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內務府給各宮主子做的冬衣好了。
王方早早的帶了宮女去內務府,迴雪如今主理六宮,冬季有大氅四件,雙襯大褂四件,繡花小襖三件,披風兩件,羅裙兩件,鳳尾裙兩件,花苞裙兩件,足足堆了兩箱。
給榮妃領份例的人,是灰藍。可能起的早,灰藍還有些睏意,榮妃的大氅,大褂,繡花小襖,披風的數量都跟迴雪相同,只是羅裙,鳳尾裙,花苞裙各一件,宮裡的份例,一向都是按每位主子所處的地位來分發,諸如常在的位份,不管是大褂還是羅裙,每樣只有一件。
雖說榮妃的東西只裝了一箱,但到底是金絲線,銀絲線織就,且上面繡花繁瑣,衣裳料子不是蜀錦,便是蘇繡,且都是最上等的,所以極有份量,灰藍試了兩下,箱子也沒搬起來,只能泄氣的站在廊下張望。
這個時候,承乾宮的奴婢,太監,不是在伺候榮妃用飯,便是在打掃庭院,誰會跑來內務府,且承乾宮離內務府不近,灰藍一大早的跑來,後背都出了汗,若是又跑回去,一來耽誤了時辰,二來體力都要不支了。
“灰藍姑娘沒有帶宮女過來?這箱子可真夠重的,灰藍姑娘怕是搬不回去呢。”王方說着,給相印殿的兩個宮女招招手,讓她們替灰藍搬着箱子。
王方是迴雪身邊的紅人,各宮人自當對他另眼相看,灰藍在大庭廣衆之下得王方眷顧,臉上也是有光,只是礙於榮妃跟迴雪不和,嘴上說道:“王公公這樣,怕回相印殿就晚了,也不怕你主子責罰?”
“不妨事。還是先送灰藍姑娘回去,不要耽誤了榮妃娘娘的事。聽說灰藍姑娘一向得榮妃娘娘器重,榮妃娘娘離了灰藍姑娘,怕是飯都吃不香呢。”
灰藍臉上更加有光了:“那多謝王公公的幫忙了。”
“那倒不至於,不過是奴才們之間的相互體諒罷了。”王方說着,追上兩個擡箱子的宮女道:“把東西放在承乾宮門口即可,別讓榮妃娘娘看見你們,不然,又惹榮妃娘娘生氣。”
兩個宮女點頭稱是。
“王公公果然是細心的。”灰藍誇讚了一句,福了一福。帶着相印殿的兩個宮女走了,兩個宮女也識相,把箱子放在承乾宮門口。便退了回來。
灰藍辦事又快又好,自然得了榮妃一頓誇獎,只是王方幫忙之事,灰藍卻並未講出來,一來怕榮妃生氣。二來怕榮妃懷疑自己跟相印殿的人勾結。
一場秋雨一場涼,榮妃讓小廚房燉了一盅補身的蔘湯,讓灰藍去給大阿哥送去,還沒走到阿哥所,雨便下大了,宮裡青磚溼滑。灰藍一手撐傘,一手提着食盒,腳下不留意。一下子滑翻在地,顧不得看自己摔傷了沒有,先去查看那蔘湯,這蔘湯可是有上百年的老參熬煮而成,還是先前榮妃的阿瑪鼎盛時期。有些人送給他的,如今他失了勢。哪裡還能有這麼好的人蔘,可惜的是,蔘湯灑了一地,再也無法收回了。
榮妃器重灰藍一些,自然是因爲她辦事得力,若是讓她知道自己連個蔘湯也送不好,輕者勃然大怒,重則,挨板子的可能都有,灰藍倒在地上,心裡直恨自己太過粗心,哪怕是把傘扔了,也不能丟了食盒,可如今,怎麼挽回呢,自己一個奴婢,就是想賠,也賠不起一盅上好的蔘湯來。
王方迎面而來,先是扶起了灰藍,然後給她撿起了傘,看着一地的蔘湯,很是可惜的道:“這蔘湯,可惜還沒喝就灑了。”
灰藍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是榮妃娘娘讓給大阿哥送的,現下,可怎麼好呢,一會兒回承乾宮,無法交差了。”有了上次送衣裳的事之後,灰藍對王方,少了一絲顧忌,這次對着王方,倒是並沒有撒謊。
王方故意沉思了一會兒,笑了笑道:“也不妨事,我們相印殿也有上好的參,加上我們主子不愛喝參湯,所以都在相印殿放着,偶爾主子送人用,正好我們主子去了永和宮,我這就叫小廚房做一盅蔘湯,灰藍姑娘提着,也能以假亂真了,反正宮裡的廚子,手法都大同小異,誰又分的出呢。”
“可……私拿主子的東西,可是大罪,王公公不怕……”灰藍有些高興,又有些擔心。
“放心吧,我在宮裡行走多年,在鬱妃娘娘面前,還算有分量,就算被發現,也不會怎麼樣,何況,相印殿的太監們,一向跟我有交情,也不會出賣我。”王方說着,提起食盒,讓灰藍站在那等着,自己速速的跑回了相印殿,不多時,便提着食盒回來,打開食盒,裡面果然是一盅熱氣騰騰的蔘湯。不但顏色,就是聞着味道,都跟承乾宮的蔘湯很是相同。
