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燒的厲害,只是聽阿哥所的太監說,皇上也病倒了。大阿哥放心不下,便拖着病體到養心殿來探望。身上不適,走走停停,竟然走了快一個時辰,纔來到養心殿外。
以前大阿哥也曾來探望,皇上或是不見,或是讓王福全傳幾句話就把大阿哥給打發了,所以這一次,大阿哥來了以後,也是跪倒在養心殿門口,並不敢直接進殿。
他的額娘剛傷了迴雪,他心裡還在想着,迴雪在養心殿,會不會向皇上訴苦,沒想到迴雪竟然跟皇上說,讓皇上寬待自己。
這是有多大的胸懷,才能做這樣的事,大阿哥又是感動,又是難過,這一刻,他覺得無言以對,他覺得額娘對不起迴雪,自己在迴雪面前,也顯的那麼卑微。雖跪在大殿的陰涼裡,大阿哥臉上還是猶如被太陽燙傷了一般,火辣辣的。
他本想靜靜聽着,後來實在忍不住,漸漸的流出了眼淚:“謝皇阿瑪,謝鬱妃娘娘。”
迴雪轉身,見大阿哥跪在廊下,忙讓他起來,大阿哥卻自慚形穢:“謝鬱妃娘娘讓人送的藥材,謝鬱妃娘娘的關照,我額娘……我額娘……”大阿哥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心中一萬個不願意額娘做出這樣的事,但榮妃做這樣的事又怎麼會跟他商量,榮妃知道自己的大阿哥善良,仁德,只愛看書,所以她才怕他受人欺負,她才怕他太子之位不保。她纔想爲他掃清一切障礙。
“你額孃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此事不干你,你也不必自責,好好養身子纔是。”迴雪安慰大阿哥。
迴雪此時的安慰,就像冬天雪中的炭火。大阿哥只會更羞愧,跪了一會兒,又發着燒,身子虛弱,直接仰倒,若不是王福全眼疾手快,大阿哥必重重的摔在又冷又硬的臺階上。
大阿哥連皇上的面也沒見着,便被幾個太監擡回了阿哥所。
岑梨瀾站在養心殿紅漆門處,遠遠看着被擡起的大阿哥,不禁也嘆了一口氣。走過來悄聲對迴雪道:“這樣瞧着大阿哥,實在很可憐,或許榮妃最後之舉。真的是害了大阿哥。”
當晚,皇上的賞賜便到了。
王福全一臉的喜氣,一面宣着皇上的旨意,一面讓太監將賞賜的東西往相印殿裡擡,一個個紅箱子。裡面裝的滿滿的,金錠,銀錠,還有白的透亮的玉如意,小孩子的刻字金項圈,頭上戴的八角鑲緬甸玉的小帽。這些東西都是宮制,價值不菲,放在相印殿。熠熠生輝。
相印殿又一次被裝的滿滿的,幾個太監收拾了好半天,才幫着將這些東西收拾到庫房裡。
煙紫捧茶上前,一面挑亮了燈火,一面恭喜迴雪:“四阿哥這麼小。就這麼懂事,得皇上如此多的賞賜。怕是以後……..”
話沒說完,迴雪便打住了她,四阿哥的以後,誰又說的準呢,如此誇讚,若讓四阿哥聽到,倒讓他驕傲。
只是四阿哥在捂着皇上臉的同時,也捂住了迴雪的臉,這說明,他是想保護皇上跟迴雪二人,迴雪想到這一點,心中便暖暖的。
“煙紫,那刻字的金項圈,你送到永和宮,給五阿哥吧。”迴雪交待。
煙紫有些不情願。
對於五阿哥這個孩子,她實在說不上喜歡,且這刻字的金項圈,刻的小字都是佛語,在宮外,花千金未必能買到這種東西。
“送去吧,五阿哥畢竟是岑嬪的孩子,且永和宮一向不得皇上的賞賜,五阿哥身上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這個項圈給他戴,四阿哥不是還有別的項圈嗎?”迴雪交待着。
煙紫只得聽命,去取了那項圈,用精細的托盤端着,往永和宮而去。
如今已過了晚飯時分,五阿哥玩了一圈,又累了,看到煙紫來,也不理,只專心吃湯圓。
煙紫說明了來意,將項圈拿出來交給岑梨瀾,岑梨瀾很是感激,讓苗初去端了一盤果子請煙紫吃。
煙紫用過了晚飯,也知岑梨瀾是好意,並沒有把自己當做下人,所以只是淺淺的捏了一個,算是吃了。
捏了個果子,這個動作卻惹惱了五阿哥,他像個小姑娘一樣,上去抓了一把煙紫的臉,煙紫跟着迴雪一向不做什麼粗使的活,且年紀不大,膚色均勻,五阿哥抓這一下,煙紫臉上頓時四道血痕,那麼深,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抓的。
煙紫只覺得臉上生疼,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吃果子。
岑梨瀾慌忙讓嬤嬤抱五阿哥走,五阿哥卻指指岑梨瀾手上的金項圈,他想要。
岑梨瀾將項圈戴到他脖子上,五阿哥便歡快的由嬤嬤抱着走了。
辭別岑梨瀾,回相印殿的路上,煙紫只覺得臉上生疼生疼,拿出帕子一拭,血染紅了帕子。五阿哥不過一個小孩子,路都走不穩,竟然下了這樣的狠手。
本不想讓迴雪看到臉上的傷,煙紫去端蠟燭時都是側着臉,迴雪心細,早已發現,便問她:“你臉上怎麼弄的?”
