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怎麼都沒有想到,她和幫助自己的,自稱玲瓏堂妹,水玲毓……居然是同一個人。
時過境遷,被胭脂雨關在這裡的幾個月裡,他其實除了每天看着玲瓏闕里的每一樣東西,不停的在懷念玲瓏之外,剩下的時間,就總是剋制不住的,想起那所謂的水玲毓,想起這個自己討厭的……皇嫂。
那時想想,他覺得自己確實也挺笨的,明明這兩人有那樣一雙極其神似的眼睛,和如出一轍的眼神和隱藏不住的氣勢,他卻還是被她的謊話連篇,還有她那張假造的臉皮,給騙的團團轉鎊。
想到這,燕卿忍不住的苦笑起來。
“怎麼了?”見燕卿半天都在對自己的手發呆,狐疑的檢查一遍自己的手確定沒什麼問題的胭脂雪,不禁怪異的看着燕卿嘴角突然又掀起的苦笑栩。
燕卿搖頭,還是伸手將她的小手拽了住,保持着不緊不鬆的態度,“沒什麼。”
說完話,他把目光緩緩落到了門前站着的影,以及被影不得不抱着的胭脂雨身上。
他現在有很多問題想要問胭脂雪,但是胭脂雪卻說的一點不錯,現在……並不是兩人說話的時機。
胭脂雨見燕卿的目光淡漠的落在自己身上,雖然感覺無害,但仍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想來也是,如果換做是她,被人用這種方式囚禁在某個地方,就算先不遑論要不要放過那人,單單是情緒,都該是反感和憎恨的。
所以,她連忙溼潤了眼睛,邊指示影把她放下來,邊一臉歉疚的對燕卿解釋,“抱歉二皇子,我只是……只是被一時的嫉妒衝昏了頭,這才把您綁了來,我知道您一定很恨我,所以,我這就給您賠罪吧……。”
說着,在影剛把她放下來的瞬間,她都來不及站穩,就先對着燕卿下起了跪。
只不過她並沒有跪成,單腿的膝蓋才彎了一半,就被突然上前的胭脂雪伸出去的手,給攙扶阻止了住。
胭脂雪嗔怪的瞪着胭脂雨,“姐姐這是做什麼,妹妹都還未感激姐姐救了子卿於刑場劊子手刀下,姐姐卻要如此,這不是想要妹妹內疚死麼?”
胭脂雨仰起臉,淚眼婆娑的望着胭脂雪,“姐姐真的是對不住二皇子,真的對不住他……。”
聽到兩人的對話,原是打算聽胭脂雪的話,本不打算出言的燕卿,不由得愣了一下,忍不住的還是問話出聲,“我本來就沒可能死在劊子手……。”
“好了,別說了。”胭脂雪扭過頭,有些生氣的瞪了他一眼,“現在追究誰對誰錯已經根本無處追尋,倒不如先解決了離開之事再議,懂了?”
燕卿被堵的啞口無言,自知她的有理,便將剛纔一時衝動之言,全數又吞回到了肚子裡。
其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如果可以,他倒是並不多大願意離開這裡,畢竟……這裡還有太多關於玲瓏的回憶。
他,很不捨。
但是,這個胭脂雨居然和太子的遺臣勾結在了一起,居然還在他體內下了蟲蠱,之前還用各種方法套取他和胭脂雪之間的關係,手段之狠辣,簡直不能用一般的尺度來衡量。
再者,他也不知道胭脂雪究竟和胭脂雨達成了什麼協議,且還這樣隻身前來——衝着她又給的這份恩情,他絕不能讓她出事,以及連累她。
何況……
燕卿目光落寞的落在了胭脂雪隆起的大肚子上。
她還有了皇兄的孩子……
胭脂雨得見燕卿如此聽從胭脂雪的話,眼底既有一種篤定的欣喜閃過,又隨之涌過一絲嫉妒。
“呵呵,妹妹說的是,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快些離開京都纔是正事。”快速的將眼底的情緒隱匿好,胭脂雨關切的拉着胭脂雪的手,有些小心的詢問,“如果妹妹相信姐姐,那且就用姐姐一早準備好的客船,趁夜離開可好?”
胭脂雪笑靨如花,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頭,“好啊,爲什麼不好?”
