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膽怯地昂首挺胸迎上去,目光裡充滿了堅定:“正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若論忠心耿耿,敢問天下間,除了離王府,除了顧涼辭,還有誰更能擔當得起這幾個字?
文人墨客忠君愛國不過紙上談兵,出謀劃策而已,而離王一脈卻是真正地拋頭顱灑熱血,披肝瀝膽,用自己的生命在實踐這一鐵血誓言!
你看看,涼辭身上遍佈的傷痕,縱橫交錯,哪一道不是爲了捍衛你顧家的錦繡江山?哪一道,不是無上的榮耀?
皇上你卻在這樣的忠臣志士身上再補一刀,甚至是致命的一刀!就爲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擔心涼辭功高蓋主,所以除之而後快。
我們今日不論你以往的英明之志,雄偉之才,單憑就是你這樣的狹隘多疑,就令多少將士心寒!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如今的行徑已經將你以往所有的豐功偉績全部抹殺,你在長安子民心目中完全就是一個無道昏君的形象!”
顧長安的眸子裡倏忽間就凝聚起狂風的漩渦,在他深邃幽黑的眸底急劇地旋轉,撕扯,他緊緊地蹙起雙眉,鼻翼翕動,明顯已是怒極。
我坦然無畏地迎上他的目光,若是說,他對於涼辭還有什麼曾經的兄弟情分的話,涼辭和我爲長安江山所付出的一切也已經償還清楚了,我們對你並不虧欠。相反,如今,是你顧家虧欠了涼辭的太多!
顧長安依舊在沉默,可怕的沉默,身後的打鬥聲也逐漸地沉寂下來,將士們圍攏了我,衝着顧長安毫無懼意地虎視眈眈。
當着這麼多將士的面,我對顧長安的毫不留情的評判,無疑令他頗爲光火,身後的將士們攥緊了拳頭,繃緊精神,等待着顧長安隨時發難。
顧長安最終一聲冷笑:“好一個冠冕堂皇的造反藉口!他顧涼辭早就私下培養出這麼多的精兵良將,有預謀地煽動民衆,你敢說,他顧涼辭就沒有一點謀逆之心嗎?”
“謀逆之心?若是涼辭有半分這種心思,當初菩提教囚禁你和太后的時候,順水推舟,直接兵臨城下,一舉奪權滅口,豈不易如反掌?用得着冒天下之大不韙,甘受一個造反弒君的千古罵名?
而且,縱然你和太后三番四次這樣對他,先帝對他有殺父之仇,他一番痛苦矛盾之後,心心念念想着的,放在心裡第一位的,還是你們的兄弟情義,天下子民生活的安樂祥和,一再地給你傷害他的機會。顧長安,你自己捫心自問,哪裡對得起他?”我鏗鏘反駁,毫不留情。
“我們主子一片赤膽忠心可鑑日月,命我暗中訓練五千精兵,精於雪地行軍,密林求生,偵查突襲,原意也只是爲國效忠,在邊關再起烽煙之時,能有我們一展所長之地而已,並無反意。”金麟怒目而視,憤憤不平地辯解道。
“無論怎樣狡辯,你們如今反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就不要在朕跟前標榜什麼忠君愛國。”
我怒極反笑,從衣襟裡掏出那塊涼辭染血的布條,丟給顧長安,直呼名諱:“顧長安,你看清楚,如今是我反了!不是他顧涼辭!他就算是身受重傷,危在旦夕之時,他仍舊叮嚀告誡我們‘當歸’,勸我們天下爲重,不要再起兵戈。他顧涼辭憂國憂民,心懷天下,我蘇青嫿可沒有這樣大度的心胸!”
顧長安將布條展開,看了一眼,依舊無動於衷:“蘇青嫿,朕奉勸你一句,造反可不是鬧着玩的,那可是株連九族的罪名,你就不怕朕將來滅了你蘇家全家?你以爲朕的皇宮就果真這樣不堪一擊?”
顧長安渾身上下迸發出冷冽之氣,冰凍周圍三尺,那股無形的氣壓比夏日裡烏雲密佈的暗沉天氣還要令人壓抑,有些不寒而慄。
我攥緊手中長劍,咬牙向前邁出一步:“你顧長安向來深謀遠慮,沒有誰敢小覷,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除非今日涼辭安然回府,否則,五千將士即便血濺當場,也視死如歸,絕不回頭!”
“視死如歸,絕不回頭!”身後的將士們鏗鏘有力地宣誓,氣勢磅礴。
“好一個視死如歸!今日朕就成全了你們的一片赤膽忠心!”顧長安怒髮衝冠,用力一揮手:“我倒要看看,刀壓頸上,血流成河,你們還如何說出這樣慷慨激昂的話來!”
話音剛落,他的身後就突然好像憑空從朦朧霧氣中冒出許多的人,全都銀甲鐵盔,手持諸葛弓弩,身背鬼頭厚朴刀,卻身輕如燕,落地無聲,只發出輕微的鎧甲相撞的金屬聲響。
“你以爲就他顧涼辭有後手,我顧長安就沒有自己的軍隊嗎?”