煙紫怕惹迴雪生氣,便扯了個謊:“是……是走路的時候,竄出來一隻夜貓,抓着了臉。”
迴雪卻不信:“宮裡的貓多半都死了,更沒有什麼野貓,你臉上的傷是四道印,明顯是人傷着的。是誰?”
“五阿哥。”煙紫低着頭。
“五阿哥爲什麼要傷你?”迴雪問。她是知道五阿哥愛傷人的,他咬過岑梨瀾,也咬過抱他的嬤嬤,可爲什麼又要咬煙紫呢,煙紫又不是四阿哥。
“因爲…….岑嬪娘娘好心,上了一盤果子給我,我……吃了一塊。”煙紫小心的回話。
迴雪嘆了口氣,靠在榻上的身子動了一下,這一動,傷口便更疼了,煙紫忙上前扶着,又往回雪的身後加了一個軟墊。
迴雪的身子輕輕的靠在軟墊上,她看着漸弱的火光,又看看煙紫的臉,叮囑她開了櫃子,去拿了一點藥粉出來,迴雪接過藥粉,輕輕的抹在煙紫的臉上。
煙紫本是奴婢,哪有讓主子伺候的道理,迴雪的這個動作,讓她受寵若驚,也讓她心中哽咽。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過下人,你是跟着我進宮的,是自己人。”迴雪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煙紫說不出話來,眼角潮溼,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模糊起來。
“五阿哥畢竟是岑嬪的孩子,岑嬪好心,又博愛,在他身上傾注了許多心血,偶爾寵着他,也是有的,但他是阿哥,有岑嬪在,我們就要好好的待他。”迴雪輕聲說道,只是說完這句話,迴雪也嘆了口氣,民間常說,三歲看老,這個讓人操心的五阿哥還沒有三歲,便如此跋扈,那長大以後,他會改變如今的模樣嗎?
迴雪只能在心中默默唸叨,希望他長大以後能孝順岑梨瀾,做一個懂事的阿哥,至少不要跟二阿哥,還有三阿哥一樣。
這一夜,迴雪都睡不安穩,心中想着明日選秀的事,又有些恍然。背後的傷疼的厲害,想翻身都不能,只能靠在牀上,時間久了,一隻胳膊痠麻,漸漸沒了感覺。
天亮時,她瞧着金黃色的光線穿過窗戶上的白紙灑了進來,纔有了一絲睏意。
煙紫進來瞧了瞧,沒敢叫她。
後來看看時辰,離選秀只有一個時辰的功夫了,才站在牀頭,輕輕的叫醒了迴雪:“主子,不如奴婢去跟皇上說一聲,主子有傷在身,若是不去養心殿,皇上應該也不會說什麼吧?”
迴雪朦朦朧朧起了身,聽煙紫說起選秀之事,便理了理頭髮道:“什麼時辰了?”
煙紫只能據實以告。
迴雪很快下了牀,穿好了衣裳,由煙紫伺候着梳頭:“選秀是大日子,不能不去,咱們快些。”
今天的迴雪,穿的還是那件茶色的小褂,小褂外一件鉻黃色薄紗罩衣。下襯着一條長長的孔雀綠的裙子。只是發間的簪子,換成金質的珠花。
因榮妃用簪子行刺一事彷彿還在眼前,迴雪看到赤金的簪子,心中便有些不舒服。煙紫會意,拿來首飾盒子,將那些簪子收了起來,放在迴雪看不到的地方。
小廚房早已將早飯做好了,奶油饅頭,玉米雞蛋湯,各種小菜,迴雪吃了個奶油饅頭,又喝了一碗粥,並沒有動那些小菜,便由煙紫扶着,往養心殿外殿而去。
早上還晴朗的天,這會兒倒有些暗淡,擡頭看看太陽,已隱進了雲裡,四周風嘶嘶的吹着,從耳邊掠過,像小時候坐在柳樹下聽到的笛聲。
迴雪有傷在身,走路自然是有些慢的,路過一處拐角,卻見掌事嬤嬤迎面而來,掌事嬤嬤慌忙福了一福行禮,迴雪未答話,便聽到牆那邊有聲音:“玉妃娘娘的打扮是最美的了,您身上的黃色,是富貴之色,而水青色,是有朝氣,而黃綠相配,活潑又明豔。”
全是誇獎的語句,隔牆的玉妃哈哈笑起來:“你叫什麼?”
“我叫陳書月。”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的:“書月給玉妃娘娘請安。”接着,便聽到她跪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