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開始還沒怎麼覺查,直到鮮血順着迴雪的衣服滴落下來,漸漸匯成一片,腥紅濃稠,才嚇的花容失色。
蘇答應本想不顧一切刺向榮妃,以解她讓自己跟三阿哥母子分離之仇,沒曾想卻用這銀鑲瑪瑙的簪子誤傷了迴雪,她一向跟迴雪無怨無仇,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過於衝動,但事情已是無法挽回了。蘇答應看着地上的一攤血,癱坐在地上如冬日街頭的乞丐般瑟瑟發抖。
榮妃在一片驚聲尖叫中,倒顯的出奇的冷靜,一絲不易發覺的欣喜從她眸中閃過,但很快又被假裝的吃驚掩蓋,她努了努嘴,青嬪會意,忙走到迴雪身邊藉口查看,實則看回雪的胎兒實否還能保住,岑梨瀾擠開青嬪,看那簪子正好插在迴雪的胳膊上,喉嚨一緊,又暗自欣慰,還好簪子是插在胳膊上,並不是插入了腹中,不然真要大事不妙,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只是並不敢拔下簪子,只得用手帕子系在迴雪的胳膊上,跟管嬌等人一起,把迴雪扶回了相印殿,另叫了婢女去請太醫跟皇上。
蘇答應見迴雪被一衆人簇擁而去,榮妃也在承乾宮裡用手拔着頭髮,把發間佩戴的鳳凰遊牡丹花簪子,赤金五子送福的壓鬢首飾一一取下,青嬪不解:“娘娘爲什麼突然取下這些個東西,戴着如此尊貴,如今又不是晚上,也不是吃齋唸佛的時候。”
榮妃走下三級階梯,接過凌雲遞過來的溼毛巾擦了擦手:“跟着去相印殿,看看鬱妃的胎呢,皇上保不準一會兒就去,如今鬱妃最重要,我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倒讓皇上煩不是。”
青嬪聽了。心下知意,便也把頭上戴的紅瑪瑙簪子取了下來收好。榮妃走到蘇答應跟前時,故意冷哼了一聲道:“蘇答應好大的志氣,我今天算是見識了,以前倒是小瞧了你,你是想用簪子劃傷本宮的臉呢,還是要跟本宮同歸於盡呢?可惜沒有得逞,是不是很失望呢,今天要去相印殿,你的帳本宮先給你記下。回頭再跟你好好算一算。”
蘇答應眼神低垂,卻不知如何回話,只覺得自己如今可能闖下了大禍。但大禍臨頭,她卻突然不害怕了,只是腦袋裡全是三阿哥的影子。青嬪扯着她的衣袖,差點扯的蘇答應一個趔趄:“站着幹什麼呢?裝可憐呢?出了這事,你這兇手還不跟着去相印殿呢?還好鬱妃今日倒辦了好事。替榮妃娘娘捱了這一簪子。”
“小心你那嘴,一會兒到了地方,皇上若在,你再口不擇言,倒讓皇上厭棄。”榮妃帶着凌雲走在前面,聽青嬪說鬱妃受傷的事。雖正中下懷,但表面也要裝出悲憫的樣子,於是訓了青嬪一句。
青嬪跟蘇答應跟在榮妃後面。蘇答應失魂落魄,走路都需要婢女扶着,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青嬪越發看她不順眼起來。故意拿胳膊肘兒頂她一下,蘇答應倒也無所謂。聽着青嬪跟榮妃嘰嘰喳喳的在耳邊說話,她倒像是全部都聽了。又像是一句也沒聽進去,耳朵裡轟鳴,心裡也如一潭死水,只是一路想着三阿哥,眼淚便如春日早上的露珠,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紅了眼角,溼了衣裳。
蘇太醫聽說迴雪受傷,趕緊的往相印殿而去,查看了傷勢,因是夏天,怕傷口感染,先是用藥擦洗一番,然後才薄薄的包了一回,然後又開了些補血氣養傷口的藥,讓太監王方去煮了,煙紫嚇的站在牀前一個勁的抽泣,倒是迴雪安慰她:“怕什麼,又不會死,這不是好好的,你再哭,倒把我的心哭亂了。”
管嬌,岑梨瀾,榮妃,青嬪,蘇答應等人都到了,衆人坐在外間,因主子出了事,相印殿裡個個忙的跟走馬燈似的,倒也沒人端茶倒水,岑梨瀾盯着蘇答應看了看道:“蘇答應,你是不小心呢還是故意的呢?鬱妃娘娘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這麼對她?”
