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初是個話不多的奴婢,可如今,面對巫師的詢問,她也變的滔滔不絕了。
苗初的話,讓巫師半信半疑。
他覬覦岑梨瀾,無疑是覬覦她冰冷的態度,面對巫師的時候,岑梨瀾猶如冰美人一般。
可是當下,岑梨瀾親手寫了信,讓奴婢送到養心殿來。巫師心裡既激動又忐忑。
遣走苗初,巫師便讓小太監胡亂給皇上熬了藥,待皇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巫師便扯着養心殿廊下的王福全道:“王公公,有好差事你去不去?”
王福全一心在廊下聽皇上的差遣,這會兒卻不敢走開,又不敢得罪了巫師,只好道:“巫師大人,奴才還得守着皇上呢,可不敢擅離職守,若是皇上叫奴才,奴才沒在,那…..”
巫師用手搭着王福全的脖子,語氣輕佻的道:“皇上睡了,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王福全不信:“皇上什麼時候醒,奴才心裡可沒數。”
巫師豎着耳朵,聽着養心殿內皇上“呼呼”的打鼾聲,拉着王福全便走:“我給皇上熬的藥,皇上什麼時候會醒,我能不知道嗎?”
巫師已在皇上喝的藥裡下了安眠的草藥了。
王福全只得跟着巫師出了養心殿。
天氣寒冷,王福全衣衫單薄,見巫師腳步匆匆,好像是要往哪裡去,也不便多問,只得哈腰跟着。
巫師走的很快,步子邁的很大,王福全一路小跑,才勉強追上。
岑梨瀾早已到了小荷塘。
苗初小跑着去報信,說是巫師收下了那信。但不知會不會真的到小荷塘來。
但對岑梨瀾來說,不管巫師來與不來,她都要在這裡等下去。
小荷塘裡的荷葉早已枯黃,荷花凋零,沒入水中,小荷塘的水都成了土黃色。
樹下的鞦韆。因長久沒有人來,變的斑駁。輕輕一碰,便會落下一層灰。
只有那些假山,重重疊疊,前後交錯。站在小荷塘裡望那些假山,一眼看不到盡頭。
假山下的軟草。一株連着一株。
春季草木茂盛,刷刷的生長。
夏季草木鬱鬱蔥蔥。
而如今。這些拔尖生長的草,被霜打了以後,也耷拉下了腦袋,暗黃一片,有氣無力的伏在地上。
岑梨瀾就站在假山的入口,她努力裝出翹首以待的模樣。
遠遠的。巫師拉着王福全來了。給王福全塞了什麼東西,然後交待王福全:“站在小荷塘邊的鞦韆下等着。”他一個人沿着荷塘搜尋岑梨瀾的蹤影。
很快,他在假山的入口處發現了岑梨瀾。但巫師十分警覺,四處張望,小荷塘靜謐一片,並沒有什麼可疑。
巫師這才放下心來,在離岑梨瀾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了,又上下打量了岑梨瀾一回,見岑梨瀾發間插着一支細細的赤金簪子,便道:“岑妃育有兩位阿哥,怎麼頭上的簪子如此寒酸?這簪子細如髮絲,恐怕不對岑妃的身份。”
岑梨瀾伸手扶着身後的假山,露出如嫩藕一般的手腕,見巫師瞧着她的手腕看,故意說了一句:“巫師你也知道,雖我育有五阿哥,六阿哥,可我卻並不得皇上喜歡,皇上不喜歡我,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來的貴重首飾佩戴呢?”
