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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茜伸腿架在茶几上,嘴裡嚼着麪包片。剛掛斷鹿梓晗電話的她,明顯有些心神不寧。嘴巴保持着機械動作一張一合,味同嚼蠟。
至於那男人,孟小茜覺得秦遠楠說的對,戀愛就是場遊戲,不是你贏,就是我輸。男豬腳似乎習慣了她隨叫隨到的快感,而女豬腳在這場遊戲中,卻提前輸了個乾淨。
她拎起水果刀,在麪包上塗滿草莓醬。
——從現在起女豬腳要收回主動權了。
孟小茜心滿意足地掂着手心的傑作,水果刀被擦的精亮。要是孟爸孟媽在身邊,定能從她亮晶晶的眼睛裡看出一股殺氣來!
她把手機推的遠遠的。心裡琢磨着,有本事你再打來呀,本姑娘照樣還是拒接……可惜,電話再也沒來過。甚至孟小茜心裡又像長了草,搔的好癢。
吃完了早餐,孟小茜才記得去刷牙。(輕忽略她略噁心的習慣T^T)打水、擠牙膏,左右上下……上下上下,當她齜着大牙,滿嘴的牙膏沫子紛飛的時候,客廳裡突然來的電話。
孟小茜尖叫了聲,緊跟着奔了出去。
半趴在飯桌上,忙接起來趕緊“喂”了句。她此刻的心情就像做雲霄飛車,猛地衝上巔峰,簡直了。
“喂喂喂——!”
聽筒裡過分安靜,有點像日本電影《鬼來電》裡的過渡。孟小茜抓緊聽筒,嘴裡還含着牙膏,含糊不清地大聲問:“喝(是)不喝(是)杏(信)號不耗(好)?”
過了幾秒,才聽那邊不耐煩的嚷道:
“喝什麼喝?是不是兼職不想幹了!”
糟糕,是咖啡館店長!
孟小茜忙吐了牙膏沫子,沮喪地看着鏡子中那個頂着抱窩雞腦袋的自己,嘴巴一撇差點哭出來。憑什麼人家灰姑娘都有童話,而自己只有挨訓的份兒?
——世界不公平吶,不公平。
“對不起對不起,馬上到。”
……
一路上孟小茜就像耗子被踩到尾巴,健步如飛。明明是九點半才奔出家門,短短半小時內,她卻已經換好制服站在咖啡館發呆了。
明明生意不景氣,又偏趕上老闆娘脾氣暴躁。孟小茜可沒少在她這兒吃過啞巴虧。中午休息,被秦遠楠一巴掌打在屁股上,驚的她一哆嗦。
“讓本大仙被姑娘你算上一掛。”
秦遠楠裝模作樣的坐在陽光底下,掐指一算。眼珠子在眼皮下迅速滾動着,還真挺像回事兒的。咂嚒下嘴,搖着頭說:“姑娘命相中犯樹枝兒!”
“什麼樹枝子?”
“男犯桃花,女犯樹枝兒懂不?”
秦遠楠剪了短髮,拋個小笑眼她。
“整天就你胡咧咧……”孟小茜棄之以鼻,心情卻開朗了許多“既然如此,那小女懇請大仙道出其中諸多玄機。”
(°ο°)~@
在店長強烈鄙視的目光下,秦遠楠三條黑線滑下來。她拽過孟小茜胳膊,瞄了眼掌紋,指着其中隨便一條亂講道:“看你掌紋雜亂,必有二男爭搶之說吶。”
孟小茜佯裝驚訝:“仙姑高人也!”
兩人演的像模像樣,秦遠楠也拿出她混話劇社多年的經驗來,抹了把光禿禿的下巴,攬過孟小茜脖子湊在她耳邊問:
“說吧,是不是那誰找你了?”
——那誰,哪誰
秦二丫剜了她一眼,比了個‘鹿梓晗’的口型。之後心領神會地等着孟小茜回覆。孟小茜徹底折服了,她到底是她肚裡的蛔蟲吶,居然芝麻大點兒的事也瞞不過她眼睛。
孟小茜就照原樣,一五一十的跟秦遠楠說了。沒想到,秦二丫那傢伙,一拍桌子一把摟着她肩膀不住地晃悠着。
“好,做得好!”
這聲叫好竟也引來了店長注意。
綠豆般的小眼睛早就瞄她倆許久。見有了空子可鑽,便地輕嗽下嗓子,麻利地拉開椅子坐到她倆身邊坐下。眼睛瞄了眼其他店員,半掩着嘴巴說:“咳咳,那個……幫我也看看。”
另一邊。
其實鹿白迪的日子也不好過,回家便捱了母親一記嘴巴。本就凍得僵硬還沒緩過來的臉,此時更是火辣辣的痛。糖糖聽聞,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這一巴掌有多用力。
沒人比白夫人更清楚了。揚起的手掌還殘留着,麻嗖嗖的感覺。淚眼婆娑中,兒子側臉上鮮明的手指印,更讓自己心痛如絞。
“奶奶討厭……”
糖糖哭着擋在鹿白迪跟前,全身都在顫抖。她從沒見過白夫人發這麼兇,電視上打人的都是壞人,她討厭這樣的奶奶。她跺着腳,哭的一聲更比一聲高:“奶奶討厭,是壞人!”
