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難以迴避的兩大深惡痛絕之事, 非視力檢查和拔刺莫屬。孟小茜坐如針氈，渾身難受。倒不是怕拔刺時的短暫刺痛，怕得是檢查無果。身體前傾, 張口伸舌。裘醫生拿紗布裹住她三分之一的舌頭, 向前下拉, 囑咐說發“咿”音。
孟小茜還真聽話, “嗷——”
裘醫生冷汗直冒。沒承想她乖順外表下, 禁錮着如此生猛的靈魂。幾番檢查下來，仍不見魚刺的影子。孟小茜舌尖乾澀，受盡折磨。例行檢查於她看來, 卻是要將她舌頭拔下來。
終於，裘醫生收起傢伙。不苟言笑地問她：“你確定扎到了？”
她點了點頭。
又試着嚥了口吐沫, 喉嚨果然有被扯痛的感覺。疼痛點大約在與鎖骨齊平的位置, 這麼算來, 扎得已經很深了，也難怪裘醫生單憑肉眼檢查不出。不作死就不會死, 誰叫她買來饅頭嚥着玩。
=_=
“咽喉不適分很多種。一種是魚刺刮過咽喉壁，會留下疼痛感，但通常不過是維持一至兩天。另一種是魚刺扎得過深，或者是通過吞嚥食物導致喉嚨創傷加大，也會引起不適。”裘醫生不緊不慢, 眼神考究“方纔我仔細檢查過你的舌根、扁導體和咽後壁, 都沒有魚刺。所以我建議你做喉鏡徹底檢查。”
聽說秦遠楠做過。
好像是要將喉鏡順着嗓子眼放下去, 過程效果可以效仿勇士吞劍。光是幻想, 孟小茜就全身癱軟無力。做喉鏡就意味着, 她又得重新躺回透明小屋子裡去，小鮮肉重回案板。
“醫生, 還有第三條路嗎？”
“有。”鹿梓晗‘啪’地合上報紙。衝她揮了揮手機。
“真噠？”
鹿梓晗的形象在孟小茜心中，就像天.安門城樓上高掛的毛爺爺相，不僅高大還流光四溢。自從大冷天，他願意將她扶起那刻起……準確來講，應該從她撲.倒人形立牌算起，就此冒失地撲進他人的人生軌道，卻惘然不知。
鹿梓晗擲地有聲，“飲鴨涎水。”
“鴨鹹水……”孟小茜成績不好，一時腦筋轉不動“煮鴨子水？”
單憑裘醫生給孟小茜檢查時間長短判斷，推測她碰巧被魚刺刮到的可能性極小，倒是說被扎到深喉去，更具說服性。果然言重，鹿梓晗暗自幾分竊喜。於是，他順手百科了下。查到諸多匪夷所思的答案，“飲鴨涎水”最具娛樂性。
“取活鴨子一隻，倒捉鴨腳使其鳴叫，流出口涎，用乾淨杯碗接盛，慢慢喝下滋潤喉嚨，細小魚刺很快便會溶解。”
“鴨涎水……鴨子哈喇子？”
孟小茜震驚於如此變態到殘忍的百科收錄。這衝擊，分分鐘閃飛她24K鈦合金美瞳！不靠譜到沒邊兒的百科，居然能審覈通過？想當初，她立志於提高B格，本想弄個百科玩玩，卻左右受阻。
“我做喉鏡！”吞劍總比喝口水強，孟小茜想。
“你確定？”鹿梓晗有意問得模棱兩可。得到答覆後，語氣帶着難以言表的輕鬆自在。轉而望向裘晉，薄脣輕啓，“裘醫生。”
在確定孟小茜頸部康復後，裘醫生才放心使用喉鏡。爲將患者痛苦降到最低，噴了小劑量的地卡因（麻醉劑）。起初，孟小茜惶恐難安，總在裘晉拿起一件醫療設備時，就瞪大她那雙眼睛，十萬個爲什麼上身。
麻藥發作，大概需要三~五分鐘。
裘晉拉來鹿梓晗做替罪羊，替他解答患者各種，匪夷所思的問題。並告訴他，等患者有了反應，再來通知他。
鹿梓晗坐在椅子上，等待她發問。下巴上一輪青草色輪廓，在設備燈照耀下，格外清晰。四目相對，孟小茜找不到話題，尷尬地錯着眼珠，瞟向玻璃牆外的裘晉。裘晉狡猾之際，衝她比劃個OK的手勢。
OK你妹，快來拔刺刺呀！
o(>﹏<)o
久不見裘醫生“上刑”，孟小茜心頭撓的很。而當她再次開口，卻發現嗓子眼發麻，就連吞嚥也不覺得疼了。才疏學淺，誤以爲是緊張到肌肉痙攣。便一把拽住鹿梓晗袖口，指着嗓子說：“麻、麻了……”
鹿梓晗看了眼表，又下移視線，盯在被孟小茜蹂.躪出無數褶子的外套。擡手“啪”地反扣她手腕。掌心溫熱，像一劑暖寶寶。不知是否是麻醉的副作用，孟小茜有幾分暈眩。
