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嚴厲地凝視德納大祭司。
兩個人隔着不遠的距離,嚴肅對視,皆有用目光震懾對方之意。德納皺紋縱橫的臉上,是久居高位的,被權利浸淫而成的威勢。而皇后,則是純淨的,恍若不然人間煙火的神女之姿。
神殿之內,從總部而來的神職人員們,以及楚京神殿原本的、以湯扶林大祭司爲首的衆人,盡皆靜默。
神眷者與德納大祭司的對峙,衆人誰也不敢插嘴,可是心裡,大半數人都明白,這是大祭司在神眷者誕生之後,對自己權勢的維護。
一個凌駕在大祭司之上的神眷者,即便不管理殿內事務,對大祭司的地位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只是,選擇正面衝突……
德納大祭司的壓制手段是不是太激烈了些?湯扶林等人暗暗思忖。
湯扶林靜候片刻,見皇后和德納誰也不肯讓步,便恭敬地走上前去,站在德納身後小心謹慎地建議道:“尊貴的德納大人,我們神殿內部的事務,是否在內部解決更好一些?免得被外人看了笑話,惹起流言紛紛。不如,我去打開殿門請皇后娘娘進來,您再讓她向您解釋清楚,如何?”
湯扶林的用詞,傾向性已經十分明顯了。他稱呼皇后爲“皇后娘娘”,使用了世俗的稱呼,而不是“神眷者”,而且說出“讓她向您解釋清楚”這種話,便是當面承認了德納比皇后地位尊崇。
然而即便這樣低頭,德納大祭司依然只是冷笑。
紅袍禿頂的老人高傲地揚起下巴,冷然道:“如果不嚴格限制她的言行,被外人見了,纔會流言紛紛。難道我們神聖的聖羽神殿,我們這些羽神的僕從,都要爲她驅策,任憑她指揮我們去插手世俗的閒事嗎?羽神的威名,要被敗壞了!”
他所說的“閒事”,當然是指的皇后帶神殿的人去爲月無痕撐腰。
湯扶林身爲神殿在楚國地位最高的人,當面被德納拂了面子,毫不客氣地拒絕和訓斥,倒是沒有表現出不滿,只是更加恭敬地躬身行禮,道一聲“是我考慮不周”,便退到了後面。
不過,他低下頭的時候,嘴角,卻閃過一抹不屑的冷然。
殿門之外,皇后安然靜立。
她沒有解釋什麼,更沒有爭論,只不過是望着德納大祭司又問了一句。“你今日,是真要將我拒在神殿之外了,是麼?”
德納高聲道:“向羽神懺悔你的罪過!得到羽神的原諒,你纔有資格重新跨進殿門!”
皇后再沒有說什麼。
她漠然轉過身去,伸出如天鵝翅膀一般優雅的手臂,朝天空伸展。
東方天際,晨曦初透,朝霞如火。
皇后滿頭未曾扎束的長髮迎風飄起,因獻祭而變成白髮的幾縷,猶未明顯。
她白色的長裙也飛揚起來,如同蓮池上素淨無匹的白荷。
額頭,神眷的印記閃爍光芒。
“世間最偉大的神明,最慈悲的救世者,我最最尊貴的主人!羽神在上,請您聆聽我的呼喚,我虔誠的祝福!”
皇后以渺遠空靈的聲音,向天祝禱。
她的呼喚,穿透微薄晨光,穿過神殿門前空曠的廣場,朝着楚京每一個角落擴散。
這一刻,京城內,幾乎每一個人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就連正在沉睡的人,或者宿醉酩酊的人,也霍然驚醒,彷彿聽到了洪鐘大呂。
咔嚓!
晴空高天,陡然一道閃電劈下!
明亮的電光落在皇后頭頂,籠罩了她妙曼挺拔的身姿。皇后向天高舉手臂,那紫色的電光便聯通了她和蒼穹九天。
“羽神顯靈了!”
神殿附近的居民無比震撼,紛紛朝神殿廣場激動地跑來。
“神眷者,正在接受神明的眷顧!”
殿內二樓,德納身後,所有神職人員都深深震撼,不顧德納的臉面和尊嚴,全都擠到了二樓觀景臺上,爭先恐後目睹神蹟。
即便是服侍於神殿多年的人,也未必有幸觀看這樣的顯靈。
德納大祭司臉色十分難看,望着皇后周身的電光,難掩內心震動。
“您最忠誠的僕從,正在承受無情的刁難和排斥,因爲您的眷顧,我已經難以在神殿容身……”
皇后雙膝跪地,朝天空拜倒。
躬身下去,如泣如訴。
“偉大的羽神,請您爲我指引方向,您最忠誠的僕從正等待您的意志降臨。”
皇后虔誠地雙手合十,眼中蓄滿淚水。
天空之中,電光在顫動,在凝聚,不減反增……
最終皇后周身,方圓十丈之內,全然都是紫色的霹靂光芒。她彷彿跪在一個巨大的紫色結界之中,長髮飛舞,妙曼仙姿。
聞聲而來的楚京居民越來越多,漸漸將廣場之外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還有各家的貴族和強者們,盡皆趕到此地,一睹神眷者風采。
全場人頭攢動,卻是鴉雀無聲。
大家,全都被皇后所震撼,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皇后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依舊搭在胸前合十,頭微微偏着,保持婉轉的低頭姿態。
她的身高突然暴漲,長到一丈,兩丈……
一直,長到了十丈高還多!
電光一直包裹着她,最終,九天之上的閃電盡皆下落,沒入她的身體。
她寸寸石化,妙曼血肉之軀,最後變成了一尊巨大的石像,潔白無瑕,聖潔無匹。
石像周圍金光閃耀,沐浴在一圈耀眼的神光之中。
在衆人目瞪口呆地注視之中,皇后的虛影突然與石像分離,脫離而出,並且漸漸縮小到正常身高,最終凝聚爲實體。
她飄然飛上石像頂端,站在自己的雕像肩頭,微笑靜立。
“羽神與衆生同在。”
她柔和的聲音,再一次遍佈楚京每一個角落。
“羽神與衆生同在!”
在場每一個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向這神奇的場景頂禮膜拜。
“羽神與衆生同在!”
神殿之內,所有神職人員齊齊跪地,雙手朝高天伸展,激動表示着對羽神的崇敬。
就連德納大祭司,也終於緩緩地跪了下去。
雖然,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