“我......我......我沒想着要傷鬱妃娘娘,是鬱妃娘娘自己......撞到我身上來了......”蘇答應有些着急,隔着帷幕看回雪靠在牀上,便替自己開脫道。
還沒等岑梨瀾接話,便聽到相印殿院子裡一陣叮噹做響,皇上穿着件石青色小褂,灰色袍子進來,正好聽到蘇答應剛纔的話,正氣她沒有分寸,沒想到她傷了人,竟然還怪別人撞到了她身上,以前只知蘇答應是個軟弱的,沒曾想到關鍵時候,她還能這樣爲自己分辨,顧不得去查看回雪的傷情,皇上便伸出手來,結結實實的在蘇答應臉上打了一耳光:“賤人,若不是鬱妃攔你,如今你還能站在這說話嗎?若鬱妃有個長短,你就等着贖罪吧。”
蘇答應被打的眼冒金星,喉嚨裡哽咽起伏,剛在承乾宮裡捱了耳光,如今又捱了皇上的耳光,真真是禍不單行,進宮這麼些年,雖不得皇上疼愛,但無大過錯,也生了三阿哥,平時並沒有受過什麼責打,沒想到今天倒破了這例,青嬪見皇上的耳光打的響亮,就像打在了她的臉上似的,緊張的趕緊用一隻手捂在自己臉上,咧着嘴倒吸涼氣。
榮妃見狀,忙請皇上坐下,嘴上說道:“蘇答應或是對臣妾不滿呢,臣妾做的主,讓三阿哥好好在阿哥所裡呆着,做學問,學知識,不要天天跟着額娘們,被寵壞了,以後倒不好教養,蘇答應或是誤會臣妾的意思了,所以......還好鬱妃妹妹替臣妾擋了這一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說着,便假意哭泣,拿着手帕子抹着眼角。
“你是要傷榮妃嗎?”皇上問蘇答應。
蘇答應看了看榮妃,又想了想,瞬間低下了頭抽泣着道:“我想着頭上戴的銀鑲瑪瑙簪子甚好,想給榮妃娘娘過目,若她喜歡,就送給娘娘,以謝她對三阿哥的用心。”
“你那破簪子能值幾個錢?榮妃娘娘能看上你的東西?承乾宮裡什麼好東西沒有?”青嬪插了句話,見榮妃瞪着自己,才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皇上聽幾個女人圍坐着哭哭啼啼,心裡煩躁,走到牀邊,扯着牀頭的雙福字香包,彎下身去問迴雪道:“你怎麼這麼大膽,傷了朕的阿哥,朕可是要生氣的。”
迴雪往下躺了躺,伸出一隻手來笑着道:“小阿哥有皇上庇佑,福大命大,又怎麼會有事?”
皇上還是不放心,叫蘇太醫進來細細問了一回,聽蘇太醫說,迴雪只胳膊受了傷,腹中並無大礙,纔算放心,讓小太監去養心殿,把外邦進貢來的野山參拿來一盒給迴雪用,又因要接見外邦的使臣,才又回養心殿去了。
榮妃見皇上走了,便也起身由凌雲扶着回了承乾宮,青嬪自然是跟着去了,蘇答應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岑梨瀾瞪了她一眼道:“剛纔你不是還跟皇上說,是鬱妃娘娘撞了你,怎麼這回,倒裝的可憐見的?真真不應該救你,讓你去跟榮妃同歸於盡去。”
迴雪遠遠的聽着了,嘆了口氣道:“梨瀾,讓蘇答應走吧,別爲難她了,她今天已經夠委屈的了。”
蘇答應聽了這話,二話不說,帶着婢女蘇紅便出了相印殿,背影決絕,連回頭都不曾,岑梨瀾見她的身影消失在硃紅的大門外,心裡更鬱結難平,接過王方端上來的藥餵給迴雪喝了道:“你好不容易懷了八九個月身孕,若因這次傷了孩子,你怎麼對的起他?這蘇答應,往日看着不言不語,倒是好的,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跟別人一樣,是隻白眼狼,你救了她,她倒好,這樣氣沖沖的走了,好像誰又惹着了她一樣,連看你一眼也不曾。明明是她想刺殺榮妃,當着皇上的面,竟然說要把簪子送給榮妃,這簪子她戴着有一年了吧,怎麼從未見過她要送誰?榮妃賞了她倆耳光,她倒要把這簪子送給榮妃了?這謊話真夠賤的。”
“她也是爲了三阿哥,不走投無路,誰會這樣?不要計較了,我不是沒事?”迴雪接過煙紫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嘴道:“蘇答應在這深宮裡,無依無靠,也是個可憐的。”
蘇答應帶着婢女蘇紅走出相印殿,胸中如壓了一塊石頭,眼裡的淚似乎也幹了,不再哭,只是冷着一張臉往前趕路,蘇紅小跑跟在她身邊道:“主子,明明是鬱妃娘娘阻止了您傷榮妃娘娘,怎麼您在皇上面前......”
“啪”的一聲,蘇答應擡手給了蘇紅一個耳光,蘇紅頓時被打蒙了,手捂着臉不敢多說話,伴隨蘇答應多年,她從沒有打過自己,兩個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今天卻因爲自己的一句話,捱了這重重的一掌。
“你是鬱妃的奴婢,還是我的奴婢,我今天丟人還不夠嗎?爲什麼你還要來說我?你是什麼身份?”蘇答應怒斥,一邊走,一邊又呵呵冷笑着道:“我又是什麼身份?連我的三阿哥也見不成,我過着又有什麼意思,都是她們,她們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