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全雖擔心皇上,到底不敢再說什麼,退守到門口,聽着屋子裡的調笑聲,江答應的聲音如此稚嫩,猶如春日峽谷邊剛甦醒的花兒,皇上時不時的咳嗽一聲,聽的出來,皇上的興致很高。
但天公不做美,似乎老天爺也故意阻撓江答應的侍寢,不到一個時辰,皇上又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皇上咳嗽的幾乎昏厥,江答應摟着皇上的腰,卻一直不願意走。
皇上似乎不想掃了江答應的興,便讓王福全出去。
王福全實在沒有法子,深夜挑着燈籠到相印殿找回雪,說是皇上的身子不宜江答應侍寢,眼瞧着皇上愈加嚴重了。還請鬱妃娘娘給想一個法子。
迴雪已睡下了,相印殿也只有兩盞燈還亮着,蠟燭在紙糊的罩子裡發出米黃色的光暈,風吹過來,蠟燭晃動,光暈也晃動。
迴雪由煙紫伺候着,簡單的梳了頭,着淺紫色褂子,深藍色長裙,剛出相印殿,便被風給撲了一下,煙紫追上來,給迴雪繫上披風。一面小心的護着手裡的燈籠,免得被風給吹熄了。
“都是奴才的不是,這麼晚了,還打擾鬱妃娘娘安睡,可是,養心殿裡,皇上的咳嗽越來越厲害了,奴才想求江答應先回去,可……..”王福全也有他的難處,他不過是一個奴才,江答應是皇上的女人,自然比他體面。
雖說他擔心皇上的身子,但卻無能爲力。
“江答應平時不是很早就睡下了嗎?怎麼這個時辰,她還在養心殿?”迴雪覺得疑惑。
“誰知道呢?自從秀女進宮,倒也沒見江答應跑到養心殿去主動侍寢的,今兒晚上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王福全默默的提着燈籠,在前面一步遠的地方,給迴雪照着腳下的路。
夜深人靜了。各宮都已上了鎖,如今連蛐蛐的叫聲也聽不到了。
只有迴雪腳下的鞋子,踩在青磚上,發出噠噠的響聲。
養心殿裡,皇上睡不着,靠着一個軟軟的墊子,坐在牀頭咳嗽,江答應喊道:“你們怎麼不進來把蠟燭多點幾根?這麼黑怎麼行?”
自從皇上咳血以後,養心殿的燈火都是昏暗的。
王福全不在,廊下的小太監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不管江答應在說着什麼,只要皇上沒有吭聲,沒有叫人。他們依然垂手站着。
這一次,王福全沒有進去通報,而是直接推開了門,把迴雪迎了進去。
屋子裡果然有些昏暗,江答應以爲是小太監進來了。忙扯了個褂子蓋住身上的肚兜:“快去多點些蠟燭,沒聽到皇上咳嗽嗎?”
迴雪走到燈下,默默的看了看江答應。江答應發現進來的不是小太監,而是鬱妃娘娘,心裡多少有些詫異。趕緊將褂子穿上。
迴雪還是看到了她肚兜上的圖案:多子多福圖。
妃嬪們的肚兜上,多數繡的是荷花。或是牡丹,或是魚躍龍門,像江答應一樣。在肚兜上繡着好幾個孩童的,倒不多見。
“不知鬱妃娘娘來了,真是罪過,鬱妃娘娘吉祥。”江答應窩在錦被裡,一臉的笑。
皇上聽說迴雪來了。努力的睜開眼,卻又疲憊的閉上了:“是鬱妃來了?定是王福全那個奴才多事。深更半夜的,聽聽,外面的風呼呼響,怎麼把鬱妃又叫過來了。”
“臣妾只是來看看皇上,皇上日理萬機,如今身上又不適,還是趕緊的休息吧,若想見江答應,改日病好了再見,也是一樣的。”迴雪安慰着皇上,打量着江答應的臉色,江答應也不撒嬌了:“鬱妃娘娘說的是。”
江答應拿來的小兔子在皇上身上蹦來蹦去,調皮極了,皇上也懶的理會,小兔子往皇上臉上一竄,皇上臉上便如被女子抓傷了一樣,留下一道血痕。
王福全當機立斷,捉住小兔子,看了看皇上的眼色,叫門口的小太監:“把這東西處置了。”
江答應心裡一緊。
只聽到廊下揮刀的聲音,嘩的一下,風平浪靜。
江答應打了個哆嗦。
迴雪站在白玉臺階下,擡頭仰望着天空,深夜的天空有點灰,夾雜着藍,靜謐,冷清,偶爾有一兩顆星星掛在上頭,來了一片雲,又將星星遮擋了起來。
江答應就站在迴雪身邊,見迴雪仰臉,她也仰臉,半柱香的時辰不到,她的脖子就酸了:“鬱妃娘娘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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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星星。”
“星星?有什麼好看呢?天天都掛在那。”