灰藍自然是感激不盡。看着王方被雨淋溼的背影,她突然覺得,這個冰冷冷的皇宮,原來也有溫情的一面。甚至,她開始後悔,那天無意的,把迷幻粉弄到了王方身上,還好,好像他並沒有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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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爲了小心,灰藍還是在沒有人的地方,偷偷的嚐了一口蔘湯,怕的是,相印殿的人會下毒,還好,蔘湯並沒有問題。
過了兩日,聽說相印殿王方犯了什麼錯,被鬱妃娘娘掌了嘴,相印殿的奴婢都小聲的議論者,灰藍心裡一咯噔,她當然明白,王方是因爲自己才受了罰。
入夜,灰藍趁王方在門口點燈籠的時候,偷偷的找了來,問說:“公公爲我捱了打,我……”
王方悄悄的把灰藍領到一處沒人的地方道:“灰藍姑娘,你家主子跟我家主子一向不和,灰藍姑娘還是少往相印殿這邊來,關於我受罰的事,做奴才的,再正常不過了,灰藍姑娘不要覺得過意不去,只要灰藍姑娘好好的,就行了。放心吧,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說出蔘湯的事來。”
灰藍又一次被感動了,她本以爲,宮裡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只會自我保護,傾軋他人,沒想到,以前素未謀面的王方,竟然還這樣幫着自己,相印殿跟承乾宮一向是水火不容,主子們若知道了王方幫着自己,那王方肯定沒好日子過,王方是冒着多大的風險,在成全自己呀。
這日去內務府領月錢,內務府總管六十來歲的人了,一臉的褶皺,扯着嗓子在咒罵辦事不力的小太監,說着說着,他自己先生氣了,惡狠狠的對小太監喊話:“信不信,我把燙紅的烙鐵放在你嘴上,讓你這張嘴,不長記性,我的話,你也敢不聽了。”
小太監嚇的頭都磕破了。
灰藍暗暗心驚。
領完了月例,轉身就走,卻被總管叫住了,總管一臉色眯眯的樣子道:“灰藍姑娘一個月的月錢,才二兩啊,也不比普通的奴才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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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藍不明白總管大人的意思。”
“我這個總管,當的也有幾十年了,入宮的時間啊,長的我都快記不得了,這不,皇上恩准我再有一年,就可出宮,我雖是個奴才,但跟你們不同。”內務府總管說着,壓低了聲音:“我在宮外,可是有一處宅院,宅院裡有荷塘,有花園,想聽戲,便能聽戲,想吃什麼好的,也應有盡有。”
灰藍心裡暗自緊了一下。內務府總管爲何要跟自己扯這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呢。
“不瞞灰藍姑娘,雖宮女甚多,但我一個也沒看上,我瞧着,灰藍姑娘既然得榮妃娘娘喜歡,那一定有過人之處,且長相,也是我喜歡的。”內務府總管說着,便想伸出手來,灰藍連連後退,嘴裡道:“總管請放尊重。我可是榮妃娘娘身邊的人。”
“誰身邊的人,又怎麼樣,皇上那,我都說的上話,你也不必拿榮妃娘娘來壓我,且,很多事,今非昔比了,灰藍姑娘可不要忘了這一條,再說,我看上的東西,還沒有能飛出我手掌心的,我瞧的上你,是你的福分,不如,我去求了榮妃娘娘,咱倆對食。”
對食,即是太監和宮女在一塊生活,互相有個照應,也相當於漢人之間的結婚,只是太監進宮時都淨了身,這個對食,也就有名無實。
灰藍想起來剛纔總管對小太監的狠樣,不由的害怕起來,若真跟他對食,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麼?若自己不聽話,肯定也會落個慘痛的下場,於是搖搖頭道:“我……”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反正也沒你什麼事,我願意就行了,過幾天我就去找榮妃娘娘說,榮妃娘娘那,我自然有信心,她若不同意,我去找皇上說便是,怎麼說,老奴也爲這皇宮,做了一輩子的奴才啊。”內務府總管揚天長嘆一聲,似乎是在回憶一樣。
灰藍落荒而逃,她沒想到,領個份例,生出這麼許多的事端。
榮妃覺得灰藍這兩日與他日不同,有點失神的模樣,不像以前那般伶俐,便問她:“你怎麼了?看着呆呆的,想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