兒子的痛,孫女的哭。
這無一不使她心疼,就像是將心臟整個揪起,萬千細針將它縫補的千瘡百孔。傷口埋在創面,留下蹦跳着的痛。
鹿白迪不做聲。
忍着臉上的火辣辣,他還是蹲下來。告訴糖糖,這麼做不對。是他事先做錯了事,所以要挨罰。他清楚小朋友不懂那麼多,便強擠出一抹笑,揉着她小腦袋柔聲告訴她說:
“糖糖,其實……是奶奶在和小叔叔玩個遊戲。”
糖糖抽泣着:“遊戲?”
鹿白迪揉着臉,佯裝做不痛。
“你看,小叔叔一點都不痛哦。糖糖都哭成小花貓了,哭鼻子會變醜的。”
果然,糖糖頓時止住哭聲。鼻涕順着鼻孔流進嘴巴里,她胡亂地用袖子一抹,即使吃了鼻涕也不鬧了。她往掌心哈了口氣,讓它便的暖暖的。捂在了鹿白迪被扇紅的側臉上,踮着腳尖吹了吹。
“小叔叔不痛,”糖糖抽泣幾下,徹底不哭了。可看到鹿白迪臉上那五個手指印子,還是殷紅了眼眶“不痛了。”
鹿白迪欣慰地笑笑:
“跟奶奶說‘對不起,我錯了’。”
即使不情願,糖糖還是乖巧地衝白夫人道了歉。白夫人早已淚流滿面,順勢蹲下,把糖糖攬在懷中不住地道歉。
待傭人帶走孩子。
母子二人相對而視,眼淚不住地‘啪嗒’落下來,浸溼了衣襟。鹿白迪替母親擦乾了眼淚,輕撫着她後背。
“對不起,媽。”
再沒了多餘的話。
“小迪,媽媽……”白夫人又在落淚。
“都是我的錯,該打!”鹿白迪撲通跪在地板上,這是任白夫人意想不到的。兒子突然下跪,讓她錯愕不已。
“三年前沒徵得您同意執意出國,該打!”
“現在又不打招呼回國,該打!”
“每次都讓您失望,更該打!”
三條罪狀擺出,一下倒出白夫人到底這三年忍受的是怎樣的日子。當初,她帶着五歲的兒子嫁給鹿式集團高層,本就遭人指點。頂着‘小弎’(可能被河蟹,所以(⊙o⊙)…)頭銜隱忍着撐到兒子長大。
作爲嫡出的鹿梓晗,比兒子大三歲。雖年齡差距不大,卻是含‘金湯勺’出生的鹿家大少——鹿式集團法定繼承人。外加鹿鄭鈞原配夫人氣勢凌人,竟不留一席之地給自己。
當下,鹿鄭鈞離婚竟又回到原配身邊。沒了丈夫呵護、陪伴,鹿白迪變成了白夫人整個人生的全部。也許,就連她都沒注意到,自從丈夫再次棄之而去時,她人生就此便再也沒爲自己而活過。
白夫人並非貪心的女人。
她從未覬覦鹿家財產,繼承人身份也本就無心爭奪。她是女人,更是母親。作爲母親,她不過是想要對得起這稱呼:希望兒子能有平靜的生活。未來有個愛他、理解他的女孩,願意花時間去伴他一輩子。
就以足夠。
自己全部心思,兒子竟半分不懂。
她又怎去不心疼,去不打醒他的無畏幼稚!鹿白迪太過年輕,他不懂無心害人卻要防人。別人處心積慮讓他母子二人無一席之地,她又怎能不去拼了命去謀得那立錐之地?
眼淚連成串兒地滾落。
“小迪,就算媽媽求你。”白夫人眼睛通紅,快要汪出血來“你回美國去,完成學業。”
鹿白迪不懂,母親爲什麼要非逼他再次離開。他不懂,爲什麼自己的家就不能像孟小茜家一樣,其樂融融。
“媽,我不回去了。”鹿白迪緊抿嘴角,垂在身旁的拳頭握起“兒子既然回來了,就不想再離開。”
“你真的要讓媽媽操碎了心嗎?”白夫人擦乾眼角,背過身去。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隔了一世紀那麼久“也要你大哥操碎心嗎?”
“媽,之前執意出國,是我不想再過這種沒爸的日子!您知道嗎,高中那會每次考試從沒人給我開過家長會,我一句抱怨都沒說過!因爲我知道您爲難,我不想讓大家難看,所以什麼都憋在心裡!”
冷嘲熱諷,從小到大他早就嚐了個遍。
“還有那個男人——!”鹿白迪從來都不想稱呼他爲‘爸’,因爲父親這個詞太過崇高,而那個男人,他不配“他拋棄您兩次,爲什麼還要住在他給的房子裡,看別人眼色?我們搬出去,照樣活着。”
——活着?
白夫人冷笑着。
她轉過身,扶兒子起來。看他一臉的稚氣,不知該笑該怒。
“拿什麼活?小迪,他是你父親,無論他做過什麼這都是事實無法改變。你身上留着和你梓晗大哥同樣的血脈,是你想斷就能斷的嗎?”白夫人屏息,嘆道“你若想斷,不如先自己出去歷練一段時間。到時你就會明白,沒有東西能夠唾手可得。”
“您想趕我走嗎?”
“我是教你認清現實。”
“如果我證明自己能活下去?”
“媽媽自此放手,”白夫人慢慢垂下眼眸,她手指冰涼“任你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