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的楚辭聽着聲音熟悉,便喚停了馬車,掀開車簾看去,才發現是秦神醫的藥徒跟過來了。
“是你?”楚辭有些意外。
墨池卻是早就想好了說辭:“秦神醫擔心楚姑娘身子還未痊癒,特地派我跟來隨侍。”
“哦,原來是這樣,那便勞煩赤節公子了。”楚辭並沒有拒絕,她如今懷着身孕,有個大夫在身邊總是好的,儘管每每與這個叫赤節的男子眼神交會,她心底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不麻煩!”墨池面容爽朗,見她答應,便抱拳拱了拱手,又越過楚辭肩頭朝坐在裡頭的雲歌遞去一個眼神,雲歌立刻心領神會,略微頷首。
很快,車隊開始繼續行進,楚辭卻暗自愣起了神。
“公主在想什麼呢?”雲歌看出了楚辭面上的遲疑。
“哦,沒什麼,只是感激秦神醫痛失雪蓮,卻還能想得這樣周到,把赤節公子派來隨侍。想來我一個邊塞小國的和親公主實在沒有理由讓浮生閣的人這樣費心照顧。”
“公主眼中的費心,不過是秦神醫一句吩咐罷了,實在不必掛心,再則能離開浮生閣,看看外面的世界,對雲歌和赤節這樣的奴僕而言也算恩惠。”
“你和赤節真的只是浮生閣的普通奴僕嗎?”楚辭知道,至少赤節並不普通。
“自然!”雲歌神情有些訕訕的,卻只能硬着頭皮解釋:“我們不過是閣主和秦神醫偶然救下的孤兒,全靠他們悉心培養纔有了幾分本事,浮生閣內的人大多如此。”
“哦!這樣聽來到是我想多了。”
楚辭不知道雲歌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卻也明白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便止住了話匣,掀開簾子,偏頭去看外頭的風景。
凜冬剛過,路旁的樹枝還都光禿禿的沒有半點生機,偶爾有一隻孤鳥飛過,也顯得形單影隻。
墨池就騎着馬跟在稍稍靠後的位置,同樣是一身月白色長袍,三千墨發由一枚碧玉素簪綰着,另有幾許由鬢角垂下,帶着少年的爽利與明朗,細看之下才驚覺他眉目間與秦笑全然不同的清雅脫俗。那是另一種美感,不媚不俗,渾然天成。
楚辭就這樣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猶記得年少時,記憶裡也有過這樣的身影,高大、明朗,那或許是楚辭對於命定之人最初的想象,所以她纔會在第一次和親時就毫無防備的一頭栽進慕天乩設下的陷進。他們說他殺伐狠厲,她聽在耳中變成驍勇果敢;他們說他深沉多疑,她看在眼裡卻是成熟縝密......如此種種,她終於葬送了自己的情愛和生命。
噗啦啦~~
突然間,一隻白鴿撲扇着翅膀從遠處飛來,聲音擾亂了楚辭的思緒,她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的目光已經在墨池臉上定格了不知道多久,而墨池正一臉狐疑的回望着他,楚辭只得迅速的收回目光。
好在這樣的尷尬並未持續太久,方纔的白鴿徑直落到了墨池肩上,墨池伸手取下了鴿腿上的紙箋,略看了一眼,只留下一句:“你們先行,我隨後趕上。”便足尖輕踏馬背,飛身越入了旁邊的密林,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密林內,血歌早已等候多時。
“什麼事需要本閣現在就知道?”墨池背身而立,語氣裡帶着幾分煩躁。
血歌只得躬身回話:“啓稟閣主,西涼國送來密信和二十個血奴。”
“西涼國?所求何事?”
“求......此番諸國獻美,西涼國公主能順利封妃。”
“西涼國公主?”墨池啞然失笑,原本板着的臉也露出了幾分異樣的光華,他轉過身來眸光掃過血歌同樣憋笑的臉,又問:“就是那個號稱力可舉象的西涼公主耶律伽蘿?”
“正是!”血歌點點頭,收斂的臉上的神情,正色回道:“所以屬下不敢輕易答允,特來請示閣主。”
聽此,墨池不禁輕哼一聲,略微思量了片刻,才又道:“這耶律伽蘿膘肥體壯、膚黑如碳,一身橫練的武功,在西涼國已無敵手,看樣子西涼王是準備送她來鄴國展展身手了。”
“閣主的意思是......這西涼公主入選的目的是刺殺慕天乩?他西涼國怎麼敢?”
血歌有些不敢置信,墨池卻脣角微擡,只輕笑道:“有時候人被逼急了便顧不得這麼多了,這兩年鄴國四處征伐,西涼百姓受盡了屠戮,西涼王在這個時候選擇下一步險棋也實屬正常,只是西涼國後嗣凋零,西涼王膝下就剩這麼一個女兒,樣貌上又實在上不了檯面,想要混到慕天乩身邊幾乎不可能,所以他這才求到我這裡來。”
“那閣主要答允嗎?”血歌瞭然後忙問。
“爲何不允?”墨池反問一句,說話間眼底劃過一抹狡黠,只吩咐道:“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你回去將那二十個血奴收下,就說本閣應下了。不過想讓西涼公主入選得從樣貌上花心思,既是容貌上的事倒用不着費本閣的筆墨,你帶着人去找秦笑,言語上激他兩句,那老頭自會亮出真本事。”
“是!屬下這就去辦!”
血歌當即明白了墨池的意思,不自覺的在心底暗歎自家主子腹黑,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只應下話便快速飛身離開了密林。
待血歌走後,墨池才重新跟上了車隊。楚辭雖然心有好奇,卻想着是浮生閣的事,也不便多問。
馬車在官道上行了一日,日暮之時才終於抵達了洛城,一行人隨意找了個不起眼的客棧落腳。
雖說進了城內,不似荒野驛站那般危險,陳將軍還是帶了十二分的謹慎,他將楚辭、雲歌安置在了最靠裡的一間客房,自己則與墨池、將士們分別住進了和楚辭相鄰的東西兩間廂房。
饒是安排得如此妥帖謹慎,入夜時楚辭還是隱隱覺得不安,不知道爲什麼,自打進入這間客棧,她就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尤其是初進入客棧時那位姓錢的掌櫃看她的眼神,總覺得像是在看一隻待宰的羔羊,只是想着有云歌這樣的高手在旁,她也沒再多想什麼,只吩咐雲歌:“明日還要趕路,你去上了門栓也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