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答應可是你的表妹,你確定,不袒護她嗎?”管嬪故意問了一句。
玉妃想也不想:“我的表妹?進宮當日,已經死了。”
人都走了,只有江答應,陳答應,岑梨瀾留了下來。
江答應伏身給迴雪道謝,若是沒有迴雪,她或許已被人當成了兇手。
陳答應手裡還握着秦答應送給她的綠鈴鐺,她的手在輕微發抖,那綠鈴鐺便“叮鈴鈴”的響起來。她本來很喜歡這綠鈴鐺,可此時看來,這綠鈴鐺裡卻藏着秦答應的一片黑心。
岑梨瀾扯過綠鈴鐺扔在地上:“你真傻,秦答應用這東西來陷害你,你倒握的緊緊的。”
陳答應伏身給迴雪行禮:“鬱妃娘娘聰明過人,還好沒有冤枉一個好人,不然江妹妹在睡夢裡都要被他人陷害了。”
江答應似乎很緊張,握了陳答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哽咽着道:“都怪我,睡的太沉了,連秦答應什麼時候從我枕頭邊拿走了黃手帕,我都一無所知。”
兩個人互相擁着,想想剛纔的一慕,都有點後怕。
秦答應被禁了足,禁足在宮裡並不算什麼大事,妃嬪犯了錯,時常被禁足,但有了這件事,江答應離她遠遠的,平時在延禧宮見了她,也迅速的躲開來。
迴雪去了養心殿,不過是想着,跟皇上交待一下宮女投井而死這事。
天空灰暗,陰沉,給養心殿明黃的琉璃瓦罩了晦暗的色彩。連綿的黑雲在養心殿大殿上空漂浮,遊移,時刻都能黑雲壓頂。
蕭瑟的風繞着灌木叢吹進來,吹的白玉臺階一塵不染,然後尖叫着。嗚咽着,繞着養心殿四周的白玉欄杆盤旋。
養心殿的硃紅大門關着,左右各站了兩個哈着腰的小太監。
小太監穿着藏藍的太監服,背後拖着長長的黑辮子,低頭,垂手,不苟言笑,神情肅穆。
周遭的一切,讓人壓抑。
平時無事的時候,迴雪不愛到養心殿附近走動。或許,這也算是一個原因,離皇上近了。覺得空氣裡的味道都不一樣了。肅靜的可怕,每一步都覺得沉重許多。
小太監給迴雪行禮,聲音輕輕的:“鬱妃娘娘請留步,王福全公公在伺候皇上喝藥。”
皇上又在喝藥,不知是又怎麼了。
這兩年。皇上好像一直在喝藥。身子也越來越弱了,若是輕微的病症,那麼些太醫天天守着,怕是一兩劑藥就好了,可皇上整日的喝藥,身子卻每況日下。不能不令人擔憂。
皇上的病雖由太醫看診,但開的方子,寫的脈案。都有專門的小太監保存,尋常人想看都沒地方看去,就連熬藥剩下的藥渣子,也會曬乾了以後包起來,留着一年以後再扔。以免有太醫對皇上不利。
迴雪停在養心殿廊下。看着空曠的欄杆蜿蜒而去,突然有了一種孤獨之感。加上寒風凜冽,她不禁環抱着胳膊。
煙紫趕緊護在來風的方向,想給迴雪擋着,可她身子也很單薄,終是做無用功。
還好王福全很快出來了,手裡的藥碗還有半碗藥湯,看來皇上並沒有喝完。
黃色團花碗,配着黑黑的藥汁,有一種莫名的凝重,王福全站在門口,嘆了口氣,探頭看看養心殿,伸出一隻手來關了門。
見迴雪來了,忙將碗放在地上,自己哈腰給迴雪行禮。
兩人借了一步說話。
煙紫會意,站的遠遠的。
“皇上如今又怎麼了?成日的喝藥,沒有見好呢?”迴雪問。
王福全湊近了,皺着眉頭:“奴才說出皇上的病情,那是萬死,是要誅九族的。”
這一點,迴雪知道。
歷朝歷代,皇上生了什麼病,包括什麼時辰駕崩的,都不能從一個太監嘴裡說出來,有時候,皇上駕崩了三五天,身邊的人還對外宣稱,皇上還活着,怕內亂,怕動盪,爲的是穩住局勢。
而皇上的病情,也是大忌諱,即便知道,也不敢講出來。
皇上身邊的太監,換了好幾茬兒才定下來,他們知道其中的厲害,也不敢拿自己的人頭開玩笑。
迴雪也不爲難他:“既然如此,那得麻煩王公公好生侍候着了,如今天一日日的涼了,病人不好將養。”
王福全點頭稱是:“最近皇上出去走動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太醫說,要多在牀上躺躺,可奴才瞧着,唉…….”王福全唉聲嘆氣,像有難言之隱。
“皇上會沒事的。你不必太過憂心,且後-宮一切安好,前朝也沒什麼大事,方便皇上將養。”迴雪淡淡的。
王福全跪地行了大禮,迴雪不明白他爲何要這樣,虛扶了一把,讓他起來。
王福全哽咽着道:“鬱妃娘娘主理六宮,按道理,奴才也不應該欺瞞鬱妃娘娘您,皇上的事,雖說講不得,但奴才知道,鬱妃娘娘是個信的過的人。”王福全環顧四周,養心殿院子裡很是空曠,白玉臺階下,一塊接一塊的長條青磚一直延伸到宮門口去。王福全跟皇上,雖不能說是交情,但一塊生活了幾十年,王福全心中,把皇上看的比他自己都重要,他不想皇上出事:“太醫們說…….”
