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她母親曾經做過的一切。
“不行,朕還要再印,朕要在她的臉上印上七八道奴印,朕要讓她徹徹底底的成爲這宮裡的宮奴。”龍子非怒吼着,北辰的出現已經勾起了他所有的底線,北辰越是要反對,他就越是要對飛香下手。
北辰垂首看着飛香的臉,那一印就在她的額頭之上,好巧不巧的正中她的眉心之間略上一些,如果印跡那換成了一抹硃砂該是多麼的好看,可此刻卻是清清楚楚的印着一個“奴”字。
那個字看着是那麼的讓人揪心。
痛吧。
可她,卻沒有喊痛。
只是,她的脣已經滲出了血絲。
爲了忍着痛,她咬破了她的脣。
看到她就讓他想到阿香,再擡首時,他的眸中還是幾多的不忍,“皇上,當年,冤死了一個阿香,如今,你又想要再冤死了一個飛香嗎?”
一個‘冤’字,讓龍子非的身子一抖,他踉蹌的退了又退,手中的那把鐵印就在不知不覺間的悄然落地。
那“哐啷”一聲響卻仿如驚天動地般的讓他的腦海裡瞬間就閃過茹香胸口插着那枚碧雲釵血流成河的畫面……
“阿香……”
“阿香……”
龍子非失神的倒退着,是他冤死了阿香。
是他。
他是那個親手殺死了阿香的人。
他狂亂的怒吼着,身子如箭一般的飛起,掠出淨房,也掠出宮中。
那一天一夜,龍子非再也沒有出現在宮中。
他只是靜然的守着峭壁上的那座懸棺。
阿香,告訴我,告訴我那個女子她到底是誰?
狂亂的一遍遍的問着,可回答他的卻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哀怨的就彷彿是秋的悲歌。
惹人的愁緒,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悠悠醒轉的時候,額頭上是一抹刺痛,痛的彷彿要被撕裂了一般。
模糊的視線裡,那窗前,一道身影靜然佇立。
飛香的心一慌,所有的意識剎時回籠。
她先以爲那是龍子非,可漸漸清晰了的視線告訴她,那背影是北辰。
心裡是出奇的暖,在這樣的時候,卻只有北辰纔會出面維護她了,她卻怕她連累了北辰。
“北……辰……”她輕輕低喚。
“醒了?”北辰悠然轉身,欣長而挺拔的身姿在這低矮的房間裡更顯他的高大,他輕快的移到牀前,道:
“醒了就好,我已經爲你上了藥,還會癢會痛個一兩天,可千萬別抓傷了。”
不然,那疤痕只怕會更大更難看了。
看着她,原來清麗無邊的一張俏臉,此刻卻多了那麼一個讓人難堪的一個‘奴’字,端得是惹人心疼。
飛香輕輕點頭,然後細細的感受着她臉上的傷,那痛處似乎只有一個地方,她輕聲問:“只烙了一處嗎?”
“嗯,只印了額頭。”北辰輕輕應她。
“他怎麼會放過我呢?”她有些不相信,一雙灼亮的眼睛如星子一樣的看着北辰。
一定是他,那時候,也只有他纔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他不壞的,只是因爲太想念阿香了,別恨他。飛香,你睡吧,好好的睡上一覺,明天就會是豔陽當空的美好一天。”
此時,窗外已近黃昏,那半開的窗子的一角正掛着一輪桔紅色的太陽,美奐美倫的讓她不想移開視線,真美呀。
她淺淺的笑,“北辰,我沒事的,我要起來去幹活。”她的手拄在牀沿上,她試着坐起來,傷了的只有額頭,其它的地方都好端端的,她沒有那麼嬌氣,她知道做不完事情的後果就是會被餓着。
如今的她,不能餓着了,她吃的東西可是要分給兩個人的,一個寶寶一個她。
孩子需要,她也需要,不吃飯就沒力氣,沒力氣就不能幹活呀。
北辰修長的手指卻輕輕一按她的肩頭,“別,今天休息吧,你要是一味的要起來,我就去幫你刷那恭桶。”
他不是嚇她,他是認真的。
不是第一天認識飛香,雖然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可他直覺自己就好象認識她許久許久了一樣,那份親切的感覺是連他自己也無法形容的。
那放在她肩頭的手是那麼的暖那麼的讓她心生安然。
小手下意識的落下去,就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不說謝,只是就那麼輕輕的與他的手疊在一起,什麼也不說,眸子裡寫着的卻是無盡的暖柔。
北辰沒有閃開,也沒有爲着她大膽的舉措而感覺有絲毫的不對,他任她的手與他的疊在一起,良久良久,彼此對視中,彼此的眸中都是對方。
