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蘇太醫果然聽從迴雪的教導,找了一位年長些的太醫,去給岑梨瀾請每日的平安脈,岑梨瀾起初並未覺察出有什麼不妥,只是園子裡種的草藥又黃了一茬,仍不見蘇太醫的影子,便着苗初去太醫院看看,苗初到了太醫院,蘇太醫卻避而不見,只得跑到相印殿裡問個所以然。
迴雪見苗初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想來岑梨瀾想見蘇太醫分外迫切,於是對苗初說道:“你家主子的事,你知道幾分?”或許,是因爲苗初當初侍候過迴雪的姐姐,所以迴雪一直當她是自己人,有些問題,不能讓別人聽見,卻渴望從苗初嘴裡知道個結果。
苗初伏身行禮道:“奴婢不知鬱妃娘娘所指何事?”
迴雪想了想,故意去望了下窗戶上貼的剪紙,這剪紙是從蘇太醫處得來,上面還是岑梨瀾剪的花好月圓,如果苗初看見,她應該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意思,果然,苗初擡頭見了那剪紙,臉上一紅,接着一片煞白,抖抖索索的道:“鬱妃娘娘……這剪紙……”
苗初果然知道這剪紙裡的深意,那回雪也不用旁敲側擊了,只是有些模棱兩可的話,還是不要說透的好,不然對岑梨瀾就不好了,於是喝了口茶,裝出隨和的模樣對苗初說道:“有些事,你也應該勸勸你的主子,比如……沒日沒夜的弄這個剪紙,萬一剪着了手,傷了自己,就不好了,還是早早收手好一些。你覺得呢?”
苗初聽了迴雪的話,腦子裡品了品,似乎也能明白迴雪的深意,只是一邊的煙紫忍不住嘟囔道:“你主子貴爲貴人。當有貴人的分寸,蘇太醫是個老實人,你們……”
“煙紫,不可放肆。”迴雪擡眼望了下煙紫,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煙紫一向對蘇太醫有好感,迴雪心裡也知道幾分,如今她擔心蘇太醫,怕岑貴人玩火自焚拖累他人,所以有些着急。就口不擇言起來,只是這些話,放在心裡還好。若說出來,那就是大不敬了,讓別人聽去,也是禍端。
“苗初,你回去吧。跟你主子說,沒事,就來相印殿坐坐,我這有上好的果子,屋裡又暖和,由她陪着說說話。是最好不過的了。”迴雪道。
苗初連連扣頭,回到永和宮,卻並不敢把迴雪的意思全說給岑梨瀾。她侍候迴雪姐姐的時候,就萬事順遂,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如果能勸岑梨瀾。她早就勸了,還用等到現在。此次見岑梨瀾一臉着急,十分期待的模樣,也不好傷了她的心,只淺淺的回道:“主子,蘇太醫……他……他在忙,又要去相印殿診脈,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法到永和宮裡來……鬱妃娘娘說了,讓您去相印殿多走動……走動,她一個人怪悶的。”
岑梨瀾隱隱約約覺得蘇太醫是在躲着自己,卻又不願相信,一直在爲他找藉口,聽苗初這樣說,只得嘆了口氣道:“你把紅紙給我拿來,我悶的很,剪會紙也好。”
“鬱妃娘娘說了……不讓您剪了,以後您想要什麼,讓奴婢來剪就行,您是貴人,在宮裡,是要好好享福的。”苗初低聲下氣起來。
“不過是一個貴人,哪有那麼些講究,讓你拿來,你拿來便是。”岑梨瀾道,苗初並不敢違抗她的意思,只得低着頭,去取來紅紙,又取來剪刀,把窗戶支起來透着氣,讓岑梨瀾坐在窗下剪起來。
又過了兩日,岑梨瀾心裡總跟揣着只兔子似的,突突直跳,於是請安後,便跟迴雪去了相印殿,剛進相印殿,便見窗戶上貼着她送給蘇太醫的窗花,不明所以然,就問迴雪:“這……怎麼在你這?”
“我覺得你剪的不錯,貼我這才正合適,所以要了來,你覺得呢?”