“太醫說什麼?”
王福全又四下打量,確認四周沒有什麼生人,也沒有人偷聽,才壓着聲音道:“太醫們說,皇上怕是得了肺癆了。”
肺癆,是一種慢性傳染病。
它起病可急可緩,多低熱,盜汗,乏力,消瘦,咳嗽,咳痰,咳血,胸悶,胸痛等。
迴雪以前在府上時,曾親見一個趕馬車的下人得了這種病,當時也給他抓了不少藥,但最終藥石無靈,他還是死了。死的時候,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
再次聽到肺癆這種病,迴雪還是覺得有些害怕。不知是風太涼,還是覺得有些駭然,迴雪覺得全身發冷。
王福全嘆着氣道:“這種病,如今雖聽說有治好的,可……”
迴雪問他:“太醫們確診了嗎?有沒有把握?就是這個病嗎?”
王福全點點頭,又搖搖頭:“太醫哪敢說皇上得了什麼大病呢,只是無意間,他們私下談話的時候,被奴才給聽到了,不然奴才也不懂什麼叫做肺癆。太醫們跟皇上說起時,不過是說,皇上龍體有火。需要降熱,又開一些清痰利口的方子罷了。如今皇上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呢,娘娘也萬萬別跟其它人提及纔好。”
迴雪點頭:“我知道。”
“娘娘今日來可是有事?皇上喝了藥,不過只喝了一點,剩下半碗。說是太苦,實在喝不下去。這不,奴才又端了出來,這會兒皇上怕是躺在牀上發呆呢,最近皇上睡的不好,半夜總醒。晚上是睡非睡的,朦朦朧朧,白天想補一覺。也睡不踏實。”
迴雪淡淡的道:“我……沒有什麼事,不過是來看看皇上,既然皇上在休息,那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也是一樣的。”迴雪轉身欲走,王福全追了上去:“鬱妃娘娘。聽說,焚化場的那口井裡,有個宮女投了井?宮裡傳的這麼厲害,是真的嗎?”
“是。”
王福全一臉吃驚的表情:“這宮裡,也有奴才們做錯了事,被責打而死的,可活的好好的,怎麼就投了井呢?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宮外自己的爹孃親人。”
同樣是做奴才的,王福全有點兔死狐悲。
迴雪問他:“皇上知道死了一個宮女的事嗎?”
王福全點點頭:“皇上昨晚上還在默唸呢,說是,焚化場那投井的宮女,不知爲何就投井了,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命數不好,還是氣數將盡,所以庇護不了宮中諸人了。還發了好一陣子的感慨。”
皇上身子有恙,空餘的時間多了,便會胡思亂想。
“氣數這種東西,哪能是亂說的呢。”迴雪默默的整了整衣裳。
王福全緊隨其後:“誰說不是呢。氣數可是關係着興衰。”
“宮女投井而死的事,既然皇上已知道了,那我便進去給皇上講一講吧,免的皇上一直惦記着,要把宮女之死跟宣國的興衰聯繫到一起。”
王福全臉上帶着笑意:“那是最好的了,若鬱妃娘娘能說通了皇上的心結,怕是皇上連藥也肯喝了呢。”王福全端起那碗藥,輕輕用手試了試溫度,又搖搖頭:“這藥涼了,怕是不能給皇上喝了。”
“那公公讓小太監們再去煮一碗吧,我這就進去。一會兒藥煮好了,公公端進來即可。”迴雪交待着。
王福全忙哈腰:“是。”一面說着,一面輕輕的推開硃紅的大門,迎着迴雪進去。
養心殿有兩扇正門,剛纔迴雪走的門口便是,另外還有幾扇角門,平時有前朝的人來傳話,會走角門。
如今兩扇正門關上,角門也緊閉着,外面的光線又灰暗,養心殿裡看着昏昏沉沉,不見風的緣故,屋子裡除了濃重的檀香味兒,還有一股子藥味兒。
龍牀上掛着明黃色的帳子,帳子左右各有三個龍形的香包,而牀上的錦被,也是明黃色的。養心殿裡最爲亮眼的地方,應該就是龍牀了。
皇上躺在精美的龍牀上,一隻胳膊耷拉下來,一臉萎靡之色。他身上穿着一件明黃色的小衣,小衣左右開襟,在胸口打了個結兒,皇上更瘦了,是枯瘦,手腕細了很多,胸口起伏,喘氣都變的難受。
見迴雪來了,皇上掙扎着要坐起來,卻直不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