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從來就沒有小事情,針尖似的事情,都能引來殺身之禍,有什麼事,你就說吧。”迴雪盯着王方的眼睛,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聽景仁宮看門的,我那夥計說,這兩日,蘇答應去過景仁宮幾趟,抱着景仁宮皇后哭了幾場,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因我那夥計是在大門口當職的,所以具體說了什麼,也不好打聽。”王方道。
迴雪聽的皺眉,蘇答應跟皇后,在自己看來,是沒什麼交情的,若是蘇答應巴結皇后,也應該在皇后得勢風光的時候巴結,如今皇后都如籠中困獸,蘇答應去找她做什麼呢?難道是兩個落魄的人抱着取暖?那大可不必。
這天管嬪身上好多了,親自帶着小婢女來相印殿道謝,迴雪安慰了她一會兒,正趕上岑梨瀾也在,說是來的路上見御花園落了一地的花瓣,什麼芙蓉花,牡丹花,玫瑰,芍藥,一層又一層,因好看,管園子的太監便沒掃去,於是遠遠的便覺着十分的香,一年大概也就這一次的落紅滿地,於是叫回雪一塊去觀賞。三人到了御花園,迴雪因身子不便,只坐着看她們撿花瓣玩,各人撿了一小竹籃,直累的腰痠背痛,地上的花瓣卻好像一點都不曾少似的,岑梨瀾停下來歇了一會兒,笑着道:“這花瓣像不像皇上的女人,一層又一層,一堆又一堆,等來年春天,又開了新了花朵出來。”
管嬪聽了,也站住了道:“岑貴人說的很是。”迴雪聽了不禁笑了起來:“梨瀾又亂說話,宮裡娘娘怎麼能跟這地上的花瓣比。”
“你們若不願當這地上的花瓣,那我當好了,你們就當這御花園的花枝,葉子,欄杆可好?”岑梨瀾笑的爽快。小竹籃裡的花瓣受了驚嚇似的紛紛往下掉落。
蘇答應冷着臉從御花園旁邊經過,身上穿着件素絹小褂,土黃色鳳尾裙,臉上似乎剛哭過,淚痕未乾,眼睛通紅,若在往日,她聽到這麼些笑聲,肯定低着頭假裝沒聽見,便走過了。只是今日見迴雪在御花園坐着,便走過來行了禮。
“蘇答應這是要回去了?這麼好的景緻,不如跟我們聞香撿花瓣。回去宮裡曬乾了裝枕頭,可是有意思的很。”迴雪道。
“我身上不舒服,想早些回去歇着,謝鬱妃娘娘的好意了。”蘇答應說完便欲走。
“蘇答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請太醫看診呢?”岑梨瀾道:“鬱妃娘娘好心好意跟你說話。怎麼我看蘇答應不太高興呢?還是故意給我們甩臉子?”岑梨瀾一隻手拿着小竹籃,一隻手籠了籠被風吹亂的頭髮道,前幾天蘇答應傷了迴雪,又出言不遜,她本來就對蘇答應有些成見了,今日見迴雪好聲好氣跟她說話。她一副寡婦失夫的模樣,自己心裡便有些不痛快了。
“岑貴人恕罪。我家主子是因爲剛纔去了承乾宮請安,見三阿哥跟榮妃娘娘關係甚好。不知怎的,三阿哥倒不怎麼理我家主子了,我家主子傷心,哭了一路,所以沒有心思的外面逗留。並不是有意甩臉子給大家。”蘇答應的婢女蘇紅搶着回道。
這句話卻讓蘇答應很是不快,她迴轉頭衝着蘇紅吼了一句:“多嘴。”蘇紅想起前些天捱了蘇答應的耳光。便低下頭去,後悔自己多說了話。
迴雪心知肚明,早聽榮妃說要通過誘哄三阿哥讓蘇答應心如死灰,沒想到這麼快就見了成效,蘇答應眼見自己生的兒子跟自己生疏,怕是心都冷了一半。哪裡還有心思在外面聽風看雨,只恨不得回到自己宮裡抱着被子哭一場罷了。於是便起了身,踏着花瓣走到蘇答應身邊道:“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講,不知你方便不方便。”迴雪是妃位,這樣問蘇答應已是給了她很大的面子,蘇答應又怎會不知,於是跟着迴雪來到一僻靜處,讓婢女們遠遠的等着。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三阿哥畢竟是你親生的,血濃於水,一時的親疏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孩子長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見,到時候再定奪也不遲,你說呢?”迴雪看着蘇答應紅腫的眼睛道。
“娘娘找我私下說話,不會就想說這個吧?”蘇答應道:“娘娘恨不恨我?那日娘娘眼疾手快,在承乾宮裡救了我一命,沒讓我犯下大錯,可我卻在皇上面前,說了假話,娘娘或許在心裡恨我的吧?”蘇答應不敢看回雪,只盯着地上的雜草,慢悠悠的說道,一面說着,一面用腳去踢那雜草,不一會兒,一堆雜草便被她踩的不成形狀。
