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這類人從前他根本不會正眼瞧一眼,如今卻——他心裡那道坎要過去可不容易。
門房見他這麼不懂規矩,連一個銅板的見面禮都不給,更加不高興,哼了一聲去了半響纔回來。
高紹遠等到腳都站麻了,纔有人出來領了他進去。
見過喬管家之後,領了兩套喬府小廝的粗布青衣,有人帶他去住處,他這就算是正式入住了。
住的地方當然不可能好,房間狹小,窗戶很窄,顯得房間裡光線很暗,空氣中還充斥着難聞的味道。
最令高紹遠感到難以忍受的是,這一間房間裡住了四個人!而且還是大通鋪!
高紹遠長這麼大,除了小的時候不記事那會,什麼時候跟別人一同睡過一個房間?更別提四個人住通鋪了!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不能忍受的事兒!
來到喬府的最初這兩天,高紹遠又一次將從來沒有受過的罪受了一遍,回想着喬錦玉在後山小竹木屋裡說的那些話,心裡第一次由衷的生出後悔來:
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日,他一定對父王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憤,一定會好好的努力討父王的歡心!
至於那個徐初盈,父王愛怎樣寵她便怎樣寵她吧!哪怕把世子之位給了她生的兒子也沒有關係!
哪怕不當世子,他依然是燕王府高高在上的大公子,依然可以安安穩穩的享受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好日子!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了別人的奴才!
直到兩天之後虞嬤嬤纔來見了高紹遠,寬慰了他一番,高紹遠實在撐不住和那三個粗鄙的小廝住一塊,硬着頭皮請虞嬤嬤幫幫忙。
虞嬤嬤得了喬錦玉的話,也沒把高紹遠當做普通的奴僕看待,聽他這麼說略想了想便答應了。找了喬管家,將高紹遠調到馬棚附近住下。
橫豎他進府也是做車伕的,住在這兒也名正言順。
雖然依然不是單間,但這次與他同室的只有一個人,是個看守打掃馬棚、照看馬車的老頭,比之前要好許多了。
高紹遠雖然依然不覺得滿意,但至少沒有那麼不能忍受了。
高紹遠進喬府的事情,寧氏當然也知道了。
吩咐溫嬤嬤留點兒心。
但她也並不往心裡去,認爲這不過是喬錦玉自作聰明往府裡安插她的人罷了!一個無權無勢的車伕小廝而已,能有什麼用?她既然想要做這些小動作,她不妨看着,倒要看看她能折騰出什麼幺蛾子來!
後來得知高紹遠進府的那天虞嬤嬤壓根就沒有去見這個遠房親戚,直到兩天之後纔去見了一面,就更不把高紹遠當一回事!
轉眼,喬錦玉回府便有十天了。
藕香苑總算像點樣了,她的衣裳首飾脂粉等也都配備齊全了。
當然,這十天裡喬錦珠沒少找她的麻煩,她做衣裳、打首飾、添東西,喬錦珠氣不過也纏着寧氏要,寧氏自然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女兒,反而給喬錦珠添置的更多、更好!
喬錦珠這才覺得氣順些,沒少在喬錦玉面前得意洋洋的嘲諷顯擺,有人在的時候,喬錦玉理都沒理她。
背地裡無人的時候,喬錦玉可沒放過她,淺笑盈盈往往幾句話就把喬錦珠氣得要跳腳!
可是偏生這都是私下裡的事兒,喬錦珠就算氣得要命,也無可奈何,在父親面前根本告不了她的狀,在母親面前倒是能抱怨一番,但那又有什麼用?
不過是惹來母親一番說教埋怨罷了,說她自己既然鬥不過喬錦玉就不要輕易取招惹她,等找準了機會再出手!
說來說去不就是說她笨嗎?她索性也懶得跟母親說了。
高紹遠因爲當的是車伕,別的事情基本都不需要他去做,除非哪裡缺少人才會叫他臨時去幫個忙。只有主子們出門要用車的時候纔會用到他。
但這府中,喬老爺有自己專用的車伕,寧氏、喬錦珠也有自己用慣的人,且女眷基本上出門很少,高紹遠也就閒了下來。
喬老爺不過看在虞嬤嬤伺候了女兒三年的情面才答應讓高紹遠進府,並非府中缺人,且府中又不短這一碗飯和一份工錢,權且這麼當半個閒人養着罷了。
這些天高紹遠過得倒還算輕鬆。
他雖然平日裡沉默寡言不聲不響,也不愛和人結交,但是也不可能避世而居,這些天混在下人們的世界裡的生活,對他產生了很大的衝擊,甚至可以說是震驚!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下邊的人別看一個個到了主子面前規規矩矩、老老實實,說話做事一副奉承討好,私下時,劣根性暴露無遺,有好吃懶做的,又瞞上欺下的,又各處鑽營的,有埋怨抱怨對主子心存怨懟的,有偷雞摸狗的,有貪婪無恥的、有麻木不仁的……
一副副面孔讓他膽顫心驚,心裡發寒。
從前在他身邊伺候的,又有幾個表裡如一呢?他們在他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那一面,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可是私下裡——
突然想起自己在汝州任地方官的時候,後來父王派人前往徹查他身邊那一羣狐假虎威、橫行州縣的僚屬之事。當時他心裡更多的是委屈和不平,認爲那些人即便有錯,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他們跟在他身邊爲他辦事那麼盡心盡力,那麼體貼人意,怎麼可能幹出那麼多壞事呢?
定是父王瞧自己不順眼故意小題大做罷了!
那奉命下來查處之人誰知是不是受了徐初盈的收買暗示?故意抹黑栽贓自己,好讓父王更厭了自己!
可是如今,親眼見了這些人完全不同的兩面之後,高紹遠心中思潮起伏,思緒激盪碰撞。
他,不確定之前的看法了……
這天晚上,喬錦玉特意燉了湯,給外書房的父親送去當宵夜。
回來這些天,她一共送了三次,這一次不僅僅是送宵夜,她還有事要同父親說。
對於喬府中眼下的狀況,喬老爺是相當滿意的。
有了喬錦玉做例子,他發現小女兒錦珠也懂事乖巧了許多,懂得對他噓寒問暖的關心了,也開始給他送宵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