巫師心知肚明,又刻意往前移了半步,他的鼻尖差一點湊上岑梨瀾的鼻尖:“岑妃說的這麼可憐,改日,我送你一支好簪子。”
“那我多謝你了。”岑梨瀾倚着假山,攏了攏鬢邊的頭髮,這個動作,讓巫師心花怒放。他伸手往岑梨瀾臉上探一探,岑梨瀾慌忙躲過了:“巫師也不怕給人瞧見,這樣沒輕沒重的,宮裡可都是皇上的耳目。”
岑梨瀾有意指了指立在小荷塘邊的王福全。
巫師搓搓手,哈哈一笑,壓着聲音道:“你是說王福全嗎?他雖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可有我在,他這個紅人就得靠後。我既然讓他跟着來了,自然就知道,他輕易不敢多嘴。”
岑梨瀾默默一笑:“巫師爲何讓他來呢?多煞風景。”
巫師笑笑:“誰知道你們找我來,是不是一個陷阱呢,剛纔我可是告訴王福全了,是岑妃你請我來小荷塘說話,帶上他,一來對皇上好交待,大白天,且有王福全在場,也能證明咱們的清白。二則,萬一有了什麼事,王福全也好給我做證,並不是我主動來的。”
巫師的心思,倒是縝密。
岑梨瀾在心裡默默的罵了他一回,可如今他人都來了,也只好道:“本來,巫師伺候皇上,一直很辛苦,我不過是來找巫師賞賞小荷塘的景緻,若巫師覺得,我會玷污了你的清白,那,就不要跟過來了。”
岑梨瀾故意拉了下裙角,她的裙角極長,從枯草上劃過,像天上的晚霞。
這一抹紅色讓巫師心動不已,他當即跟着岑梨瀾往假山裡來。
假山蜿蜒,層巒疊嶂。假山左右矗立,在假山中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石頭小道。
巫師回頭看看,由於假山的阻隔,已看不到王福全了。
他又豎着耳朵細細的聽了一回,四周寂靜,沒有一點別的聲音,只有岑梨瀾的長裙,從彎彎曲曲的石頭小道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巫師蹲下身子,輕輕把岑梨瀾的裙角捧在手裡,一面眯眼聞了聞,一面誇讚道:“岑妃冰清玉潔,連裙角都是香的。我恨不得天天幫岑妃你捧着裙角。”
赤裸裸的話從巫師嘴裡說出來,雖說岑梨瀾早有思想準備,還是隱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不得不忍住。
岑梨瀾回眸一笑,笑的十分甜蜜:“巫師說這樣的話,也不怕皇上聽見。”
“此時這裡只有你我,我說的話。你知我知,皇上又怎麼會聽的見呢?”巫師一臉得意,待到一處一人多高的假山旁邊,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將岑梨瀾的裙角摟在他懷裡,伸出胳膊來。給岑梨瀾抱住了。
岑梨瀾有意反抗:“這是做什麼?別被他人看到。”
巫師摸着岑梨瀾的臉道:“這種地方,岑妃邀我來,不就是怕人看到嗎?再說一個鬼影子也沒有,誰能看到。”
“你放開我——”岑梨瀾掙扎。但聲音很小。
甚至,岑梨瀾的眼神裡,有一層薄霧。又有些迷離。
雖然,這種表情。也是裝出來的。
這神情在巫師看來,是欲拒還迎。
巫師卻將岑梨瀾摟的更緊,甚至低下頭,有意要親吻下來:“這麼好的地方,只有咱們倆,若不親熱一番。倒是辜負了這假山,放心,你從了我。以後有你的好處,上官貴人的下場,你是看到了的,你若從了我,我保證會好好疼你,上官貴人的事,絕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岑梨瀾停止了掙扎。
巫師以爲岑梨瀾默默接受了他,便伸手去解岑梨瀾上衣的盤扣。
第一個盤扣很快被他給解開,露出岑梨瀾裡面穿的亮檸檬色肚兜。
巫師伏下身去,想要親吻岑梨瀾的脖頸,岑梨瀾閉上眼睛,便聽到巫師“哎喲”了一聲。
睜眼看時,巫師已被拉開了,不知是哪位妃嬪撿了一塊石頭,對着巫師的後腦勺來了一下。巫師腦後出血,躺在地上,想來是疼的厲害,他嗤牙咧嘴的道:“你們竟然敢用石頭砸我,等我回明皇上,非得割下你們的肉熬藥。”
妃嬪們穿着或紅或綠的長裙,圍在巫師周圍,像是落在地上的花蝴蝶。
有人呸了一口:“你這種人,死有餘辜,成天的在皇上面前說些鬼話,上官貴人就是你害死的。”
有人附和:“若不是皇上聽信你的鬼話,你早被人殺了,如今殺了你,倒也不晚。”
迴雪就站在妃嬪中央,她打扮一新,瞧着威嚴莊重。此時,她以居高臨下的目光瞧着巫師:“你也能有今天,真是報應不爽。”
煙紫已扶了岑梨瀾起來,岑梨瀾指着巫師罵道:“我在這裡透透氣,你竟然有意要輕薄於我。”
岑梨瀾說着,朝着巫師的屁股踢了幾腳。
巫師受不住疼,在地上翻滾起來。
人羣裡有人說:“這個巫師也太大膽了一些,竟然敢輕薄岑妃娘娘,也不拿鏡子照一下他自己,沒了皇上,他也是一臉的奴才相。”
巫師見迴雪幫着岑梨瀾係扣子,心裡已明白了七八分:“好啊,岑妃,你竟然夥同她們,勾引我到這個地方,故意想要給我難堪。”
迴雪幽幽的道:“剛纔,所有的妃嬪可都看見,巫師你試圖解開岑妃的衣釦,而且,對岑妃舉止輕薄,你覺得,皇上是會相信你,還是會相信衆位妃嬪呢?”