胭脂雨十分的高興,“既如此,那事不宜遲,現在就去渡口吧!”
燕王府。
自打燕王昏厥以後,秦管家便着急的着人將燕王七手八腳的擡到了宮門前,然後小心的放進了馬車裡後,就快馬加鞭,趕緊的趕回了王府。
宮裡邊兒的太醫醫術有限,他還是更信任明瞭的醫術。
馬不停蹄的回到燕王府之後,他就趕緊命令府門前站崗的士兵把燕王擡進了王府,更令人趕緊去把明瞭大人請過來。
後院畢竟遠了些,免得動來動去容易毒氣攻心,秦管家便令護衛們先把燕只擡到了前院的大堂裡。
堂內都是用來接待貴賓的地方,除了上好的桌椅以外,也有軟榻之類。
令護衛們把燕王安置在軟榻上沒多久以後,明瞭很快就來了。
雖然明瞭才五十出頭,算不得老掉牙的老傢伙,可畢竟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棺材裡的人,胳膊腿兒自然不及年輕人,何況他還半點武功也不會。
故而,他此次之所以來的這麼快,那純粹又是被兩個腿快的護衛給架過來的。
本來他老人家正美夢正酣,被吵醒不說,還被這樣一番折騰,自然一路免不得罵罵咧咧。
“哎喲你們這些混小子,敢這麼折騰老頭子我!趕明兒你們以後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可千萬別來找我老頭子,不然看老頭子怎麼整治你們這羣沒大沒小的東西!”
等到他老人家罵到這裡時,人就已經到了大堂門口了。
這倆護衛倒是都是不簡單的主兒,被明老爺子罵了一路,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經的連個屁都沒放過。
這讓明老爺子分外覺得,這倆臭小子,簡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簡直就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屁!
原本睡不好而愈加脾氣不好的他,還打算繼續開罵,可人剛一被放進大堂裡,還沒等他站穩腳跟開完腔,人下一刻,後領子就被人給提了起來。
這種熟悉而飄逸的感覺席捲而來的當時,明老爺子就已經一臉如喪考妣了,隨即就是好一頓咆哮,“老子是人,不是小雞!!”
特大爺的,一個二個成天都把他拎來拎去,到底幾個意思?!
“先治好了王爺,咱們在探討這個問題也不遲!”隻手就把明瞭拎到了燕王榻前的秦管家,一臉冷肅的正經說道。
“……。”看着秦管家一臉正經的這麼說,明瞭當即就無語了。
這難道還是什麼國家大事,需要用這幅就像即將上陣殺敵的表情來對待嗎!
這分明就是人格問題,人與人之間的尊重問題,好伐?
話倒是憋了這麼一肚子的話,但明瞭到底沒有繼續再和秦管家繼續探討下去,因爲他眼角的餘光已經撇到了,此刻正昏厥在榻上的燕王的臉色,那絕對已經不是隻能用不好來形容的。
於是乎,明瞭果不再繼續理會秦管家,扭正了身子,面朝向了軟榻上的燕王,一張老臉瞬間凝重了起來。
此時的燕王雙目緊閉,嘴脣發黑,面上亦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在麪皮之下游走。
按道理來說,中了神仙散的人,是不會有毒氣攻心的徵兆的,神仙散無色無味,一旦進入血脈,就會和血脈相溶,根本不會使得血液產生明顯的中毒現象。
這也就是爲什麼,當初燕王中了劇毒的事情,纔會瞞天過海,不被外人知曉,尤其,那些曾經替燕王診斷的,不過都是太醫院裡那些只會吹牛打屁,沒多少實事本領的太醫。
就他們那些三腳貓的醫術,若是能查得出燕王中了玄冥宮的至尊毒王,那纔有鬼呢!
思忖到這,望着燕王現在這張原本好好的俊俏臉蛋,現在卻變成這幅鬼樣子,明瞭就忍不住的重重嘆了一口氣,“唉!”
