般信任她,可是……
她終究不過才只十四歲。
雖是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雖是有能力單槍匹馬的護送世子回宮。
但在他夏半均看來,她多半隻是如妹妹一般。
可又總覺得對待她,同對待半清那弟弟的時候,有些十分微妙的差異。
他並非是把她當作小孩子,可又似乎是把她當作小孩子。
這種不同,與對待岑夜的態度也不一樣。
夏半均當真是想不明白,到底該把紅蓮擺放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上,纔算恰當。
聽到她說她喜歡自己,然後問自己懂不懂的時候。
除了說懂,他再是想不出別的回答。
但從紅蓮的表情和反應可以看出,這並非是她希望聽見的答案。
既然如此,難不成自己應該說不懂?
可倘若她想聽自己說不懂,又爲何要一而再的問呢?
自她那天在佛堂親了自己,類似這般的糾結,夏半均已經想了不知道多少次。
然而每次都是和現在一樣。
着實的不明白,不明白紅蓮,究竟想要自己怎麼樣。
“唉。”
夏半均在巷子裡嘆了一口氣,隨後就是看見那少女,輕功穩穩的落在面前。
“他們除了議論是兩個飛賊一起作案,沒有半點懷疑夏家的打算。”
“不過爲防萬一,我還是偷偷見了你爹孃一面,與他們交代了一下。”
“現在該是,可以放寬心的隨我走了吧?”紅蓮通報完畢,就是看着夏半均笑笑。
那冰窟窿也是看着紅蓮,竟也淺淺勾了嘴角,露出個極淡的笑容:
“好。”
這瞬間,紅蓮看得失神。
不禁覺得,他懂也好,不懂也好,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
無季園那般遠,紅蓮自是不可能像揹着岑夜一樣,一路揹着夏半均輕功過去。
反正從守衛那裡偷來的錢,也算不義之財,就乾脆拿去買了一匹馬。
然而令紅蓮意外的是,向夏半均提到舒浚的時候,他竟說自己不認識此人,也未曾去過無季園。
倒是他那輕浮弟弟夏半清,以前似乎去那裡走動過。
至於去那裡做什麼,他也沒有同夏半均提及,而夏半均,也沒有多問。
畢竟夏半清還在家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是早出晚歸。
去了哪裡,玩過什麼,怕是細問起來,耳朵老早就得生出繭子。
對於夏半均這番話,紅蓮自然深信不疑。
誰讓那夏半清的德行,她自己也是再清楚不過,即便想要懷疑,也都會覺得昧着良心。
不過這星夜之下,能同這冰窟窿同乘一騎,他還坐在後面,摟着自己的腰。
紅蓮僅是想想,就覺得心裡有說不出喜悅,何必多理會夏半清那些破事?
儘管一路下來話不多,還都是在說正事,可紅蓮的心情,確是從沒像現在這般好過。
直到到了無季園,看到了之前的馬車,心裡才沉了下來。
要說這無季園是行宮別院,規模當真是小了些,也顯不出皇家的那種高端大氣。
除了名字中“四季流轉春長留”的寓意,委實是十分的普通。
說白了,行宮別院似乎不過是噱頭,因爲此處一眼看去,無非就是個將軍府的規模。
真不知白王是被多燙的水給澆了腦子,居然就這樣的地方,也敢說是行宮別院?
不過如此一想,那舒浚的身份就更是成了謎。
現下唯一的線索,便是他會不會認識夏半清。
若是認識,他會不會可能是義賊幫的人?
紅蓮之前本覺得同他實屬緣分,可想到這層之後,便覺得這緣分瞬間不真了。
還有兩人都不互相提及家世背、景,儼然更是叫人生疑。
義賊幫幫主——阿燚。
那小子究竟什麼來頭,和紫國、白國之間又有什麼牽連?
還有這舒浚,會不會又像是先前酒館的容司一樣,也是個圈套?
夏家當真可信嗎?
岑夜爲了她而放夏家一條活路,真的不會給自己埋下隱患嗎?
說起來,岑夜給了她腰牌這件事。
表面看來,似乎真是那死孩子生氣了。
但實際上,紅蓮根本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在試探自己的把戲。
想看看自己在夏家和他世子之間,究竟會選誰。
那無季園的管事帶着路,眼看着舒浚的房間就在前面,紅蓮卻是因雜亂的思緒而住了腳。
岑夜的心太深,而縱使夏家人都是單純,也唯獨夏半清不容小覷。
紅蓮不由得擡頭看向那輪明月,只求現在的一切,最好是自己想得太多。
因爲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喜歡每一步都好像要經營算計;
不喜歡每一步都似乎要權衡信任。
就彷彿自己正一點點的,於無意中,牽扯出了那些蟄伏在陰影裡的碎片。
然而待到某天拉中了線頭,串聯起來……
那必會是巨浪滔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