“我若恨你,哪裡還會跟你說這些話,宮裡想恨一個人,那太容易了,若心中充滿了恨,日子還有什麼意思,我叫你來說話,不過是想告訴你,以後日子還要繼續,若有什麼苦衷,大可以來相印殿,我還可以陪你說說話,但千萬不能做錯事,行錯路。”
“娘娘不是有岑貴人,管嬪說話的嗎?也不會差我這一個,再說,岑貴人以及相印殿的奴才,對我也有成見,不見得就待見我,娘娘以後生下阿哥,哪裡還有時間顧及我們這些妃嬪,我也不能自討沒趣。”蘇答應冷冷的道,迴雪沒有想到,才過了這麼些天,蘇答應就因爲三阿哥改變了這麼多,逆來順受,知足,恬淡的個性全磨滅了,她的心裡,如今更多的是不服氣跟恨吧。
“就算你不與我爲伍,那也不至於去找景仁宮皇后,你的心思我明白,不過是想着,破罐子破摔,皇后知道自己的二阿哥以後無望,又怕榮妃跟大阿哥得了勢對她們母子不利,所以極力想拉攏皇妃,你雖是答應,但有三阿哥這個兒子,於是你們便做了交易,皇后跟二阿哥爲你跟三阿哥掃障礙,若你跟三阿哥有出頭之日,便要保皇后跟二阿哥的萬全,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這樣的吧?”
“鬱妃果然是鬱妃,只是這些都是娘娘你自己猜的,我可沒說是事實。”蘇答應眼上略過一絲緊張,但很快又掩飾了過去。
“當着真人不說假話,若我有心害你,在皇上看我那天,就能下手了。還會等到今天嗎?雖你不與我們爲伍,但跟榮妃娘娘也不是一隊的,如今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當然,你不願意說,那我也不會勉強。”
“娘娘既然這樣說了,若我還遮遮掩掩,倒顯的我是小人了,是,娘娘冰雪聰明,猜測的都對,可我又有什麼辦法,我原想,在這深宮裡,伴着我的三阿哥,就這樣渾渾噩噩過去吧,可事實呢,後-宮的女人連我這樣簡單的夢都要打碎,三阿哥如今被榮妃哄着,哪天榮妃不想哄了,要打要罵也由不得我,我還能坐視不理嗎?我也想找個靠山,可皇上那裡,我使不上勁,鬱妃娘娘你那,不久就會有你自己的兒子,你自顧不暇,又有岑貴人她們在身邊,你會重視我嗎?你能爲我做什麼?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景仁宮皇后,她雖不濟,到底還有二阿哥這個兒子,二阿哥不才,但也是皇上的孩子,這便是我的希望,雖然如螢火之光,但也是希望,總比我坐以待斃的強。雖我跟皇后之間算是交易,但我心甘情願。皇后只有我這個希望,便也會拼盡全力。”蘇答應說這話時,眼裡是一團從未有過的神彩,這神彩裡有堅毅,有決絕,更多的是奮不顧身,孤注一擲。
迴雪沒想到蘇答應考慮的這麼深,自己往日倒小瞧了她,聽她說這麼些話,自己心裡也有些感慨,岑梨瀾遠遠的走過來,她見迴雪跟蘇答應說了半天的話,怕迴雪有什麼意外,於是跟上來查看,迴雪不想岑梨瀾知道這中間的事,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又要對蘇答應一陣狂轟亂炸,於是對蘇答應說道:“你回吧,今日之事,當你沒說,我也沒聽,只是深宮險惡,你好自爲知。”
蘇答應低身行了退禮,與岑梨瀾擦肩而過,帶着婢女蘇紅緩緩的去了,岑梨瀾回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又轉過頭來對迴雪道:“她跟咱們又不是一路的,你天天對她的事那麼上心幹什麼?”
“或許是我的孩子快出世了,我越來越深刻的體會到母親的不易,所以容易觸景傷情,讓你見笑了吧。”迴雪道。
“得了得了,就知道你有孩子,我沒有,又開始跟我講什麼觸景傷情的話,你就是太好心,若是換了我,蘇答應敢蛇咬農夫,我定不會饒了她。”
每當聽着岑梨瀾說話,迴雪心裡便一陣爽快,在岑梨瀾那裡,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只有黑白,沒有灰色,若宮中的每件事,每個人,都這樣,那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但宮裡的人,有那麼一大堆,都會帶着面具示人,她們笑裡藏刀,她們聲東擊西,她們蓄勢待發,她們盤根錯節,她們沒有岑梨瀾這麼簡單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