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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 法國的心臟。
縱橫交錯的交通樞紐,是密佈在心臟上的血管。法國人民總能拿出高額的生活費揮灑在這片繁華夜色中,以確保它的鮮活(事實證明, 鈔票比玻尿酸作用顯著)。
靜躺過塞納河的洗禮, 雨水總是能在春季慷慨地施捨給街道旁梧桐樹溼噠噠的葉片。讓它們在潮溼的水汽中, 爲這座古老的城市蒸騰些倔強出來。
裴向彤拎着酒瓶, 赤腳走在酒店柔軟的高級地毯上。彎着腳趾, 趾縫嵌進淺棕色絨毛像是枚溫柔地親吻。她肆無忌憚地走着,東倒西歪。渾身酒氣,完全看不出她剛從某商鋪剪綵回來。
深V禮服露出她胸部飽滿曲線。當PANTHRE手鐲碰撞到酒瓶頸, 迸發的玻璃脆響打破了沉睡的走廊。她像是潛伏在酒店走廊中獵豹,步履中都散發着野性美。
秉着迷離, 裴向彤掏出門卡。
刷了幾次, 最後門還是從裡面拉開的。
或許是自己出了幻覺, 裴向彤用力揉了眼睛。才發現跟前這個男人,不就是前幾天在網上鋪天蓋地鬧出緋聞的那人嘛!混蛋——居然肆無忌憚到“獻身上門”, 她冷笑着伸手戳着那人胸口,手鐲在壁燈下耀得扎眼。
“服務夠周到的!”
“姐,你喝多了。”男人柔聲柔氣,先拿手抵住撲鼻的酒氣。又屏息奪走了裴向彤手裡的酒瓶,“Hans正好在樓下, 要不要Call他給你帶醒酒藥?”
裴向彤平生最恨中不中、洋不洋的玩意。好好的個大男人, 抹的油光滿面。還滿口“姐”叫着, 簡直跟國內路邊招攬生意的髮廊小夥沒有兩樣。
羅明翰是瞎了他的狗眼, 怎麼就喜歡上這麼個性別模糊的人/妖?裴向彤想不通, 她總認爲自己底線不高——自己愛的男人不愛她,可以;愛到一半累了不想繼續下去, 也可以。
可輸給他……裴向彤一向的自尊心被激怒了:她是誰啊,她裴向彤可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主,名聲都打到國外去了。居然到“髮廊小哥”這兒折了兵,輸給誰她都心悅誠服,唯獨被輸給他。 ~>_<~
憤怒、不甘、怨念被酒氣攪弄起來,翻騰在胸腔。裴向彤就像電視劇中的潑婦一樣,揚起手就照着他腦袋一巴掌。男人被打得眼前一沉,半晌沒反應過來。當左臉清晰地感覺到痛感之後,這才用着比女人還尖銳的嗓音扯了一嗓子。
“哎呦——”男人狗急跳牆般地指着裴向彤腦門叫嚷,“圈裡敬你才叫聲‘姐’,裴向彤別你以爲你那麼不可一世!還不是生過孩子的老姑婆!!”
被他這麼一說,裴向彤倒是冷靜多了。她“唰”地收下巴掌,倔強地仰着下巴盯着那雙杏核眼。男人在她的審視下不敢聲張,眼角微挑眨了眨。
“我是生了孩子,怎麼樣?”
裴向彤很冷靜地說出這句話,讓人根本覺察不到她接下來的動作。不知何時,手鐲清脆的碰撞聲又響起了。酒瓶重新回到她手中。她向後退了兩步,就像是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筆直地站在那裡。
他狐疑地看她。
接下來,裴向彤的話更爲匪夷所思。
就在他還在爲裴向彤那句“渴了嗎?”做出反應的時候,從瓶口倒出的紅酒已然從天而降。就像某品牌廣告詞——透心涼,心飛揚。
他小學是練美聲的,裴向彤心想。
他劃破天際的尖叫,裴向彤絲毫不擔心會找來酒店主管。因爲在客房,發出各種奇怪聲響,全屬正常範圍。要是過於安靜,沒準主管還真會帶着安保人員衝鋒進去。
o(╯□╰)o
男人找來紙巾去沾臉上的紅酒。
沾乾的部分卻還不及順着髮梢滑下的速度,浴袍被染成了使人無比崇敬的絳色。他全程沒有一句話,唯獨眼神像是要剜死裴向彤。之後,一團團帶着不明血紅色液體的紙巾七零八落地躺在兩人赤着的腳前。
像用過的姨媽巾。
裴向彤環着手臂心想:這麼看,他女人多了。 (╯3╰)
門開了,裴向彤嫋婷的背影映在羅明翰瞳孔中央。她的頭髮蓬鬆散亂,像盤絲洞裡的蜘蛛精,露背禮服裡面是她最脆弱的本質。
原本的她,不是這樣子的。
年少的裴向彤——
時常穿着純白色長裙,同所有美國高中生那樣,熱情奔放透支着年少猖狂。笑容是最廉價的給予。那日在紐約時代廣場喂白鴿的模樣,大概夠羅明翰用一輩子去回憶。
她到他身邊來,攤開手掌:“要喂一些嗎?”
