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目標不是你難不成是我麼?”我驚訝地轉過頭去,留心看正在酣鬥中的兩撥人馬,完全陌生,並不曾有絲毫的熟悉感,而且我自認剛剛從雲霧山回到揚州城,從未與誰有過仇怨,委實沒有任何理由,讓我相信,自己會是那些黑衣人刺殺的目標。再仔細回想剛纔那些人出手的方向,我一直是被涼辭緊緊護在身邊的,左躲右閃,我自己也分不清那些人刀鋒朝向的究竟是誰,只記得有兩次,刀鋒離我堪堪不過一寸的距離。
原來也只以爲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定是涼辭在江湖中的仇家尋上門來,我是受了他的拖累。現在聽涼辭這般說,我也起了疑心,武林中人的打打殺殺,與我毫無干系,幹嘛要咄咄逼人地直衝着我來。就算是殺人滅口,也要個充分的理由吧,他們全都黑巾蒙了臉,我哪裡能夠認得出他們?有必要如此謹小慎微嗎?乾脆挑一個沒有外人在場的時機豈不更好。難道武林,真得如傳聞那般,視人命如草芥,我只是很無辜地被江湖恩怨波及了而已?
“我又沒有怨你拖累我,你不用急着撇清關係。看他們一臉的苦大仇深,好像我們掘了他的祖墳似的,我又不曾識得,他殺我做什麼?”
涼辭微蹙了眉頭,沉吟片刻道:“可能他們的確是衝着我來的,我只是奇怪爲何對你也是趕盡殺絕一般狠辣。這裡暫時安全,你自己小心,我去捉個活口回來追問。”
也不待我答應,已經足尖輕點,騰空而起,如翱翔的蒼鷹一般,疾速向着一個落單的黑衣人俯衝而下,赤煉劍虛晃一招,挽起令人目眩的劍花。那人大吃一驚,急急擡刀招架,他劍尖在那人刀背上蜻蜓點水一般輕盈一點,就勢翻轉了身子,以迅雷之勢轉到那人身後,趁他還未反應過來,伸出兩指點了他的穴道。黑衣人瞬間麻木,動彈不得,涼辭雙腳落地,揪着那人後心的衣服,提着躍了回來。一百多斤的魁梧漢子,被他提在手中,絲毫沒有吃力的感覺。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過眨眼之間。
兩人平穩落地以後,赤煉劍已經挑落了那人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張醜陋怪異的臉來。我驚駭地急忙後退兩步,穩了心神,方纔醒悟過來,沖涼辭急聲喊道:“小心!”
只見那人面巾掩蓋下的面部肌肉已經扭曲變形,坑窪不平,皮膚呈現詭異的青紫色,泛着死灰,毫無生機。更爲可怖的是,他的皮膚下面好似有肉肉的蟲子在不停蠕動一般,此起彼伏,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簡直作嘔。
我以前聽師傅說起過這種情況,名字拗口,我記不太真切,只記得是來自於苗疆的一種罕見的蠱毒。施蠱之人將一種青紫色線型蠱蟲種到人的身體裡面,蠱蟲見血繁衍得很快,幾日便可在體內安營紮寨,繁殖出不少的幼蟲,寄生在皮膚之下,尤其喜歡活躍在臉部五官之間,汲取人體營養而生。所以中了蠱毒之人,面色青紫,因爲蠱蟲的蠕動而扭曲變形。
這種蠱毒的作用在於,它發作之時如萬蟻啃噬,萬箭穿心,痛苦不堪,非常人可以忍受。唯有施蠱之人的蠱母可解。所以中蠱之人必須對施蠱之人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的異心,無異於一具人體傀儡。
這種蠱毒最可怕之處在於,中蠱之人對於痛感的靈敏度明顯低於常人,也就是說,你若是在他身上用刀子切開一道口,換做平常人可能會痛得大呼小叫,難以忍受,可在他們的感知裡,也就是火辣的痛感而已。而且因爲體內蠱蟲的原因,傷口癒合能力也超出於常人,也怪不得這羣人會數次迎着赤煉劍劍鋒而上,悍不畏死,令人側目。
如果誰能夠用這種蠱毒操控一支軍隊,那麼就衝着他們的忠誠度,勇猛度,和出色的戰鬥力,簡直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逐鹿天下也未嘗不可。
我提醒涼辭小心,是因爲這種蠱毒還有一個鮮爲人知的秘密,中蠱者的鮮血尤爲可怕,可以作爲蠱毒的載體蔓延至別處。他們的血不僅有毒,還有蠱毒幼蟲。危急之時,或者在打鬥之時,只要把自己的血沾到對手肌膚之上,那蠱蟲可以順着肌膚腠理鑽進體內,迅速生長,使對方成爲一個新的傀儡。
這樣,中蠱者體內的蠱蟲就是母蠱,可以牽制進入對手體內的子蠱,使對手不得不向自己屈服。
多虧涼辭武藝高強,而且他的赤煉劍嗜血,剛纔纏鬥之時,黑衣人的血並未沾惹到我們的身上,僥倖地躲了過去。
這被涼辭捉過來的黑衣人雖然被點了穴道,可是開口能言,如若他拼死一搏,咬舌將舌尖血噴到涼辭身上,那麼涼辭豈不危險?
