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永和宮,已是快晌午的時候,太陽像一個煮的半熟的雞蛋心,軟軟的掛在永和宮的房檐上,兩個小太監把一筐子木炭又擡回小廚房碼着,廊下站的婢女見是良妃回來了,忙在門口打着簾子。良妃倒是並未馬上進屋,掏出手帕子來,拍了拍身上的溼氣,沾了沾身上的髒水道:“上午有人來嗎?”
“上午相印殿鬱嬪跟儲秀宮的岑小主來過,想看看承熙公主,因娘娘有交待,不能打擾了公主休息,所以奴婢回了她們,她們只在院子裡站了站,正好皇上讓王公公來叫鬱嬪娘娘去養心殿說話,她們就回去了。”一個奴婢忙回道。
良妃聽了點了點頭,跟着良妃去冷宮的婢女忙搶上去道:“娘娘,咱們快進去換身衣服吧,天冷,穿着溼衣服要着涼的。如今公主身上不爽,您可得愛惜自己。”說着,扶着良妃進了內室。
“讓小廚房趕緊的做着午飯,對了,把承熙愛吃的椒鹽九吐魚,還有金陵豆腐都做了,承熙天快亮剛睡,早上沒用飯,怕是現在要餓了。”良妃一邊進房一邊回身交待着門口的婢女。轉過頭來,婢女忙撩起內室裡掛着的土黃色薄綢緞帷帳,見良妃進去,才把帷帳掛在銀鉤上。
良妃向牀前走去,見銅鼎子裡的木炭已燒的待盡,下面一層只剩下帶着熱氣的炭灰,炭灰上面,快要燒完的木炭噼啪作響,火星子還上下竄着,牀邊倒很是暖和,一來昨晚門窗都關着,今天去看葉赫那拉氏皇后,帷帳都放了下來,走到牀前,見承熙依然睡着,便輕輕用手摸了摸承熙的臉,只見承熙面色潮紅,摸着也是熱熱的,良妃臉上淡淡笑了笑,才準備去換自己的髒衣服。
“娘娘,咱們宮裡好大的味道。”婢女跟着進進內室,打開衣箱,拿出一件銀褐色棉襯大褂想給良妃換上,剛去到房裡不久,便覺得頭上眩暈,喉嚨裡難受不已。還未及給良妃換衣服,便一手捂了頭道。
良妃手裡正拿着梳子打理髮絲,聽了婢女的話,也覺得屋裡的味道跟平日有些不同,一時想到關緊的門窗及垂下的帷帳,還有那個燃了一上午的銅鼎子,心下一驚,梳子啪的掉在了地上。婢女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見良妃已然衝到牀前,大聲叫着:“承熙……承熙……你快醒醒。”喊了幾聲,見承熙並未動靜,又急急的對着婢女道:“快……快叫人把門窗都打開,把這銅鼎子搬走,叫太醫……叫太醫。”
永和宮霎時間忙成一團,奴才們又是開窗,又是端熱水,良妃喊了半天的承熙,承熙纔算是有了一點點動靜,嘴上蠕動着,卻依舊是那聲:“納蘭,別走。”身上卻是一陣陣的抽搐,良妃聽了這話,心裡又酸又澀,焦灼不已,讓婢女把手巾拿了一條來,自己放在熱水裡浸溼了,用力擰了擰,在承熙臉上來回擦了擦,見太醫還不來,便讓婢女再次去請。
好大一會,屋裡的氣味才淡了些,良妃坐在牀邊,一手扶着承熙,一邊給她擦拭着,承熙雖是喘過了氣,卻像是在半睡半醒間,隔一陣子嘴裡纔會嘟囔出兩個字,卻又不甚清楚,這會功夫,良妃已急的身上冒汗,眼睛不停的往帷帳外張望着。
太醫被婢女請了進來,把藥箱放在桌上,走到牀邊給良妃請過安,便示意良妃起身,自己好給承熙把脈,良妃一見太醫心下激動,半帶着哭聲道:“本宮就這一個女兒,太醫一定,好好給她瞧着。”太醫剛把手放在承熙手腕處,承熙便又抽搐起來,不得已,只好叫了良妃來按住,良妃看承熙這樣,心下真如被人挖空了一般。
太醫瞧了一會,又聞了聞屋裡的味道,便對良妃道:“怕是炭火燒的旺,而炭氣排的不暢,公主如今是被薰中毒,還好被叫醒了,也通了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只是公主吸入炭氣過多,奴才怕……”太醫看着良妃揪心的樣子,一時欲言又止。