巫師呸了一口:“我早算到你們會這樣,這不,來的時候,我故意叫上了養心殿的王福全,我也告訴過王福全了,若是我被人打了,那肯定是招了你們的道兒,而且,呵呵,岑妃寫給我的那一封信,我也交給王福全拿着了,若我出了事,岑妃,你也別想誣陷我。”
迴雪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道:“巫師果然會爲自己找後路,可是,你卻看錯了人。”
迴雪說音剛落,便見王福全拿着一封信來,這信,便是岑梨瀾寫給巫師的。
巫師笑着伸出手來:“王福全,把信給我,我一定把這信交給皇上,到時候,讓這幫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王福全雙手舉起信,卻沒有交給巫師,而是給了迴雪。
迴雪展開來看了,幽幽的對巫師說道:“這便是你說的證據?如今,證據沒有了。”
迴雪將信交給煙紫,煙紫一點一點將信撕的粉碎,王方怕被人拼結起來,又點了一把火,將撕碎的信燒的一乾二淨。
燒過的信箋,化成了飛灰,圍繞着假山四處飛揚。
巫師氣憤的質問王福全:“我讓你保留着這……這……..你到底是站在誰那一邊?”
巫師掙扎着想起身,因傷了後腦,卻無法起來。只得躺在地上道:“扶我回去,我要告訴皇上…….我要告訴皇上……”
迴雪冷冷的道:“恐怕…….沒有機會了。”
“你要做什麼?”
迴雪笑笑,臉上的梨渦綻放開來:“你們不是怕自己被割肉嗎?你們不是恨巫師嗎?如今他試圖輕薄岑妃娘娘,大夥有目共睹,至於應該怎麼做,你們就看着辦吧。”
妃嬪們一開始有點膽怯。可一想到上官月悲慘的下場,她們又激動起來。
若巫師不死,那以後說不準就輪到她們割肉了,她們養尊處優,誰也不想死。
而割肉的罪魁禍首,便是巫師。
妃嬪們蹲下身去。撿起地上的小石子便往巫師身上扔。
小石子如下雨一般狠狠的砸在巫師身上,巫師痛的厲害。便道:“好啊,你們這羣瘋女人,等着吧,等我回到養心殿,稟明瞭皇上,你們怎麼對待我的。我一定讓你們付出代價。”
巫師喋喋不休。
迴雪從衣袖裡掏出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直直的插入巫師的腹部:“這把匕首,是你用來割上官貴人身上肉的。如今,還給你。”
妃嬪們本來還不太敢下手,見迴雪開了頭,先是給巫師身上插了一把匕首。又聽到巫師說要復仇,分明是斷了她們的後路,以皇上對巫師的器重,若是讓巫師回了養心殿,那妃嬪們下場堪憂。
於是,膽子大些的妃嬪,抱了腦袋大的一塊石頭就往巫師身上扔,有的人,甚至去卡住巫師的脖子。
巫師雙眼暴紅,石頭落在他身上,疼的他直叫喚。
這些日子以來,一提及割肉熬藥的事,妃嬪們便嚇的哆嗦,如今終於可以把內心的恐懼與憤怒發泄出來,她們紛紛抱起石頭,往巫師身上投。
巫師一開始還罵罵咧咧,到後來,伸了兩下腿兒,臉上青緊,一動不動了。
妃嬪們這才扔了石頭,有人試了試巫師的鼻息。鬆了一口氣:“他死了,終於不用作惡了。”
有的人卻害怕起來:“巫師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他就這樣死了,皇上會不會追究呢?若追究起來,可如何是好?”
