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一個矮些的嬤嬤經不住盤問,抖的跟樹梢的葉子一樣,跪在地上,拿衣袖擦汗:“岑嬪娘娘,是奴婢……奴婢知道錯了。”
“你錯在哪了?”
這個嬤嬤本姓戚,此時伏地道:“奴婢昨晚上曾哄五阿哥睡覺,給五阿哥褪去手上的金鐲子,便多嘴了,說這金鐲子還有一個,被岑嬪娘娘送人了,五阿哥便問,金鐲子送給誰了,奴婢便說,送給了鬱妃娘娘的四阿哥,五阿哥便不高興了。”
岑梨瀾給了四阿哥一個金鐲子,這事沒敢讓五阿哥知道,五阿哥人雖小,看東西卻看的緊,以前四阿哥來永和宮玩,摘了一個石榴,五阿哥都不願意,何況是一個金鐲子呢,也難怪,五阿哥會給迴雪難堪,還好迴雪並不計較,若是放在玉妃身上,早以爲是岑梨瀾故意教的五阿哥了。
“戚嬤嬤,你也是這宮裡的老人了。”岑梨瀾嘆了口氣:“撫養阿哥,你們是有功勞,但你們撫養過幾位阿哥,難道還不懂這宮裡的規矩?五阿哥還小,像一張白紙,身邊的人在白紙上寫什麼畫什麼,他便是什麼樣子,嬤嬤如此教五阿哥……”
戚嬤嬤跪地磕頭:“奴婢以後再不敢嚼舌頭了,還求鬱妃娘娘原諒。以後,奴婢只管好好的帶五阿哥,別的什麼,萬萬不敢亂說給五阿哥。”
岑梨瀾嘆了口氣,她總是心軟的,見戚嬤嬤也上了年紀,自然不捨得攆她出永和宮,而是語重心長的道:“戚嬤嬤在永和宮的時間也不短了,你們也知道,我待五阿哥如親生,鬱妃娘娘待五阿哥也不薄。所以以後在五阿哥面前,都管好自己的嘴。”
嬤嬤們俯首帖耳:“是。”順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戚嬤嬤,戚嬤嬤也帶過幾個阿哥,但對五阿哥,她是最上心的一個。如果是別的嬤嬤哄五阿哥睡覺,把五阿哥放牀上,便歇着去了,輪到戚嬤嬤哄五阿哥,她總會給五阿哥講故事。或是給五阿哥撓癢,一直逗的五阿哥笑。
別的嬤嬤總說:“戚嬤嬤無兒無女,把五阿哥當成自己的孩子了吧。”
戚嬤嬤卻喜歡自豪的說:“五阿哥清早起來。第一個找的人就是我。”
別的嬤嬤便打趣:“早晚有一天,五阿哥大了,我們會被攆出宮去的。”
戚嬤嬤一臉哀傷之色,卻又不服氣:“我跟你們,自然是不一樣的。五阿哥纔不會捨得攆我走。”
戚嬤嬤以爲,這一次自己會被岑梨瀾趕走,她在宮外又沒有什麼親戚,也沒有什麼落腳的地方,怕是日子難以維持。聽岑梨瀾只是不輕不重的說了幾句,她心中歡喜。一激動,便流下了眼淚。
五阿哥跟她倒是親暱,親自去給她擦眼淚。然後指責岑梨瀾:“額娘,你爲什麼要罵戚嬤嬤?”
五阿哥的口氣又冷又硬,不像是跟岑梨瀾說話,倒像是在教訓奴才。他人不大,聲音卻不小。幾個嬤嬤站在那,很是尷尬。
岑梨瀾也沒想到。因爲戚嬤嬤的哭,五阿哥會質問自己,便笑着衝他招手:“五阿哥,額娘只是跟戚嬤嬤講些道理,並沒有罵她。”
五阿哥摟着戚嬤嬤的脖子:“額娘就是欺負戚嬤嬤。”
岑梨瀾語塞。五阿哥如此擁護戚嬤嬤,怕是因爲岑梨瀾懷了身孕以後,不能常常照顧五阿哥的緣故。
幾個嬤嬤站在那小聲勸着:“五阿哥,不要惹你額娘生氣。”
五阿哥卻聽不進去,一直指責岑梨瀾:“額娘…….以後…….不準罵戚嬤嬤。”
岑梨瀾有些恍然,自從把五阿哥抱回來養,他還從來沒有如此擁護過自己,如今,他倒更擁護一個嬤嬤。
岑梨瀾心中酸酸的。
戚嬤嬤擦了擦眼角的淚,抱着五阿哥走開了。
岑梨瀾想了好久,想不出五阿哥怎麼會這樣,只是嘆氣,因爲嘆氣,肚子裡的孩子好像都受到了影響,岑梨瀾的肚子開始疼起來,嚇的苗初直問:“主子是要生了嗎?要不要叫穩婆,太醫?”