若不是那次爲了拿到輪迴丹給王妃救命,這傻小子也就不會和玄冥宮去交易那個……
唉!到底都是爲情所困之人,爲情捨命的男兒,倒是跟當年的自己,無甚多少區別——
看到明瞭嘆氣嘆成了這樣,秦管家老臉瞬間慘白了下去,蕭條的身板晃了晃,差點也要跟着昏死了過去。
幸好被這大動靜鬧得醒了過來的林大夫趕到了大堂,眼明手快的恰好一把扶住了秦管家。
秦管家並沒有真的暈倒,只是有點頭昏腦脹,人被打擊的不輕。
“老林,王爺他……王爺他……不行了!”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秦管家的顫抖聲音裡,明顯透出了哽咽,眼眶也跟着溼潤了。
作爲一個當了五十多年老兵,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
可這一回……秦管家顯現在人前的樣子,分明就
是一個即將痛失愛子的老人,似乎一瞬間又蒼老了十歲,連頭髮上的白頭髮,也剎那多了起來。
讓人見了,着實感到心酸。
這林大夫見他如此,居然像個老小孩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老秦你不要這樣,你要撐住啊!你沒了王爺,可你還有我啊——可要是你也跟着王爺去了,那我該怎麼辦吶——!”
秦管家本來只是眼圈泛紅,強忍着淚意,可現在看到林大夫哭的像個孩子似的,又是心疼,又是更加難過的老眼泛了淚花,“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老林,我……心裡那個痛啊!”
邊說,邊錘起了胸口。
“我知道,我知道!”林大夫邊哭,邊伸手去給秦管家揉起了胸口,“你痛我就陪你痛,你難過我就陪你難過……。”
一時,也不知道是因爲感動的,還是因爲太心酸,秦管家的一雙眼登時如決了堤的洪流,剎那老淚縱橫,一把就把林大夫擁在了懷裡,“老林……。”
“我說……。”已經欣賞兩人欣賞的目瞪口呆的明瞭,擡手一把將自己脫臼的下巴嘎嘣一聲推回了原位,然後默默的遙手一指大堂外,“要死要活要膩歪,請到外面三丈開外比翼亭,謝謝了,不送啊——”
“……。”秦管家和林大夫不約而同的偏頭看向了明瞭,幽怨的眼神就跟死不瞑目的惡鬼一樣,“沒心沒肺沒良心!”
這麼感人的場面,這麼待他明大人不薄的自家王爺,他怎麼可以這麼冷血冷情冷心腸——
明瞭給了兩人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手指又指在了榻上的燕王身上,“你們確定擔得起吵醒你們王爺的後果,老頭子我絲毫不介意拿板凳看戲!”
“你——咦?”
秦管家和林大夫發懵的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睛裡的疑問,然後,又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明瞭,異口同聲的質問,“你說吵醒王爺……?”
“你們王爺又不是死豬,你們這麼哭哭啼啼,他吵不醒纔有鬼吧!”明瞭看白癡一樣看着兩人。
“可王爺不是要……要死了嗎?”倆老人有點兒亂了。
明瞭莫名其妙,“誰說你們王爺要歸西了?”
“你——”
秦管家指着明瞭,而林大夫則指着秦管家,不過林大夫看着秦管家的手勢,立刻又調轉了槍頭,直指明瞭了。
“……。”明瞭無語了,徹底的無語了。
等無語過後,明瞭就跳了起來,叉着腰大罵,“我什麼時候說王爺歸西了,啊?!”
“你不是剛剛對着王爺一臉傷春悲秋的直嘆氣嗎!”秦管家也有點兒冒火了,好懸沒差點把他這把老骨頭嚇死!
“……我傷春悲秋嘆氣,就能證明王爺要歸西了嗎,啊?!”明瞭緘默了一下,然後又是撕心裂肺的一頓好罵。
這不是搞笑嗎!!
“吵死了……。”
正要繼續打算和明瞭對吵的秦管家,在聽到這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後,這才把惡狠狠瞪嚮明了的雙眼,轉向了明瞭身側的軟榻之上。
但當看到軟榻之上的燕王掀了掀眼皮,明顯就是要醒過來的跡象,便立刻衝上前去,將擋在前面礙事的明瞭推到了一邊去,熱淚盈眶的跪到了軟榻前,“王爺!您終於醒了——”
“再不醒過來,難道要等着被你們詛咒死麼……。”虛弱無力的目光徐徐掃過守在榻前的三個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家,燕楚只覺得心好累。
加起來都是快要兩百歲的一羣老人家,怎麼一個二個的就跟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一湊成了一堆,不是生事就是鬧事,一點兒也不知道消停……
他這一句話,頓時讓三個老人啞口無言了,一個個我悄悄瞪你一眼,我偷偷做出威脅的樣子。
把這一幕看在眼裡的燕楚只當作沒看見,自然不打算理會,因爲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出去的人,都有消息了麼?”一手撐着抽疼的腦袋,一手撐在了榻沿上,燕楚邊問着話,邊吃力的試圖從榻上坐起來。
秦管家見狀,忙上前攙扶,嘴裡同時回答着話,“出去的人還沒……。”
“秦總兵,屬下來報!”
