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雲歌從安置着拂蘇屍身的玄冰洞走出,腳下的石頭墩子因處於寒室而被打溼,行走時容易打滑,但她走得極穩,走過的石頭墩子變得乾爽起來。
出了玄冰洞,拐了兩個彎走向一處極大的洞穴。
天然的洞穴,後經過人工開鑿,變得有些詭異,石面上雕刻的蝙蝠,如活物般的倒吊在石壁上,蝙蝠的眼睛是血紅的瑪瑙,在微亮的照明中,就像被無數只血紅色的眼睛在盯着,讓人心裡不舒坦。
卿雲歌剛到洞穴前,洞穴內兩旁的燭火逐一燃起,照亮前路,似是迎她進去般。
“不知蜮主何時能讓我把師兄帶走?”卿雲歌沿着亮起的火光往裡走去,在燭火照亮的明亮洞穴中,玉製的寶座上端坐着一人。
近看卿雲歌依舊不禁對眼前這張臉感到吃驚,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着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脣,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卻又盛氣逼人,孜然一身越是孤獨在黑暗中越是強大。
那樣一張臉,若非他眼角的滄桑,與身上的成熟穩重,看着二十七八,不過而立之年的男子,任誰能想到他活了百年之久。
回想當日,她孤身擅闖這處山石嶙峋,黑沙漫天的鬼蜮之地。
她的到來只如這鬼蜮之地的一陣風,平靜而悄無聲息,闖入屹立在黑色間的石堡,初次見到了這位活了上百年的人的真相,以往透過寬大的斗篷帽子,堪堪可見一點容貌,只知他並未老去,但得見全貌時,卿雲歌着實爲之一驚。
哪怕七日過去,她依舊驚歎於這張麪皮的年輕程度。
“白姑娘在這裡行走自如,你大可多留下來看看鬼蜮的景色再走,當然你要是無聊了,不妨去見見故人。”鬼鏡手裡拿着夜光杯,杯中盛滿了暗紅色的葡萄酒,說話聲音不如在外那般陰測測,反而透着一股沉陳年的氣韻,“此酒乃我鬼蜮纔有的果釀,白姑娘可有興趣嚐嚐?”
“在這裡除了夢鴿以外,我可沒其他故人。”卿雲歌反駁一句,落落大方的在空位坐下,應邀品酒,“可惜我那妹妹前幾日也被你派出去辦事了,蜮主不會是怕我勸說她離開,所以刻意把人支走吧?”
“白姑娘歷經多少變故,我想還是你自家妹妹辦事,你更爲信任些,不是嗎?”鬼蜮反問,舉起手中夜光杯碰了碰卿雲歌手裡的銀酒杯,“祝我們合作順利。”
“我人在屋檐下,還能折騰出個什麼動靜?”卿雲歌執杯,仰頭將葡萄酒一飲而盡。
葡萄酒釀在此處雖然算難得了,但釀酒的人不懂去澀,上好的酒味都被糟蹋了。
鬼鏡慢慢品着夜光杯中的葡萄酒,一邊說道:“方纔白姑娘說在這裡沒有故人,不如我讓你見個熟人。”
卿雲歌以爲鬼鏡所說之人是滄凜,或者是凌傲,前者讓她心裡不是滋味,後者讓她心生警覺,當鬼鏡招手讓洞穴內右側一個的人形傀儡過來時,卿雲歌心中稍微鬆了些許。
“此人你應該很熟悉吧?”鬼鏡問。
卿雲歌擡頭,看見的確實是一張她熟悉的臉,她親手所殺的北冥先皇,如今面無表情的站在她面前,那雙有些許凹陷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看,活像要將她抽筋扒皮來泄憤。
卿雲歌將視線從人形傀儡上移開,低聲笑道:“蜮主的興趣,我實在享受不來。”
鬼蜮說話倒也爽快,“你有心想復活玄冰洞中人,而我有辦法讓他活過來,就是不知白姑娘是否有興趣再與我做筆交易?”
“活過來的與死前之人一樣?”卿雲歌裝出一副有興趣的樣子。
“白姑娘也是活了兩世的人了,何必事事較真,活得通透?有時糊塗些反而更開心。”鬼鏡說話時眼中情緒有些古怪,身上氣息也有一瞬的不穩定。
“我活了兩世,卻不如蜮主活一世之久,難得蜮主有心,可惜我是個俗人,蜮主這般深奧的道理,對我而言太難理解了。”卿雲歌客客氣氣的婉拒這番“好意”,兩人逢場作戲般的算計着彼此。
鬼鏡揮揮手,讓北冥先皇的人形傀儡退下,人形傀儡四肢有些僵硬地走回暗處站着。
“既然不喜,那再讓你見個活人。”鬼鏡話音未落,一個人從洞口走進來,竟是凌傲。
卿雲歌眼中無波無瀾,平淡地掃過凌傲,佯裝剛知曉此事。
“凌傲師兄怎麼會在此處?蒼羽都說你失蹤了,沒想到是另謀高就了。”卿雲歌語氣中帶着絲絲嘲諷,就像是對蒼羽心存了怨恨,連帶對蒼羽的人都有偏見。
“此人乃暗靈體,當年因爲暗元素淪爲禁法,他祖輩身爲皇族,卻因此而受到連累,被謀權篡位,遭到屠殺,他爲此而刺殺我要報仇。”鬼鏡道出凌傲刺殺被抓後的那番說辭,讓卿雲歌來評判,“於是我給了他機會,可你覺得他所說之話幾分真幾分假?”
“那些話的真假有何重要?”卿雲歌冷笑着反問,“至少他殺你之心是真,防範這一點足以。”
“如此說來,你是信他所言。”鬼鏡道。
卿雲歌無所謂地聳聳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真沒意思。若他是一心拜你爲師,以暗元素功法找篡位追殺之人復仇,你問我真假我倒是可以給你分析分析,畢竟我從蒼羽一事中得了不少教訓,可惜你這事太直接了,根本不用費腦。”
卿雲歌往外走去,“蜮主還是趕緊把答應我的事辦成吧,畢竟我家裡還有個夫君在等着,萬一他等急了派人前來,恐怕你也會傷腦筋。”
走出山體,看着外面院子,草木青青,水波漣漣的景色,卿雲歌一掃方纔壓抑的心情,愉悅不少。
分明有一座依山傍水的宅邸,卻整日躲在洞穴裡,與一羣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形傀儡爲伍,鬼鏡這惡趣味,當真是無法讓人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