岑梨瀾低下頭去,喝茶,卻並不接話,氣氛有些尷尬,迴雪讓煙紫去端些新炸的果子來,煙紫心裡對岑梨瀾有些反感之意,她明明是皇上的妃嬪,怎麼跟蘇太醫私相授受,嘴上又不能說出來,端果子的時候,故意把聲音弄的很大,岑梨瀾當然聽的出其中之意,只裝做不知道。
“蘇太醫這個人不錯……爲人本分,恪盡職守,自從宮裡有了他,我相印殿七災八難的,也都過去了,這種人,本應該有個好前程,可千萬別像我們,只看到頭頂這一片天。一輩子,就都耽擱在高牆裡了。”迴雪說着,故意看了看岑梨瀾。
岑梨瀾當然聽的明白迴雪的意思,她心裡一時不忍,一時牽掛,又有些委屈,說不清,道不明,端着茶碗的手都在顫抖,好一會兒,擡起頭來,兩行清淚劃過臉龐,趕緊的拿手帕子擦去了道:“你說的對,他本應該有個好前程,以後有個好女人等着他。”
正說着,蘇太醫提着藥箱來給迴雪請平安脈了,見岑梨瀾坐着流淚,心裡一緊,上前兩步,又覺得不合適,便又退回去兩步,給迴雪,岑梨瀾行了禮,才垂手站在一側。
“我先回去了。”岑梨瀾說着,起了身,看也沒看蘇太醫一眼,便出了相印殿,跨出相印殿的那一刻,眼淚磅礴而出。蘇太醫低着頭,順着窗戶一直目送岑梨瀾出了宮門,迴雪故意咳嗽了兩聲,蘇太醫才驚覺,回過神來,臉上已是紅透。
“奴才,這就給鬱妃娘娘請脈。”蘇太醫跪下道。
“不用了,我這些天,身上好的很,一天一請脈,倒繁瑣。”迴雪道:“你起來坐吧,這些天,你做的很好,我聽說,去永和宮請脈的老太醫醫術也可以。”
“那老太醫雖在太醫院呆了半輩子,因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一直不得重用,但醫術了得,對岑主子也很是盡心,聽他說,岑主子身上也大好的。”蘇太醫說起岑梨瀾,臉上又有淺淺的笑意,怕迴雪看見,又趕緊掩飾了過去。
“岑貴人那,以後不用你操心,所以,你不用刻意打聽她的消息,便是對她好了,你懂嗎?”迴雪的聲音有些嚴厲,她跟岑梨瀾交好,認爲蘇太醫也不錯,她不想岑梨瀾跟蘇太醫之間,發生什麼糾葛,這在宮裡,可是殺頭的大罪。傷了誰,都是大家心頭的痛。
“奴才……記住了。”蘇太醫眼眸裡閃過一絲絕望之意:“奴才一定不會讓岑貴人有損,以後也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煙紫聽蘇太醫這樣說,心下高興,去捧了一碗茶來放在蘇太醫旁邊的几子上,還熱情的說了句:“蘇太醫請用茶,外面冷的很,暖暖身子要緊。”
蘇太醫擡頭謝過煙紫,卻正好撞上她熱辣的眼神,於是趕緊低下頭去,端起茶來便喝。煙紫看着他把茶喝完,才收了茶碗,又撿着上好的果子端上來兩盤,剛纔岑梨瀾到相印殿,都沒享受過這待遇。
岑梨瀾回永和宮後,左想右想,心裡都此起彼伏,很不是滋味,有些煩躁,又有些傷感,見桌子放着筆墨,就抽出一張宣紙來,寫了幾行字,交給苗初道:“你去拿給太醫院的蘇太醫。”
“主子,鬱妃娘娘說了,您若是悶了,可以去相印殿說說話,這信……”苗初有點不敢接,她懂岑梨瀾的心思,更怕她做錯了事。
“沒事了,你去廚房催他們把晚飯端上來吧,我餓了。”岑梨瀾支開了苗初,又叫了一個呆呆的宮女上前,偷偷把信塞給她道:“去太醫院交給蘇太醫,快去快回,路上別出什麼茬子。”
那宮女進宮多年,一直呆頭呆腦的,所以大家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大笨鵝,本來只幹些灑掃的粗活,這回得岑梨瀾的重用,讓她去往太醫院送信,一路上高興的差點飛起來,又是蹦又是跳的,遇見了承乾宮的凌雲,手裡正提着一個食盒往承歡殿去送一碗湯,這呆宮女臉上帶着笑去行了禮,凌雲見她手裡拿着信,就騙她:“我總覺得這食盒裡的湯灑了,你猜,灑了沒有?”
“我猜沒有,不然,就滴下來了呀?”呆宮女道。
“那我們就賭一賭,看到底灑了沒有。”凌雲暗暗好笑,把食盒交給呆宮女,呆宮女怕溼了信,就拜託凌雲幫她拿着,凌雲趁呆宮女看湯的功夫,三下五除二的掃過那信,把裡面的內容看了看,對她說:“我猜,你是永和宮裡的。是往相印殿送信的,對吧?”
“纔不是呢,我是往太醫院送信的。”呆宮女把食盒還給凌雲,接過信來笑着拍手道:“這湯沒灑,我說對了。”然後一溜煙的跑走了。
凌雲笑看着她的背影,心裡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也顧不得給承歡殿的青嬪送湯了,直接提着食盒回了承乾宮。
呆宮女快到太醫院時,又遇上煙紫到太醫院送完人蔘回去,蘇太醫說是祛除寒氣,給迴雪開了個方子,因太醫院沒上好的人蔘,所以煙紫便送了自己宮裡的來裁切,稱分量,見呆宮女往這邊跑,還差一點撞到自己身上,就訓斥她說:“哪宮來的,這麼沒規矩,跑這麼快,做什麼?”
“你真笨,凌雲姑姑剛纔遇見我,都知道我從哪來,我呀,是永和宮裡的,我見你去過我們宮裡呢,只是你不記得我。我可是記得你的,你叫煙紫。”呆宮女臉上帶着笑。
煙紫聽她囉嗦的很,也沒功夫理她,便向着相印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