迴雪笑了笑,藉着養心殿微弱的燈火打量着眼前的江答應:“天上的星星,不管是亮着的,還是不亮的,天天都在那裡。是極多的,數也數不完,但誰又有興致一天到晚的仰頭看呢?哪怕她是最亮的星星,也不例外。”
江答應聽的似懂非懂。
“聽說,上官貴人跟你說,皇上晚上睡不着?”迴雪緊了緊披風。此時雖與江答應面對面站着,她卻看不清江答應的眼睛。
江答應訕訕一笑,福了一福:“上官貴人並沒有跟我說這些,是我自己猜的,我想着,皇上白天要喝藥,有時候喝了藥,就躺牀上眯一會兒,晚上怕不能安睡,所以,我就來陪着皇上說說話。”
迴雪沉默不語。
江答應心裡沒底,便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道:“鬱妃娘娘,我想回延禧宮去了,出來這麼幾個時辰,我好睏了。”
迴雪淡淡一笑:“江答應如今就困了?既然困了,就回延禧宮去睡覺吧,別到處亂跑,不然,那兔子就是下場。”
那隻小兔子,已被人用刀剁了頭,血流一地。
江答應臉上有些掛不住:“鬱妃娘娘,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江答應說吧。”
“鬱妃娘娘,今兒來養心殿,我發現皇上他…….他吐血。”江答應臉色慘白,像是受到了驚嚇。
她本以爲這是個秘密,把這個秘密告訴迴雪,至少能得到幾句表揚,沒想到迴雪卻冷冷的:“皇上的事,不是江答應能議論的,吐不吐血的事,可關係甚廣,江答應以後,還是想清楚了再說。”
江答應只能點頭:“鬱妃娘娘說的是。”
“皇上如今病體不安,江答應還是等皇上好了再行侍寢吧,不然,萬一皇上有個好歹,江答應可是要殉葬的。”迴雪壓着聲音,嘆了口氣,養心殿裡的燈火更暗了,或許皇上已睡着了,半天沒有聽到咳嗽聲。
殉葬之事,並不鮮見。有的帝王死了以後,會在民間找一些十幾歲的美貌姑娘,殺了姑娘以殉葬。
也有的,是在後妃當中,挑一些沒有子嗣的,殺了殉葬。
若是江答應來養心殿侍寢,正趕上皇上死了,那江答應便難逃其咎,定然會被賜白綾殉葬,或者,侍衛會一刀了結了她的性命。
江答應本以爲不過是來侍寢,卻沒有想到這一層,回想着剛纔皇上咳嗽的樣子,江答應也有些後怕:“鬱妃娘娘,以後我再也不敢夜闖養心殿了。”
迴雪默默的盯着養心殿的燈火,看也沒看江答應:“你記住今晚所說的話就行了。”
江答應打扮的花枝招展,滿懷着希望前來,沒想到,卻這樣落荒而逃。
王福全追了上來,伏身給迴雪道謝:“鬱妃娘娘…….”
迴雪笑笑:“王公公時刻關心着皇上的身子,皇上有你,是一件幸事。”
王福全趕緊道:“謝鬱妃娘娘誇獎,如今夜涼,鬱妃娘娘還是趕緊回去纔是。”
煙紫手裡提着一盞燈籠,一手扶着迴雪,一面輕輕的道:“主子,你說,如今皇上的身子這樣,今兒晚上,江答應得逞了嗎?”
“什麼得逞?”
煙紫臉上緋紅:“就是皇上……”
迴雪低頭略一思索,又搖搖頭:“這種事,或許只有皇上跟江答應才知道吧。”
請安的時候,迴雪並沒有提及養心殿的事,但玉妃不知從哪聽來了消息,這會兒氣的仰倒,見迴雪一臉從容,她心裡的火氣噴發了:“鬱妃娘娘,皇上如今病着,你也告訴過大夥,說是輕易不要去打擾皇上,可江答應,卻視若罔聞,我聽說,若不是鬱妃娘娘你及時去,江答應就要在養心殿睡一夜了。”
江答應坐着聽玉妃數落,難得臉上還帶着笑意:“玉妃娘娘,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我還聽說,江答應故意去給皇上送了一隻什麼兔子,江答應,皇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如果皇上身體好了,便可以翻綠頭牌了,姐妹們日思夜想的,也有個盼頭,就因爲你,趁皇上病着,還百般挑逗皇上,皇上身子不好,後-宮姐妹們怎麼辦?”玉妃冷哼一聲。
玉妃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
江答應只能服軟,玉妃比她位分高一大截子,玉妃罵她,她也只有聽的份:“玉妃娘娘說的是,是我初進宮,不懂宮裡的規矩,以後我不敢了。”
玉妃諷刺道:“不懂宮裡的規矩?掌事嬤嬤當初是怎麼教你的?還是你偷了懶,沒學會呢?要不要把儲秀宮的掌事嬤嬤送到你的延禧宮,讓江答應好好跟嬤嬤學一學規矩呢?”
江答應趕緊搖頭:“以後我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