迴雪鎮定的道:“巫師的死,你們也都瞧見了,只有一個原因,因爲他試圖輕薄岑妃,大夥是爲了救岑妃,所以才失手殺了巫師。”
妃嬪們紛紛點頭:“對,對,是因爲他輕薄岑妃,岑妃一向本分,又不是水性的人,卻被巫師這樣輕薄,咱們姐妹看不下去,才動手的。”
有的人卻道:“養心殿的王公公也在這兒,不知王公公,一會兒會怎麼跟皇上說?”
她們在質疑王福全。
王福全哈着腰道:“這兒的一切,就如各位娘娘所說,是巫師試圖輕薄岑妃娘娘。”
“那書信的事?”
“奴才從來不知什麼書信的事。”王福全斬釘截鐵。
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巫師死的悽慘,當把他的屍體擡到養心殿時,養心殿外熬藥的小太監嚇的扔了蒲扇,打翻了藥罐子,蹲坐在地上大聲嚷嚷:“哎呀,不得了了,巫師大人死了。”
養心殿的小太監一向訓練有素,哪怕是六月下大雪,他們也十分鎮靜。
可如今,卻嚷嚷的養心殿上下奴才都聽見了。
連在養心殿裡擦花瓶的婢女都跑出來看熱鬧,瞧着巫師紫漲的臉,還有全身上下那些血跡,嚇的捂住了眼睛。
一行妃嬪齊齊跪倒在養心殿外。
皇上本來在牀上養着,聽廊下嚷着巫師死了,他大驚失色,慌不迭的下牀,卻站不穩,忙叫王福全:“快來扶朕。”
王福全與迴雪交換了眼神,這才哈着腰去扶了皇上。
對妃嬪們來說,巫師是仇人,可對皇上而言,巫師卻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把身家性命都寄託在巫師身上,一雙眼睛四下打量,看到臺階下巫師直挺挺的躺着,他又氣又驚:“還不快叫太醫?”
“皇上…….巫師他已死去多時了。”王福全小聲回話。
皇上卻不信:“叫太醫來!”
小太監一路小跑的去太醫院叫了太醫。太醫們圍着巫師,把脈的把脈。翻眼皮的翻眼皮,可到最後,卻還是搖搖頭:“皇上,巫師他…….死了。”
皇上腳下不穩,癱軟在王福全身上:“是誰殺了巫師,朕要把她千刀萬剮。”
臺階下跪着的妃嬪跟商量好了似的。紛紛磕頭:“皇上,巫師他……是臣妾們殺的。”
皇上怒盯着妃嬪們,如果他的指頭是箭的話,妃嬪們早就中箭身亡了,皇上一個個的指着她們,恨的牙癢癢:“你們…..你們真是膽大妄爲。巫師對朕有多麼重要,你們懂麼?你們爲什麼要害死巫師?”
妃嬪們低着頭。若在往日,皇上這樣跟她們說話,她們一定嚇的哆嗦了,但此時,她們心裡卻有了底,並不十分害怕。
所謂法不罰衆。
巫師是她們聯手給殺的。皇上總不至於要懲罰大夥。
而且,這事上頭有迴雪與岑梨瀾頂着,所謂天塌了先砸個高的。這些個位分低的妃嬪,一點也不擔憂。
“鬱妃,你說,是怎麼回事?”