不過倏忽之間,我的心裡已經是心念電閃,想到了其中利害。
涼辭聽到我的喊聲,雖然莫名,不知道爲何原因,卻是機警一躍,躍到一丈開外。果然那黑衣人張口,一口豔紅帶青紫血絲的舌尖血吐出來,噴濺到兩步遠的地方,人也立即倒地身亡,沒了氣息。
還好我躲閃得及時,我趕緊拉住欲上前查看的涼辭:“千萬不要靠近,他中了苗疆的蠱毒,原宿主一死,短時間內,那蠱蟲還會尋找新的可以寄生的宿主,如果接觸死者的血液就可能被蠱蟲趁機進入體內。這種屍體最好還是燒掉,以免後患。”
涼辭停住腳步,蹙眉望着那屍體,若有所思,然後轉頭望了一眼正在酣鬥中的綠衣蒙面人,他們之中已經有兩人身上噴濺了不少黑衣人的血,必然是沾惹到了皮膚之上,因爲正在聚精會神地打鬥之中,所以渾然不覺。
“像他們這般又如何是好?可有方法挽回?”
我努力搜索關於這種蠱毒的記憶,關於解蠱方法卻是一片空白,沒有絲毫印象。不由暗暗怨惱自己當初爲何不用心聆聽師傅的教誨,今到用時方恨少,亂了方寸:“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解法,畢竟這些只是耳聞而已,並沒有真正見過。而且這種蠱毒因爲蔓延性太強,在苗疆都已經列爲了禁忌,他們怎麼會流傳到這裡來,被人所利用呢?”
涼辭一臉的凝重,面沉如水,比剛纔更甚:“此事非同小可,怕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需要查訪一番纔是。而這些綠衣人好歹是爲了你我受的連累,於心不忍,要想個辦法纔好。”
然後揚聲當先對正在苦戰中的綠衣蒙面人道:“衆位兄弟,這些黑衣人都中了苗疆蠱毒,你們千萬小心,儘量不要沾惹上他們的血。有危險!”
幾位綠衣蒙面人手下一頓,卻並不慌亂,尤其是已經沾染了對手鮮血的兩個人,仍舊沉着冷靜,配合着其他人,專心對敵,顯然訓練有素。
“也不是沒有辦法的,”我思索道:“我記得當初自己曾多嘴問了師傅一句,師傅告訴我,蠱毒之血剛剛接觸皮膚,蠱蟲還未深入體內,可以用火炙烤染血部位的皮膚,蠱蟲是能夠被殺死的,只是要忍得疼痛纔是。”
“有辦法總是比沒有強。”涼辭從懷裡掏出一方絹帕,將手中的赤煉劍擦拭乾淨,赤煉劍已經褪去耀眼的血紅,恢復成原本的光華,而用來擦劍的絹帕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簡直太神奇了。而涼辭接下來的動作又一次令我瞠目結舌,他如變戲法一般,將劍往腰間一送,赤煉劍便消失不見了。我委實好奇,又不能厚着臉皮去盯着人家腰間翻看,心裡好像有小老鼠在抓撓一般。
這時候黑衣人已經明顯處於劣勢,知道苦戰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有人打了一聲呼哨,便開始慢慢向一處聚攏,有想逃走的跡象。那些綠衣蒙面人顯然無意趕盡殺絕,也逐漸開始收手。
涼辭走到我近前,問我道:”你既然知道這些人中的是苗疆蠱毒,可知道他們的身份?“
我搖搖頭:”我又不是你們武林中人,哪裡會認識他們?只是這種蠱毒比較噁心,以前聽師傅說起過,所以印象比較深刻而已。你怎麼會招惹上這樣可怕的對手?”
涼辭向我神秘地招招手,我好奇地湊過去,他壓低了聲音問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這羣黑衣人是什麼身份,這些綠衣蒙面人又是爲誰而來?”
我傻傻地點點頭:“當然了,我要是知道了他們究竟是受了什麼人指使,害我這麼狼狽,我一定不會輕易饒過他。而且這種蠱毒過於陰狠毒辣,實在不適合留在這世間,還是要讓那施蠱之人長點教訓最好。”
涼辭衝我勾脣微微一笑,右脣角略微上揚,帶着幾分莫名的邪魅和風流,綻開無限芳華,令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很沒出息地熱了臉。
然後,後頸處一陣發麻,眼前一黑,我暗道一聲不好,便陷入昏迷之中。
昏迷前唯一的想法就是:薄脣的男人果然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