這秦管家話還沒說完,門外就有一個小兵跑到了大堂前,不過只止步於大堂門前,並沒有要進
來的意思,只雙手抱拳,恭敬而筆直的站在那裡。
秦管家對燕楚訕笑一聲,“這真是說曹操到,曹操就到了,老奴先去……。”
“不用了……。”燕楚揮手打斷秦管家想要先下的決定,不容置疑道:“讓他進來。”
他知道,他現在突然的出事,秦叔肯定會把罪責算到雪兒的頭上,自然而然,不可能再讓他接觸到雪兒一星半點的消息了。
只是,這對他燕楚而言,又怎麼可能答應?
秦管家臉上難得的笑容頓時凝滯了,十分的猶豫,“王爺,還是讓老奴……。”
“本王的命令,您要置若罔聞嗎,秦總兵。”燕楚面色一凜,目光冷冽的注視秦管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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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王府的奴才們丫鬟婆子們眼裡心裡,秦管家就只是一個管着燕王府上上下下的管家,而在五十萬的三軍心裡眼裡,秦管家是燕王身邊最得意的總兵。
總兵的職位在軍營裡,既不是很高,卻也不低,主要是因爲秦管家人老了,已經不可能在戰場上爲燕王抗爭殺敵立功了,而所以早早的,十多年前,就被燕王安排在了燕王府裡,做着這個看似頤養天年,其實同樣累的像頭牛一樣的主事管家。
主要還是外面的人並不知道,秦管家要管的,並非只是一個燕王府裡,那些雞毛蒜皮的家務事。
他真正是替燕王掌握着黑白兩道,多部分勢力的接頭掌管人。
爲了不引人太注目,所以當初燕王並沒有給秦管家太高的軍中職權,好給外界的有心人一個誤區,以爲燕王並沒有在重用秦管家的障眼法。
秦管家愣了一下,沒想到燕楚突然以這樣的方式稱呼他。
而他很清楚,燕王這樣稱呼他,分明是在對他下軍令。
而軍令如山,根本容不得任何的反抗和拒絕,否則,當以軍法處置。
可就算是這樣……
“就算您今天要用軍法處死老奴,老奴也絕不允許,您再接觸胭四小姐的任何消息。”秦管家面不改色,抑揚頓挫,字字鏗鏘,毫不退讓。
還是那句老話,他是喜歡王妃,也覺得王妃是個配得起王爺的人物,所以他還能幫多少是多少,可那都是在王妃傷害不了王爺的前提下!
而一旦觸及到了王爺的生命安全,那就等於觸及到了他秦管家最後的底線,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再靠近,就算是王妃,同樣不能!
“你!”燕楚氣的額頭青筋鼓起。
秦叔現在連稱都不稱呼雪兒爲王妃了,可見現在是分明要把雪兒當成了陌生人,再也和他燕楚,和燕王府,沒有半點關係的陌生人!
他實在是太瞭解秦叔了,他心裡很清楚,而秦叔現在之所以還在派人尋找雪兒,恐怕那就不是像以前一樣,幫他把雪兒帶回來,而是,要把雪兒送到更遠的地方——
想到這,燕楚登時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誰捅了一刀,捅穿了一個巨大的洞。
這種痛到窒息的感覺,讓他幾乎就要承受不住。
所以他下一刻,用盡了力氣甩開秦管家的手,二話不說的就要下榻。
可沒曾想,他的一雙腳居然毫不受力,根本沒有撐起他這個人,害他狼狽的跌坐在了地上。
“本王的腿,本王的腿這是怎麼了!”他顫抖的握住了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不敢置信,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