岑梨瀾苦笑:“還得一陣子呢,哪有那麼快。”
苗初卻很緊張,時刻跟着岑梨瀾,連睡覺,都蹲坐在岑梨瀾的牀邊,不敢走開。
這日,風停了,太陽從雲裡鑽了出來,明亮的很,雖然不熱烈,但也不冷,只是有些乾燥。
秋冬天氣,臉上總會幹乾的。
陳答應來請安的時候,迴雪拿了一盒細粉出來,這是內務府的奴才新送的,說是塗到手上,很水潤,塗一次,能水潤一天,而且,味道也清淡。
聽說,小小的一盒,要五兩銀子。
陳答應一個月的月例,也買不起兩盒,且這種細粉,只有嬪位以上的人才有,陳答應的位分,是沒有的。
陳答應自然十分喜歡。
坐在下首的江答應也十分高興,雖眼中有羨慕之色,倒底沒有說出來。上官月因要伺候皇上,迴雪已準了她不用來請安,每日一大早,她就可以去養心殿了。
江答應也去過養心殿幾次,想見皇上,可因爲上官月在裡面,王福全都委婉的讓她回延禧宮了。
且這些天,皇上再也沒有主動召見過江答應。
江答應趁人少,扶着陳答應坐下,對迴雪說道:“鬱妃娘娘,聽說陳姐姐的身子一直不好……是因爲太瘦了,你看,如今陳姐姐瘦骨嶙峋……那怎麼行呢,她肚子裡的阿哥肯定也餓了。”
陳答應趕緊推脫:“哪有江妹妹說的這般嚴重。”
迴雪笑笑道:“江答應是想說什麼呢?”
江答應話裡有話,迴雪聽的出來。
江答應突然有些靦腆:“聽說,神武門的統領,跟鬱妃娘娘很熟?”
神武門的統領,迴雪對他,有知遇之恩,算是很熟。但這都是舊事,且二人有交情的時候,江答應還沒進宮,如今江答應倒知道這個,消息也算是靈通了。
“我想往宮裡運點東西……是宮外,我阿瑪幫着準備的,就是怕神武門的人攔下。”江答應探着迴雪的意思。
“江答應要往宮裡運什麼呢?”迴雪饒有興趣。
江答應摟着陳答應的胳膊,細細撫摸着陳答應的手指:“聽說陳姐姐總會嘔吐,怕是懷了孕,吃不得宮裡的東西。”
陳答應嘔吐之事。又被扯了出來,她臉上有些難堪,只能訕笑:“也不是很嚴重。聽岑嬪娘娘說,以前,她剛懷孕的時候,也總是嘔吐呢。”
江答應道:“陳姐姐嘔吐,心疼死我了……宮裡的東西。做來做去,都是大魚大肉,有時候我吃了也反胃呢。我阿瑪說,我們莊子上,有農戶養了些別緻的東西,也種了些別緻的菜。我想着,能不能運進宮裡,送到永和宮。讓陳姐姐每天吃這些菜呢?”
陳答應很是感激,江答應把她的一點點不適都放在心上,還想着往宮裡運菜,實在是貼心,她拉着江答應的手。說不出話來。
煙紫卻道:“江答應這想法很好,卻是不易實現。
一則。宮裡的肉類,菜品,都是內務府統一採買,放在內務府的大倉庫裡,各宮人,每隔兩三天,去那裡領一次,不用自己宮裡出銀子,如果江答應往宮裡送菜,那誰出銀子呢?且私自運菜進宮,神武門那裡就不會通過。
二則,陳答應懷了身孕,身子金貴,平時在永和宮用個飯,都要奴婢先試一試有沒有毒,就算神武門放行,這菜能運進來,萬一陳答應吃了,身上不適,或是肚子裡的阿哥有個好歹,那這罪過,算在誰頭上?”
江答應根本沒有把這些問題看在眼裡:“煙紫姑娘放心好了,這些菜是我自願送給陳姐姐的,若是陳姐姐吃了以後,身上能好起來,我就高興。且如今我在宮裡,也算是個答應,萬萬不敢毒害陳姐姐,若陳姐姐出了什麼事,我又跑不出這皇宮去。自然有皇上找我算帳。”
陳答應笑了:“江妹妹怎麼會毒害我呢。”
迴雪聽着這麼稚氣的話也笑了:“江答應一片好心,若我不同意,倒是傷了江答應的心,神武門那邊,我會讓王方去跟他們說一聲,只管放行便可。只是…….”迴雪望着陳答應:“陳答應真的覺得,宮裡的飯食吃的不稱心麼?江答應讓人送肉類,菜品的進宮,陳答應怎麼看呢?”
陳答應想起來那些吃的,嘴裡就要流口水了。
江答應趕緊道:“聽我阿瑪說,莊子裡有什麼野兔肉啦,野豬肉啦,還有野黃瓜啦,味道跟咱們當下吃的這些,是不一樣的,陳姐姐就嘗一嘗吧。”
陳答應不想辜負江答應的一片好心,且如今,她身子確實不好,便道:“鬱妃娘娘,江妹妹一片好心……..”
迴雪明白她的意思了。
“如今陳答應懷着孕,想吃點別的,也在情理之中,神武門那裡江答應就不用操心了,只需送東西進來,這事本應該跟皇上說一聲,不過爲了陳答應好,這事,我便做主了。”迴雪撫摸着桌子上的一串紅道。
陳答應的眼角溼潤了:“就怕麻煩了江妹妹。來往送東西,又得從莊子上取。”
江答應卻笑着掏出手帕,輕輕的給陳答應擦了擦:“姐姐別哭,不然臉上又幹又燥。我阿瑪在前朝,怎麼說也是有臉面的,且我們那莊子上,也不缺東西,等東西送進宮來,陳姐姐喜歡吃就好。”
陳答應輕輕的握住了江答應的手:“好妹妹。”
江答應說了一通話,有點渴了,煙紫給她捧上來一碗茶,還沒喝,江答應便打起了呵欠:“早上起的早了,好睏。昨天傍晚,天還沒黑就睡了,一直睡到今兒早上,怎麼還困呢。”江答應自言自語。
陳答應十分憐惜的道:“江妹妹雖說愛犯困,卻是一個細心又善良的人。鬱妃娘娘說,是嗎?”
迴雪沒有說話。
江答應趕緊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陳姐姐說笑了。”
“等東西運進了宮,陳答應先吃吃看吧。”迴雪交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