只可惜相見太晚。
只可惜什麼都已成定局。
他是侍衛。
她是宮奴。
他雖還單身。
她卻有了身孕,而且還是那個男人的女人。
總是晚了。
可他無法把握他的命運。
他被派出宮許久了。
可一回來面對的就飛香此刻悲慘的命運。
什麼也不能說,只是用眸光告訴她,他一直都在,他會盡他所能的照顧她。
一個人,一生的最愛只有一個。
可一個男人,能讓他真正憐惜的還在這世上的女子,如今,卻只有她。
北辰只逗留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走了,他本是想要繼續留下來照顧飛香的,可卻被人急急的叫走了。
北辰離去的時候飛香心裡暗猜着那個叫走北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龍子非。
不知道龍子非會不會如同折磨她這般的折磨北辰,她真是放心不下呀。
可這淨房,她出不去,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北辰離開。
額頭上的灼傷雖然已被北辰抹勻了藥,卻還是灼痛無比。
那傷着的,不止是她的額頭,更有她的心。
沒有鏡子可照,可她知道現在的她一定很醜很醜。
靜靜的躺在破舊的隨時都有可能散了架的牀上,她彷彿就要死去了一般。
晚間,她以爲宮裡的人不會送飯來了,可到了時間時,她還是聽到了淨房外那一串腳步聲。
因爲靜,所以那聲音格外的清晰。
那是她最開心聽到的聲音,飯來了。
掙扎着起身,她必須要吃東西,爲了孩子她也要吃。
門外,破舊的竹籃子裡是一個還算乾淨的食盒,拎進來打開時,有米飯,還有一盤青菜,只是這一次極意外的竟是多了一個雞腿。
心,突的就柔軟了,一定是北辰,這宮裡,除了他沒有人會這麼的照顧着她。
那米飯也是香香的,再也不是剩了的飯,開心的吃着,就彷彿從前過年時吃着年夜飯時一樣的開心。
總要撐過去的,撐到孩子生下來,就一定會有苦盡甘來的那一天,她相信自己的命沒那麼衰,記得小時候母親就說過,說她命硬,但凡欺負她的人都要得報應的。
想着這些,她的心已經漸漸平復了。
日子還是要過,人生,還要是要繼續走下去,她是打不倒的小強。
吃完了飯,已是月上樹梢頭,走到院子裡,站在小溪邊上的時候,她望着溪水裡自己的倒影。
額頭上那灼傷隱約可見。
終是要面對所有的一切。
緩緩的蹲下身子,那灼傷也越來越清晰的送到眸中。
清亮的月光伴着門前淡弱的燈籠的微光,讓她看清了那灼傷處的那一個字。
咬着脣,那是讓她屈辱的一個字。
一個“奴”字,就代表她是奴,是這宮裡的宮奴,而且還是這宮裡唯一一個將“奴”字印在臉上的宮奴。
別人的都是印在背上,就她可憐兮兮的被印在了臉上。
指尖輕輕的觸到那傷處,只一下,就讓她痛徹了心。
悄悄放下手,她坦然的對着月光下小溪水中的自己燦然一笑,或者,這樣是好事,至少就不會再有男人看上她了。
就如同她先前所想,就算龍子虞真的把她送到妓院裡,她也不怕被男人欺負了。
有時候,因禍會得福。
想開了,也就好了。
她不怕那印,只是那灼傷要快些的癒合。
明天又要開始刷恭桶了,她討厭那隨時都會濺在自己身上的水漬,可她沒辦法,她只能坦然面對。
自己爲自己解開了心結,那一夜,她睡得很安穩。
或者,就刷一輩子恭桶吧。
她寧願刷恭桶也不想去妓院。
飛香又開始忙碌了起來,天一亮就要起來刷恭桶。
天黑了,還要頂着星星刷,直到累得兩眼昏花眼睛要閉上了她才能睡,不然,她就沒飯吃。
不過,這樣的疲累倒也好,那就是讓她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晚間倒在牀上的時候,頭一沾了枕頭就睡着了。
宮裡的女人她也沒得罪過誰,所以,也沒人在暗裡要整治她。
送來的飯菜不好吃,卻也能吃,只要不是嗖了的,她都吃,爲了孩子也會吃的。
這淨房裡的恭桶每天都如小山一樣的被送過來,可不管有多少,到了她的面前那腥臭的味道都沒了。
她也沒覺得有什麼難過,大概是老天爺也可憐她吧,可憐她真的沒有什麼野男人。
她連與自己的未婚夫之間都是乾乾淨淨的,她怎麼可能養着野男人呢。
院子外,總是有宮女和太監悄悄的來悄悄的看再悄悄的走,不過都是好奇她改變了這淨房的一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