輕而易舉地挪開她爪子，“裘晉。”
孟小茜在驚恐中做完喉鏡。又歷盡千辛萬苦，拔出了刺。裘醫生捏着鑷子，把帶着血絲的刺擺在她眼前。血的事實告訴她，想借助偏方解決被扎，是萬萬不能夠滴。
醫生果然是白衣天使，孟小茜比個大拇指出去。
沒有魚刺干擾，神清氣爽。更是看什麼都覺得香，醫院的飯菜，早已難以滿足她蠢蠢欲動的胃，早前便憋着出院大吃一頓，如今YY到水煮牛肉、黑胡椒牛柳、香辣蟹、軟炸蝦球……只會“望梅更渴”。本還想吃口水雞，然而“飲鴨涎水”陰影猶存，PASS掉。
“裘醫生，你幾點下班？”
裘晉本想說：要不是你，我早就到家悠哉去了。可孟小茜眼神真摯得令人動容，只好嚥下了，“現在。”
孟小茜“啪”地一拍巴掌。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請白衣天使吃飯！小計策得逞，滿眼都散發着小星星。一切被鹿梓晗收進眼底，不由哼了聲。之前還對他投懷送抱，這麼快就調轉風向，奔着裘晉而去。
穿上呢子大衣，正欲轉身離開。卻被裘晉絆住腳，“梓晗，咱倆的事還沒說。”
孜然？
孟小茜鄙夷地想，還有這麼欠缺文化的名字呢。 ( ⊙ o ⊙)
鹿梓晗還沒來得系大衣排口。半敞中，白色襯衫半隱其中，領口還有兩顆釦子未扣，深陷的鎖骨旁竟有一顆小黑痣。關於鎖骨長痣，還流傳一段佳話。孟小茜想必被勾得回想起，側着頭猛瞧。
“咳，”鹿梓晗立刻裹緊外衣，反問她“看什麼。”
冷不丁被反問，還真應付不來。
孟小茜愣了0.1秒，指着他說：“你鎖骨有顆痣。”
裘晉被如此私密的對話膈應到。藉口收拾東西，想早點逃離案發現場，邊從衣架上拿下大衣，邊對着鹿梓晗擺手，“梓晗吶~咱們有事電話聊吧。我剛想起，你嫂子下令讓我早點回家，再聊啊。”說罷想溜。
先下手爲強。
鹿梓晗瞭解裘晉。以他的個性，非把臆想變成事實不可。要是放他走，那自己就難以洗白。到時候，再扯的事情也會以“兩段論”模式發展延續——解釋變成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如何？”
“鎖骨有痣的都是美人！”孟小茜跟着從診療室出來，指着自己胖到鎖骨消失的地方，解釋得很是認真。但終究敗在鹿梓晗帶着‘你也有鎖骨’的鄙夷中，放棄自喻“像你這種，不是美人就是好命。”
裘晉拍了拍他肩，“你全佔。”
鹿梓晗微微一笑，不明所以道：“所以？”
世界上就是存在着，這麼一類人羣。跟他聊天，要死掉若干腦細胞。他/她總能巧妙地避開所有接話語句，就像考試時，學渣能避開任意正確選項一樣。於是萬能的網絡，凝聚智慧精髓。就此發明出一個新詞彙——呵呵。
此刻，孟小茜腦袋裡滾屏出現的就是該詞。
呵呵。(#‵′)凸
“所以……祝你生意興隆！”
“借你吉言。”
提起的激.情被唰地澆滅。但是對於生猛如斯的小茜，又怎敢輕易言敗，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很快便拈花一笑，“孜然先生，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俗套必落。
裘晉搶先一步，替鹿梓晗答道：“沒有，他立志單身二十五載。”
哦，二十五歲都沒有女朋友？孟小茜眯起眼，壞嗖嗖地順着視線下移。對於鹿梓晗某種功能不行的結論，板上釘釘。於是乎，她清了清嗓子，做了個少俠請多保重的姿勢，“那祝您早日，龍、鳳、呈、翔！”
只是，那時候的小茜還不知道。承她吉言，那團翔——正是她自己。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