我身後的將士全都大驚失色,紛紛向前一步,將我圍攏在中心位置,滿是戒備地持劍相向。
怪不得涼辭冒險帶信,不顧自己安危,而是叮嚀不讓我們行動,抓緊撤退。定然是他早就已經察覺到了顧長安跟前這些銀甲士兵的存在,知道危險,難以抵抗,所以不想我們自投羅網。
銀甲士兵將手中的諸葛弓弩緩緩擡起,向着我們瞄準,蓄勢待發。
我自然知道這諸葛弓弩的厲害,當初在揚州城蘇家大院,跟蘇青茗最終交手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它的威力,深可透骨,非尋常箭羽可比。
我唯恐顧長安果真心狠手辣,一聲令下,大開殺戒,趕緊向着身後擺擺手,大家後退兩步,依舊全神貫注地處於全副戒備狀態。
“一個女人家性子這麼烈不太好,還不乖乖投降麼?朕可以饒你們一死。”
我伸手入懷,摸出幾隻烏黑的淬藥銀針,扣在手心,咬牙冷冷一笑:“投降?麒王府出來的人,一向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全都是鐵錚錚的硬骨頭!”
顧長安用複雜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晌:“若是我用他的性命要挾你呢?你心甘情願爲他做到什麼地步?會不會委曲求全?”
師傅着急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手心裡沁滿了汗,手指有些僵硬:“千萬別做傻事。”
我微微一笑,掩飾自己猛然間懸吊起來的心:“當然不會,我絕不讓涼辭以後一輩子生活在愧悔當中,寧折勿彎。”
顧長安默然半晌,方纔怒聲道:“把麒王爺請出來!”
他身後的士兵立即分開,肅立兩側,鎧甲碰撞聲裡,有一道堅挺的身影從後面緩步而出。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的陽光就那樣突然地穿透雲層,灑遍皇宮,驅散了籠罩在皇宮上方的濃霧。那道身影自薄霧中堅定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我走過來,雖然滿身血跡,卻依舊如芝蘭玉樹,風華展展。
他微微彎起的脣角,帶着三分狂傲,三分溫潤,那印象裡的幾分邪氣,如今已經被一身浩然正氣取代,令人不忍逼視。
“涼辭!”話未出口,我已經先自哽咽起來。
我身後的師傅也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卻立即被木麟伸手攔住。
涼辭衝着我們微微一笑,暖陽初綻:“放心,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我眼眶裡面瞬間就溢滿了溫熱的東西,撲簌簌地落下來,心疼得泣不成聲。他顧長安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你如何還能爲了天下百姓,還有那一廂情願的親情忍氣吞聲,隱而不發?
“不要哭了,很醜。”涼辭隔了很遠,伸出手做出擦拭我眼淚的樣子:“當着三軍將士的面,我保護不好自己的女人,很沒有面子。”
我忍不住破涕爲笑:“我來接你回家,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嗎?”
涼辭輕咳兩聲,捂着心口,緊蹙雙眉,強忍不適:“自己老婆過於強悍,也算不得丟人的事情。”
顧長安終於不耐,冷哼一聲:“蘇青嫿,你以爲就憑藉你們這些烏合之衆,果真可以反了朕的江山嗎?如今,顧涼辭就在朕的手中,朕的銀甲侍衛已經將你們盡數包圍,朝廷大軍也阻斷了你們的退路,你們已經逃無可逃。顧涼辭,蘇青嫿,你們輸了!”
我環顧四周,顧長安身後的銀甲侍衛已經將我們包圍得密不透風,手中鋥亮的連環箭弩蓄勢待發,閃爍着滲人的光。
我學着涼辭的樣子,胸有成竹地微微勾脣一笑:“縱然你勝了我們又如何,我們不過只是星星之火而已,若是你繼續執迷不悟,這般暴政,我倒要看你如何撲滅燎原之火?”
“燎原之火?蘇青嫿,你沒有必要這樣危言聳聽。朕的江山千秋萬代,永世長存,豈是你們這些蚍蜉可以撼動?”顧長安自負一笑,輕蔑地看了一眼我身後的士兵:“就憑你們,難道就是什麼燎原之火嗎?”
涼辭蒼白了臉色,卻泰然自若地搖搖頭:“皇上,我們今日就打個賭吧?”
“什麼賭?”
涼辭亦自信一笑,一身錚錚傲骨:“以天下爲棋,江山爲注,就賭今日你我輸贏。”
“哈哈,你們如今已經是敗軍之將,甕中之鱉,你哪裡來的這麼大口氣?等你五千將士的屍體在你的面前堆積成山,你才徹底心悅誠服是嗎?”
涼辭勾脣譏諷一笑。
“報……”話音剛落,有士兵驚慌地從外面跑進來,滿頭大汗,蒸騰着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