迴雪緩緩的道:“皇上,臣妾們與岑妃在小荷塘遊玩,可岑妃在假山那裡與我們走散了,我們四下尋找,卻發現巫師在假山後面,正要輕薄岑妃,岑妃是皇上的妃子,是永和宮的正經主子,且育有兩位阿哥,若被巫師給輕薄了,那對皇上,對這後-宮,都是不可挽回的損失,當時臣妾們救岑妃心切,便拿了手邊的東西扔巫師,沒想到,他卻死了,臣妾們犯了錯,求皇上責罰。”
妃嬪們紛紛點頭,此時伏地磕頭,等着聽皇上的示下。
皇上盯着岑梨瀾。似乎是不大相信。
岑梨瀾來養心殿之前,已拔下了發間的簪子,此時她披頭散髮,臉上也故意抹了灰:“皇上,上官貴人被強暴一事,是皇上同意的,難道,臣妾被巫師輕薄,也是皇上同意的嗎?若真是這樣,臣妾無話可說,甘願以自己的命來抵巫師的命。”
皇上無言以對。
岑梨瀾流着淚道:“皇上,臣妾自知無德無能,不配伺候在皇上身邊,皇上龍體欠安,臣妾也不能伺候在側,但臣妾爲皇上養育兩位阿哥,臣妾的名聲不要緊,若臣妾真被輕薄,以後讓五阿哥,六阿哥如何面對這宮裡宮外的悠悠之口?”
迴雪幫着岑梨瀾說話:“皇上,岑妃一向潔身自好,若真被巫師輕薄了,怕她會立即尋死,臣妾們念着岑妃的潔身自好,才覺得巫師所作所爲,實在人神共憤,所以才…….”
皇上仰着頭,望着養心殿外的烏雲。
烏雲籠罩在半空,天空中黑成一片,就像皇上此時的心情,一塌糊塗。
“鬱妃,事情,真如你所說?是巫師試圖……輕薄岑妃?”看來,皇上還是有點不大相信。
迴雪堅定不移的道:“皇上,小荷塘一事,王福全王公公恰好也在那裡,若皇上不信,皇上不如問他。”
王福全一直是貼身伺候的,皇上對王福全的信任,甚至多過對迴雪的信任,聽此話,便問王福全:“你說。”
王福全趕緊跪倒:“奴才本來在廊下看着小太監們熬藥,可是巫師說,要讓奴才隨他到小荷塘去,奴才怕巫師不高興,且皇上當時睡着,不必奴才伺候,所以奴才纔跟着去了,可到了小荷塘以後,巫師只說他要去小解,便讓奴才站那等着,奴才等了一會兒不見巫師回來,怕皇上醒了,沒有人伺候,所以急着去找,沒想到…….卻正巧遇上巫師他……他試圖輕薄岑妃娘娘…….當時,他把岑妃娘娘按在假山那裡,幸好各位娘娘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王福全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皇上一向相信王福全的話,卻還是有一些疑問:“巫師叫你去小荷塘,是爲什麼?朕記得,他跟你,好像一直沒有什麼交情。”
王福全語塞了。
他總不能說出,巫師帶他到小荷塘,是爲了證明,岑梨瀾主動邀約的巫師。爲了讓王福全做個見證。
岑梨瀾攏攏頭髮,磕了頭道:“皇上。巫師曾跟臣妾說,他最得皇上的器重,王福全是皇上才用的起的奴才,如今,也得伺候巫師,巫師覺得他自己。就如皇上一般尊貴。”
這些話,巫師自然沒有說過,不過是岑梨瀾的杜撰。
咔嚓一聲,烏黑的天空,被閃電撕了一道口子。
接着便有瓢潑大雨落了下來。
大雨帶着泥土的氣息,砸在養心殿的臺階上。
很快。臺階下便聚集了一條淺淺的小溪。
雨水冒着泡,歡快的向遠處流去。
空氣裡都是潮溼的味道。
雷聲轟鳴。震耳欲聾。
巫師的屍體,還靜靜的扔在那。
雨水沖刷在他身上,他身上的血便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慢慢的向養心殿外流去。
院子裡都是血腥氣。
皇上看了眼翻倒的藥罐子,又看看跪成一排的妃嬪,只得鐵青着臉進了養心殿。
王福全揮揮手。很快,巫師的屍體被擡走了。
廊下的雨很大。