“怕什麼?”良妃一手按着胸口,強打着精神問道。
“承熙出了什麼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太醫還未來的及把話說完,便聽到門口一陣喧譁,良妃聽出是皇上的聲音,忙往門口去迎着,皇上臉上倒還是那樣憔悴,怕是病還在調養,身上也是虛的。在門口跟良妃碰個正着,皇上倒是並未理她,而是競直走到牀前,看着躺在牀上的承熙,用力叫了兩聲,見承熙並沒有動靜,才急急轉身問太醫道:“怎麼診的,怎麼還不開藥。”
太醫聽了,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把剛纔跟良妃說的話又跟皇上說了一遍,最後又說道:“萬一中毒較深,醒不來,或是醒了認不出人來,都是有的。”說完這些,便行了退禮,走到桌邊打開藥箱,拿出一張薄紙,仔細的寫起了方子。
“蠢貨。”皇上聽過太醫的話,心下氣極,宮裡一到秋後或冬季都會燒炭,這燒炭的常識良妃又怎麼會不懂得,如今害的承熙這樣,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良妃疏忽大意了,想到這皇上更覺得焦心,於是吼了良妃一句,良妃聽了,趕緊快步上前來跪在地上,抽噎着卻不敢說出一句話來。
“你平日裡要有一絲心放在承熙身上,也不至她這樣,你的那雙眼,除了盯着景仁宮,還能幹出些什麼。如果不是鬱嬪告訴朕承熙前兩日身上不適,朕還不知道你今日又差點害死朕的女兒。你這害人的功夫,倒是見長的很。”皇上又吼道。良妃聽着皇上的話如雨水一般落下來,卻一句話也不敢說。迴雪剛纔跟着皇上後面進來,見皇上生氣,便上來勸道:“皇上息怒,承熙是娘娘唯一的女兒,娘娘豈難害她。皇上身上還沒全好,不可動大氣。”
皇上聽了迴雪的話,長長的出了口氣,對着還在開藥方的太醫道:“你要守好承熙,一時也不得怠慢,有什麼意外情況,直接來跟朕說。”太醫聽了,忙放下手裡的毛筆,點頭稱是。
一時太醫開完了藥方,讓永和宮的奴才抓了藥,在小廚房裡用藥罐子煎了,倒了大半碗黑色的藥汁端進來,皇上此時已坐在牀邊,眼裡緊盯着承熙,見奴才端來了藥,便用手接着,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勺子,迴雪見良妃站在一邊瑟瑟發抖,便走上前去,扶了承熙半躺着,讓皇上方便喂藥。
“納蘭……別走……納蘭。”用勺子灌進承熙嘴裡的藥汁又順着她的嘴角流了下來,迴雪忙用手帕子給她擦了,皇上便又用勺子餵了她一口,承熙纔算喝下去一點,嘴上卻還是在斷斷續續的叫着納蘭的名字。
“納蘭?”皇上聽的真切,不禁問迴雪道:“納蘭?是納蘭侍衛?還是?跟承熙是何關係?”
迴雪見皇上如此問,一時不知如何做答,只得說道:“怕是亂說的,公主如今意識不清。說的話哪能當真。”
皇上聽了,點了點頭,等把半碗藥喂完,已是撒了很多在被子上,見承熙又昏昏睡了,皇上才把碗放在牀頭的小桌上,看回雪把承熙放平,又給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了看一身髒污的良妃,便叫了門口站的王福全進來道:“良妃進宮多年,資質平庸,粗心大意,差點害死公主,今日起奪了妃位,降爲嬪。”良妃聽了,眼圈又是一紅,嘴上卻只得謝恩,皇上從牀邊站起,走過良妃身邊道:“念你育有承熙,以前,還算勤懇老實,就還住在永和宮吧。好好照看承熙。不容再有一點閃失。”說完,便帶着王福全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