那是羅明翰沒見過的清澈笑容。就這樣使這個東方女孩進到他心裡去。可現在呢,裴向彤留給他落寞背影,叉着腰以示她的“傑作”。
羅明翰皺着眉。
一把拉過裴向彤,捏住她下頜用力地扳起瞧向自己。壓低的聲音還帶着令人着迷的磁性:“小彤,鬧夠沒有。”
裴向彤緘默,冷眼盯着他:“你呢,鬧夠了嗎?”
某人髮絲還滴着紅酒,擠過裴向彤身邊。剛想靠近羅明翰,卻被他嚴聲令道:“你先回去吧。”
“Hans,她兇我!”男人還想祈求同情。
裴向彤雙手冰冷地覆上羅明翰的手。不帶血色的指節,讓羅明翰不覺心疼。手掌力道鬆了,被她輕握在掌心。
她帶着脣角的淺笑,側頭對那人嫵媚一笑。經這麼鬧騰,再重的酒也是要醒的。好比裴向彤,她徹底清醒過來——一瓶拉斐醍醐灌頂般地把施/虐者救贖了。
裴向彤癟着嘴:“胸?你有這配置嗎?”
男人:“……” =_=
那晚,裴向彤語無倫次。
到最後才知道,原來不是人家“獻/身上門”,而是她眼花敲錯了房門。回到房間後,羅明翰還是執意給她要來醒酒藥,看着她吃下去。在藥效發作的一小時內,她裝瘋賣傻地跪在地毯上揪棕色絨毛,躥到沙發上把倆人手機埋進去,就像喵星人埋貓砂,最後……她跳到大牀上,關上燈拉開簾子望着窗外發呆。
不知道是不是法國牌子醒酒藥有安眠作用,意識混沌之前。她扯出最後一絲狡辯的力氣,爬到一旁羅明翰身邊,拉他過來腦袋枕在他腿上。睡眼惺忪地問:“明翰,我們到底還有沒有可能。”
羅明翰厚實的手掌撫在她額頭:“我們不合適。”
隔了很久。
直到羅明翰以爲她睡熟了,剛想起身。才發覺有細線似的順着裴向彤眼角滑下,在他褲子上暈染開一片淡淡的棕色。
裴向彤翻了個身,聲音很弱:“你是接受不了我,還是孩子?”
羅明翰緘默。
裴向彤還是在淚水蔓延中沉睡過去。
次日醒來眼眶刺痛了她的神經,她騰地起身四處尋找着。可惜一無所獲,洗手間有響動,她什麼都顧不上就直奔過去,然而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她的助理。
助理替她收好最後一瓶護膚品,昨晚是她在巴黎的最後一晚。新一輪的行程已然確定下來。裴向彤接過助理遞來的礦泉水,抿了抿只爲緩解下脣邊的溼潤。
“向彤姐,今天是三小時後的航班,”小助理指了指旁邊的兩大箱行李,“東西我也替姐收拾好了,手續也辦完了。要是沒什麼事就……”
“等等。”
裴向彤用力思考着,似乎漏下了什麼:
“羅明翰呢?”
“羅教回去了,”小助理諾諾的,扣着手指頭“凌、凌晨的航班。”
裴向彤似乎做好了心理準備,仰頭灌下了大半瓶水,以此告終:“我知道了,明天的行程有什麼?”
小助理很是意外,國際裴這麼輕易就放過她的。手忙腳亂地劃拉着手機調出通告單,讀道:“明天休息,通告是……”
“幫我準備兩套禮服,還有配飾。”
“向彤姐?”
“我要參加明天的H&S年會。”
小助理哆嗦地蹭到她身邊,緊張兮兮地看着裴向彤。她該不會是神經錯亂了吧。跟H&S恩怨好不容易告了一段落,前東家年會她去湊什麼熱鬧?這不跟去參加鬧前夫婚禮一個性質嘛……
“姐,那個……”小助理努力思考、組織了語言,這才無比小心地說“咱們可沒H&S邀請函吶。”
裴向彤淺笑着勾起嘴角。
東道主怕是早就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