妃嬪們鬆了一口氣,雖沒有撐傘。卻還是十分歡快,扭過頭去,結伴回自己宮裡去了。
養心殿門口被巫師的血染紅了。
岑梨瀾站在那些鮮血當中,幽幽的吐出一句:“我總算信了,所謂血債血償,如今能殺死巫師,心頭除了一大患。”
迴雪咳嗽了一聲。
如今還在養心殿裡,說話自當要注意。
雨水淋溼了岑梨瀾的頭髮,也溼了迴雪的衣裳。
天氣寒冷,雨水很涼。
王福全已撐了把油紙傘來,一面將油紙傘遞給煙紫,讓她爲迴雪撐着,一面又從腋下另拿了一把傘,交給苗初,讓她爲岑梨瀾撐傘。
王福全一直送回雪到養心殿外。
寬厚的宮牆淋了雨,本來紅色的牆壁也變成了暗紅色。
養心殿外拉起了雨幕,左右看不到一個人影,腳下的水嘩嘩直流,王福全湊在大門口,望了一眼養心殿內室,見沒有奴才跟着來,這才哈着腰道:“奴才就不遠送了。”
迴雪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今日的事,多謝王公公周全。”
王福全臉上一紅,繼而嘆了一口氣:“不過都是小事情。鬱妃娘娘有如此的膽魄,才讓奴才佩服。”
隔着幾步遠,王福全的聲音都被雨水打散了,他便又道:“鬱妃娘娘所作所爲,實在是爲宮裡除了一害,奴才雖擔心皇上的安危,卻也不忍心看那巫師胡作非爲,長此以往,宮裡不知還有多少位娘娘要遭殃,如今他死了,老天爺下了一場雨,雨水衝過,這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了。”
迴雪笑了笑道:“皇上的藥罐子好像倒了,王公公還是回去幫皇上熬藥吧,不然,皇上不見你,要着急了。”
王福全這纔打着千兒回去了。
岑梨瀾依然攙扶着迴雪的胳膊。
迴雪指甲上所佩戴的赤金護甲劃過她的衣袖,岑梨瀾衣袖上有大朵大朵綻放的海棠,繡娘們手藝好,這海棠花凸凹有致,像是活了過來似的。
“宮裡的女人,就跟這花兒一樣。”迴雪收回了手,踩着雨水往前走:“今日在小荷塘,沒有嚇到你吧?”
岑梨瀾笑着搖搖頭:“知道你們在假山後面埋伏着,我有什麼可害怕的,反正我知道,只要巫師敢稍微動一動,你們就會從假山後面出來救我了。”
迴雪點了點頭。
但爲了殺死巫師,讓岑梨瀾以身犯險,她還是心有內疚:“我知道,你一直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又何況是應付巫師那種猥瑣小人呢,怕回永和宮以後,你會做噩夢了。”
岑梨瀾搖搖頭:“如今我只想着,咱們應該早一點下手,早一點下手,上官貴人……..上官貴人便不會受這樣的凌辱,如今,上官貴人已死了…….”
迴雪也一陣唏噓:“所謂自做孽,不可活,上天有慈悲之心,可若一個人不知收斂,等待他的,最終會是死路一條,巫師在宮裡呼風喚雨,如今死了。像一條死狗一樣被小太監拖走,或許,這就是他的報應。”
“皇上口口聲聲器重巫師,如今看巫師死了,不過也是冷眼旁觀,連給他個厚葬也沒有。只是因爲巫師以後沒有利用價值了,真是最冷不過人心。”岑梨瀾恨恨的說道:“先前咱們說的,草藥十八畏的事,難道,真的不打算告訴皇上,我瞧着。好像小太監還在幫皇上熬巫師開的方子呢。”
迴雪默默的道:“皇上信任巫師,用人不明。便是這個代價,若哪一天,他想明白了,能對宮裡衆人好一些,能信的過那些太醫,自然。這十八畏的藥,皇上他就不用喝了。”
“我只怕皇上還會昏庸下去。”岑梨瀾有些不放心似的:“想來是人越老,便會越怕死。皇上一直病着,爲了他的身體,他總是在無中生有。”
皇上是比以前更愛猜疑了。
兩個人說着話,慢慢的就到了相印殿門口。
直到這會兒,大雨才漸漸的停了,天邊竟然出現了彩虹。
彩虹如七色的木橋,橫跨在相印殿上頭。
岑梨瀾望着彩虹,很是欣喜:“難得能看這樣的景緻,如此多的顏色,可是比夏季御花園的那些花還要好看。”
迴雪默默盯着彩虹,可一會兒的功夫,彩虹便隱到了宮牆後面,再也找不到了。
美的東西,總是最短暫。
鎖兒到門口來接回雪。
她十分本分,說是在相印殿養着,她便一步不出相印殿,哪怕是迎接回雪,也只是站在大門口,並不往外多走一步,以免別人有什麼說詞。
鎖兒穿一件粉紅的長褂,下襯一條米白色長裙,腰裡是淺紅色寬束腰,頭髮輕輕挽着,並沒有多餘的頭飾,只在脖子裡掛了一串葡萄石做成的項鍊。
葡萄石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只是這項鍊做的精巧,打磨的細滑,看着圓滾滾,紫溜溜,倒也好看。
“這是大阿哥送給你的吧。”迴雪問她。
鎖兒笑了笑,臉上的神彩,像三月裡開的花,只是她容貌被毀,這笑卻讓人看着猙獰,她的聲音很甜:“鬱妃娘娘最是聰明,這是有一天,大阿哥去鋪子裡爲我買首飾,見這葡萄石的項鍊精緻,特意買回來給我的,我卻沒有怎麼戴過。”
如今怕是鎖兒想念大阿哥了,所以才戴上這葡萄石的項鍊。
迴雪心裡雖跟明鏡兒似的,卻並沒有說出來。
她是妃位,做人做事要端莊,她沒有開鎖兒的玩笑。
倒是岑梨瀾笑起來:“這葡萄石的項鍊,瞧着跟真葡萄一樣,我都想摘下來一個吃了。”
岑梨瀾不過是玩笑的話,鎖兒笑起來:“我並不愛吃葡萄,太酸了,我哥哥西北王才愛吃葡萄,不管春夏秋冬,每天都能吃一盤。我總覺得太酸了,吃一兩個,便受不了。”
鎖兒難得提起西北王。
那是她的親哥哥。
岑梨瀾也愣了一下,這倒是極少見的。
鎖兒忙改口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記不得了。”
迴雪拉着鎖兒的手道:“這些話,在我們面前提,倒也無妨的,可是別讓皇上知道。”
鎖兒鄭重的點點頭。
皇上多疑,她是明白的。
她不提西北之王,皇上還要誣陷她跟西北之王暗中勾結謀取宣國江山。
何況是她提了呢。
鎖兒臉上紅了,覺得沒意思,便趕緊轉移話題:“聽說,那個巫師,死在各位娘娘手裡,是真的嗎?”
岑梨瀾接過話道:“當然是真的,他死有餘辜。”
“聽說巫師試圖…….試圖……..”鎖兒望着岑梨瀾的臉色,卻改口道:“岑妃娘娘還安好嗎?”
岑梨瀾坐着用了一杯茶道:“我自然是安好的。”
“那就好了。”鎖兒鬆了一口氣:“上官貴人的事,鬧的人心惶惶,以後這宮裡,總算是太平了。再也不會有割肉熬藥的事了吧?”
岑梨瀾又喝了口熱茶,卻不知如何做答。
迴雪默默的道:“是不會有割肉熬藥的事了,可…….是不是真的太平,以後的日子,誰又說的準呢?”
相印殿越發蕭瑟。
冬天的味道漸漸的近了。
因下了雨,內室裡潮溼。王方提前點了炭火給各位主子烤衣服,順便也能取取暖。
銅盆裡的炭一經點燃,便“吱吱”的燒了起來。
火花濺到王方臉上,他臉上便生疼,王方趕緊用手捂住。
迴雪關切的道:“很疼吧,快去拿冷毛巾敷一會兒。”
王方不是嬌氣的奴才,這會兒還打着千兒給迴雪謝恩:“謝鬱妃娘娘關心了,這一點小事,對奴才們來說,不算是事,奴才自小受的苦,那才叫苦,自進宮以來,這麼些年,奴才學着伺候主子,這炭火燒臉的事,是奴才自已不小心,反倒讓主子惦念,是奴才的不對。”
王方言語間很是懇切。
岑梨瀾讚賞的道:“宮裡的老人兒,跟新進宮的奴才就是不一樣,新進宮的,毛手毛腳,做什麼事都得主子們教導,萬一有了什麼委屈,多數還會有小性子,這王方守在相印殿裡,做事細心,人也謙虛謹慎,實在是相印殿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